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很好,像个孩子。璟华低头轻吻了下,听到她咕哝一声,抓住自己的藏在她胳膊下,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她没说错,他确实是怀了目的才与她欢好的。虽不是为了孩子,但也不是她要的那么单纯。胸口又有些隐痛,他捂嘴咳了两下,轻轻脚地披衣起身,出了宫去。玹华已经出发去了福临村。而他也要立刻启程,前赴昆仑墟将夸父的封印解除。现在刚到寅时,九重天上只有一些值夜的士兵。风呼呼地吹过他御龙暗纹的白色宽袍,竟感到一丝寒凉。九重凌霄,飞阁流丹,琼楼画栋,玉碧辉煌。当年先祖便是被斩去了神翼,才换得万里河山。世人只道他君临天下,成了这界霸主,但殊不知这背后的血泪,屈辱,残忍和成全。亿万年斗转星移,如今换得他轩辕璟华站在这风口浪尖,持衡拥璇,他能如先祖一样,带领族人安然度过这个天煞大劫,庇佑界众生免遭涂炭么他没有把握。没把握,却仍要殊死一战沫沫的话,又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大哥说,胤龙族执掌天庭亿万年,从未出现过如此的天煞劫,而他刚得了胤龙翼,那劫数便如约而至。极明显的,是洪荒时代的契约缔结者不满他违背了先祖誓言,才启动了这个天劫来罚他沫沫问,放眼当世,有几人能修为更高过他,拥有那么明显仙泽的其实并不一定是修为绝顶才能有这么明显的仙泽,比如上古诸神,创世之恩,位列万神之始。比如那位轩辕黄帝。这是上古诸神最伟大的一个,也是法力最强者之一。他是华夏民族的开创者,受到四海八荒,万民景仰。他的画像至今悬挂在他们天族的宗庙之,每逢年节都要率领着臣子们去瞻仰祭拜。就是他给了先祖会,一展神力,建立奇勋,从此扬名千秋万代他也赐予先祖姓氏,将先祖作为他钦定传承,从此守护界,一衣带水却也同样是他,一把盘古巨斧,斩下先祖身后双翼,将他拘在这九重天上的金玉牢笼里逼先祖立誓,其后世子孙都必须放弃神力,以确保胤龙不会凌驾于别的物种之上,令界内长久平衡。先祖诺了,无怨无悔。但这一诺却叫他轩辕璟华给打破如果真的是黄帝复活,他会用怎样的天煞劫来惩罚自己可他又怎么可能复活上古神祗早在洪荒后期便齐齐归隐混沌,仙界之人不入轮回,他又如何复活并且他掩饰自己仙泽的目的是什么是扮作某个陌生人还是自己曾熟悉的人可这又矛盾了,黄帝的法力他望尘莫及,如果是他要启动天煞劫,有必要要化作旁人么惩罚一个违背誓言的胤龙子孙名正言顺,为何要掩饰自己的身份还有,如果御水洗魂是人界年大旱的原因,那么那些失踪后重新归来的人们又作何解释呢九万零一这个数字还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希望这一个个的谜团,都能在见到夸父的时候有所解答。秋岁寒父子早已不在福临村。但玹华追踪的本事天下第一,没费多少工夫,便追查到了这两人的下落。他隐身后穿山遁地,只费了两盏茶工夫便到了秋家父子现在住的地方。他们已离开月氏国地界,在往东十里的金钟国内。他们也并没有住在临水的村镇,而是在一座深山脚下,一个只有五十人不到的小镇子上。玹华轻轻叩门,“秋大夫在家吗”过了许久,都无人应门。玹华有些纳闷,难道自己这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又搬迁了么他欲再次叩门,背后有个声音道:“你找秋大夫干嘛”玹华回头,怔了一怔。眼前这人真的好像父君连说话声音都像他听璟华说过,所以心里早有准备,况且他觉得自己不像璟华那般想不开,像父君便像父君好了,那又怎样莫说只是一具皮囊有点像,便是真的父君活转过来,站在自己面前,那又怎样父君活着的时候,他们便相憎相杀,父君死了,他也从未为他伤心。他很笃定,自己绝不会像二弟那样,被一张酷似父君的面皮而搅动心里半分涟漪。可此时,他分明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实在是太像了虽然穿着百姓的粗布衣服,但那宽额广眉,那器宇轩昂,与轩辕広简直如出一辙秋岁寒见玹华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公子是找秋大夫么”玹华略收心神,道:“正是。请问阁下”秋岁寒摇摇头,道:“家父年事已高,数年前已不再出诊。你若家里有人病了,去前面镇子是哪个有个胡大夫,医术也是不错的。”玹华怔了怔,道:“阁下并非秋岁寒秋大夫”那个“秋岁寒”点头道:“在下秋笛,秋大夫正是家父。”玹华恍然,原来岁月荏苒,人间沧桑。璟华回到天庭数十日,人间已是数十年。原来的秋岁寒已成耄耋老者,而原来的小秋笛也已成壮年。