加嘈杂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脸色变了几分。这次来的是一派州城武官,也许是一起走显得有气势,只要是州城内稍有职权的武官都在其中。上到各个职权千总,下到小小的把总,三五成群的走来,人人都披挂着一身铁甲,一路上虎虎生风,也颇是引人注目。打头的三个人掌控着现州城内仅有的一千余官兵,当头那人一副鹰钩鼻挂在脸上,唤作段天德,这段天德养着一百余个披甲家丁,半数州城的官兵都握在他的手里。不过他在水匪围城那日表现并不是很好,与守备韩大虎也多起冲突,除了文官,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后头两个人分别是卢魁与董尽孝,这两个人各养着几十号家丁,手里的官兵加起来能与段天德一样。说起来,州城的将官形势不也算太过复杂,这三个人名义上是韩荣的部下,听从守备韩大虎调遣,但实际上韩荣早被架空,除了韩大虎的家丁以外,几乎没什么人听他的命令。话说回来,就算是对韩大虎,段天德也常是阳奉阴违。门房对段天德三个人居然也显得颇是恭敬,没法子,毕竟人家手里握着兵,这年头武人手里兵是多是少,才能显得身份高低贵贱。“哈哈,请”段天德显得很高兴,进门后撇了韩大虎一眼,直接懒洋洋的学着文官稍一拱手便走近了院落。“原来是段千总,近来可好”齐涞不再盯着王争,微笑拱手道。“齐东家也到了”段天德在齐涞、郝思成等人面前如同一只乖巧的兔子,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恭不敬,在王争的眼里,这段天德的做法就是在到处认干爹。即使是面对小小的从六品同知刘文若,他的态度也要比见守备韩大虎时恭敬许多。不多时,前方乱哄哄的走来一群仆人丫鬟,打头的便是孔正了,这孔正看到正对他怒目而视的韩大虎后浑身一哆嗦,只能视而不见,转头喊道。“王知州到”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人身着寸袭青袍,头戴四方平定巾,信步而来。王得乐脸上挂着微笑,环视众人,拱手道:“诸位能来为本官庆贺生辰,甚幸,甚喜,今日不谈公事,吟诗作对,畅谈欢乐便好,请入座吧”齐涞嘴角一翘,鹰钩鼻上显出一副冷笑,朝自己的点头示意。他的管家看了一眼在人群后看戏般的一群人,第一个上前,拿出一份大红礼盒,交予孔正手中后,大声道。“东家说了,有一个人王知州一定要见一见。”话音落地,周围很多人都将眼神扫过去,王得乐本来很高兴,听到齐涞管家的话后,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责备的看向孔正。孔正看了一眼那个管家,见到其眼中的警告意味,识趣后退几步,并没有多说什么。“哈哈哈,王知州生辰吉日,我郑家怎么能不来恭贺”随着话音落地,众人都将眼神看过去,见到来人后都是色变,紧跟着议论声四起。“郑平怎么来了”“这次宁海州治可热闹了”“还不知道知州会是何种模样。”这人名叫郑平,是郑鸿逵现在叫郑芝凤,崇祯十二年考取武进士时改名郑鸿逵,以后本书都称作郑鸿逵的管家。郑鸿逵在郑家排行老四,乃是郑家家主郑芝龙的亲弟弟,抗清民族英雄郑成功的叔父,与他哥降清不同,郑鸿逵一直帮助郑成功抗清,直到身死金门。说到郑鸿逵,就不得不提起郑家。现在的郑家,无论是对王争、吴惟忠与韩大虎,抑或是王得乐等人,都是个庞然大物,没有人惹得起。时人有“八闽以郑氏为长城”一说,郑家乃是东南沿海台湾及日本等地最大的海商兼军事集团首领。崇祯六年发生了著名的金门海战,郑家击溃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从此控制海路,借此收取各国商船舶靠费用,郑芝龙也因此迅速达到富可倾国的地步。到了现在,郑芝龙俨然为闽南的领主与海上霸主,并对缴保护费给芝龙的商船一艘大船需缴三千两银钱,给予郑家的令旗。如不缴费而想经过海域的,几乎都难逃被劫的命运,郑家如此强横,使得荷兰属东印度公司营运不宁。近几年来,荷兰人数度联合其他势力合取郑家,但郑家仍持续扩张其势力,将素有“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一次又一次的击败在海上。