玹华道:“阁下误会,在下并非求诊。只是二十年前,秋大夫妙仁心治好了我的家人,今日路过,在下便特来感谢。”秋笛蹙眉道:“家父行医半世,治好过许多人,并不是为了要什么感谢。公子的心意,我代家父领了,你快回去吧。”玹华此行目的便是这个秋岁寒,又怎么肯走,道:“我家人嘱托我定要当面拜谢秋大夫的,若不见他一面,我回去定然无法交差。阁下就让我进屋去,当面说上两句感谢的话便走。”秋笛不耐烦起来,将玹华往外头赶,边道:“家父年迈喜静,最不愿意听你这些闲人啰嗦,你快快离开,不然我便没这么客气了。”他将玹华推到门口,刚要闩上院门。只听玹华轻轻笑道:“秋大夫你好大的力气,怎么就年迈了”“秋笛”脸色刷的就变了,门栓掉在地上,颤声道:“你说什么你你喊谁秋大夫你怎么会知道”玹华并不知道,不过是赌了一把。结果,他赢了。他猜如果对方有意要用秋岁寒来刺激璟华,引他不断发病,从而削弱他战力的话,那如此珍贵的一颗棋子,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任他被岁月催老玹华终于进了屋子,当然是被“秋笛”毕恭毕敬地请进来的。屋子很简陋,可以看到床上躺了个人,面孔朝里,不知什么模样,也不知有没有睡着。玹华并没有跑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人,他已经捏了这父子的要害,所以并不着急。“所以,你到底是秋岁寒还是秋笛” 玹华开门见山。“秋岁寒。”“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才是你秋笛吧,唯一的儿子”玹华指着床上的人,道。秋岁寒面色一白,却仍是缓缓点头,“是,他是笛儿。”玹华冷冷道:“子变父,父变子秋岁寒,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秋岁寒凄楚一笑,反问道:“我在玩什么花样我也想知道。我问了自己好多年,可是能有谁来告诉我这日子到底是怎么了是我疯了还是笛儿疯了还是我们都疯了”他的情绪一下激动难奈,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吼了出来通红了眼睛,语声凄怆,便更像当年做困兽之斗的轩辕広“秋岁寒”玹华吸了口气,大叫他的名字,提醒自己他并不是父君,“你莫发癫你有什么隐情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秋岁寒像是被他蓦地点醒,立时不敢再大叫大喊,“对公子一定能帮我,对,公子一定能救我的笛儿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又去寻了张板凳,请玹华坐下。自己抓了壶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好歹让自己平静了一些。“在下秋岁寒,甲申年生,今年应该已经是六十八了,但公子也看到了,我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秋岁寒摸着自己的面皮,凄恻苦笑:“只因二十年前,我发现自己就不再变老。笛儿一天天长大,我却始终年轻。”“你便是因为这个搬离了原来的福临村怕左邻右舍瞧着怪异”玹华道。“不,我是为了笛儿。”秋岁寒叹了口气,哀戚道:“二十年前,笛儿才十二岁。一日他去邻镇,不知怎的,竟晕倒在他同窗家里,人事不知。待他醒来后,整个人便痴痴傻傻,有时候连我也认不得。而一旦看到邻镇上的人,或者听人谈起邻镇上的事情,便要吓得发病。我们两个村镇离得甚近,怎么可能不给他听到我逼得无法,只好带他离开。我搬了好些个地方。住了几年后,便有人说为何我从不见衰老。他们言者无心,我听了却极是心虚,怕再住得久了,人们会将我当做妖怪,便带着笛儿急急搬走。这里与原来的那个小镇环境大不相同,笛儿很少再做噩梦,利于他休养。我盼能在这里多住几年,这些年在外做事,便顶了笛儿的身份。”玹华见他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又见他独自带着一个痴傻的儿子,确实艰辛,之前的敌意也慢慢被同情所代替,虽然看上去仍旧是那样一张面皮,在玹华心里却仿佛没初见时那么讨厌。“所以你对宣称自己是秋笛,把你自己的儿子说成是秋岁寒秋大夫”玹华问。“正是。”秋岁寒凄楚道。玹华突然一把掀起秋笛的被褥,冷笑道:“你若不会变老也就罢了,难道你十多岁的儿子也能一下苍老成古稀老者么”t1706231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