“从此海氛颇息,通贩洋货,内客外商,皆用郑氏旗号,无儆无虞,商贾有二十倍之利,尽以海利交通朝贵,寖以大显”眼下,郑家的通商范围广及东洋、南洋各地,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乃是华东与华南海洋世界的唯一强权,郑芝龙也被崇祯皇帝封为“福建总兵”,坐镇闽海。不过王争对郑芝龙的印象并不好,只记得这个人后来剃发降清,郑家居然派人来参加王得乐生辰宴会,这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王得乐呆愕半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立即拱手道:“原来是郑家到了,实是意外之喜啊。”郑平哈哈一笑,开门见山的道:“宁海巡检一职有缺,素闻胶东盐路富庶,我郑家对此颇感兴趣”“平叔,与这些土豹子多说什么,我郑家想要区区巡检之位,难道他王得乐还敢不给不成”郑平说的虽然直白,但仍有些谦恭之意,紧跟着说话这位就显得十分骄横跋扈,周围的人听到后都是惊愕,有不少人看向王得乐,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知州如何处理。王得乐脸上的红润之色逐渐消散,生辰当日被人砸场子,任了谁都不好受。“克儿,你爹教你什么来着,在外与人交谈切莫拿郑家之威恐吓他人,你怎么不听说。”郑平虽然话中有些责备的意思,然相比流露出的宠溺之情,那丁点的责备已经不算什么。“知道了知道了。”正说话这人叫郑克,是郑鸿逵的亲儿子,他一副童生的打扮,手持一纸折扇,满身的盛气凌人,几句话之间,直接将在场的宁海州众人都讽刺成了土豹子。郑克挣脱郑平的手,几步走到王得乐的眼前,指着鼻子喊道:“王得乐,我郑家要那巡检的位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实话告诉你,你帮与不帮结果都是一样”王得乐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郑家居然如此强势,即便是他的生辰宴会,依旧是一点面子不给,要他这个朝廷知州公然对其低头,王得乐还是碍不下脸面。若是如此去做了,将来如何掌管州城但往回一想,若不顺着这个祖宗的意思来,郑家捏死自己还真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这就很难了不仅是王得乐,周围的人都很气愤,这个郑家小子莫非也太目中无人了,整个宁海州的人都是土豹子“要想夺这巡检的位子,还是让郑家换个有真才实学之人,仅凭这毛头小子怕是还不够”也就在这时,一道自信十足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第五十二章:反转“你是什么人,胆敢与我家公子这样说话。”方才说话的正是一直站在人群中的王争,话音还未落地,郑克身旁的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便即出言训斥。上下打量一番,王争冷笑出声,并未回话,显然根本没有把此人放在眼里。“你这土豹子怕是活腻了,让本大爷给你松松筋骨”这家丁不知道王争的身份,在郑家素来嚣张惯了,压根未曾想到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宁海州也会被人不当回事,当即是脸色铁青,搓着拳头就要动起手来。“行了,阿五,这可是在一方州治”郑平宠溺郑克,但并不代表他会容忍郑克手下的家丁闹事,淡淡出声阻止。这被唤作阿五的家丁怨恨的看了一眼王争,退后一步道:“是,管家”“这人是谁”“连他你都不认识,你可太孤陋寡闻了。”“快说,惹得老子气了把你皮扒下来”“得了吧你,就不能换句话说,这人就是前些时日在城外大败近两千水匪军,斩首浪里蛟的那个王争”“居然这般年轻,他怎么敢忤逆郑家家丁”“不晓得但是依我看,这脸抽得好。”“我也这般想,确实大快人心。”两个州城武官正聚在一起低语说完话,郑平这才转头看了一眼王争,见到王争毫不示弱的直视过来,皱了皱眉。“初来乍到,不知是何地人士”居然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宁海州的人,王争惊讶之余,也是回之以礼:“在下文登王争,现在是吴镇台麾下文登营一小小千总将官。”“我当是多大的官儿,原来只是个蝼蚁般的千总,若是你立即跪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本小爷重重的磕三个头,本小爷便饶恕了你。”郑平还没来得及回话,那郑克便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对着王争一阵冷嘲热讽。王争毫不示弱,冷笑回道:“雌黄小儿居然自称小爷哼,当真是让我等笑掉大牙,快些回到家中找寻娘亲的温暖怀抱,免得被在下腰间这口带了血的钢刀吓尿裤子”郑克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愤怒道:“你”“行了,阿五,将克儿拉到后面去。”“不,平叔,我要回去告诉爹,这里有人忤逆郑家”“怎么还不动身,我叫你赶紧带走”见到郑平瞪过来,阿五浑身一个战栗,赶紧上前将那喊叫不已的郑克拉了回去。郑平朝王争抱以微笑,问道:“远来是文登营的将官,那不知王千总方才所言究竟是何意”王争道:“只是说出在场同僚的心声,在下觉得,巡检之位虽只有七品,但却责任重大,还是由我们当地人出任比较好,当然了,能者为之。”郑平脸上起了一丝意外,多打量两眼王争。几年前郑芝龙从胶东的海商那里听到胶东私盐的事情,觉得这种买较赚钱,便随口让郑鸿逵有时间打听打听。这件事到现在郑芝龙或许已经淡忘,郑鸿逵却还记得,得知宁海新任知州生辰将至,正巧郑鸿逵也在日本平户出商,便让管家郑平来到宁海一问,也算是结了这个事。之所以带郑克前来,便是郑鸿逵不想看着他这儿子整天在家享福,让郑克多出几趟海,至于参与这次官家宴会,也只是为了借此起到历练的效果。至于这区区的宁海巡检之位,郑家其实并不在意,如果想争,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需要派人来。对于王争先前的话,管家郑平已经在心中起了赞许的意思,这个千总看起来不与其他将官是一丘之獦,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应当是个有能力的人。想了一会,郑平笑起来:“王千总说得对,这宁海巡检的位子还是由你们本地人来做比较好,能者为之,也好为民多增黎粟。”王争不知道郑家人是如何去想,只是狐疑的盯着郑平看了几眼,觉得这人不像是在惺惺作态,于是抱拳道。“久闻郑家在闽地赈济灾民,三人一钱广称义,如今看来应是不假,不怪乎四方归附威震沿海,是在下小人之心了。”郑平没露出什么高兴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紧跟着看向一旁不断点头的吴惟忠,说道:“吴镇台,看来你有个好部下。”吴惟忠听到郑家打算介入,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都已经是打算放弃,但好歹不歹的,这个时候王争站了出去,正在考虑如何能让郑家不怪罪于王争。甚至吴惟忠都在考虑向登莱巡抚杨文岳负荆请罪的事,也好能让杨文岳帮助王争渡过难关,因为在吴惟忠的眼里,能与郑家说上话的也只有抚台杨文岳了。不料事情转变的太快,郑家没说几句便表示退出,就连那个骄横跋扈的郑鸿逵嫡子郑克都被架了出去。见到郑平朝自己示好,吴惟忠和身旁的韩大虎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出言应答。“啊对对,王争的才能很好。”“既然如此,来此的目的达成,我也不便久留了。诸位,告辞了”说完,郑平带着十几个身材魁梧的郑家家丁头也不回的走出州治。王得乐等人松了口气,但有一个人却再也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