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明望着云小鱼沉睡的面庞,强忍心痛,从怀中取出一只染色的竹签笔,拉开云小鱼的衣袖,在她雪白的小臂上染下几个字:“治愈此女者可知四海万神图下落。”他反复描了多遍,写完后收起笔,把云小鱼的衣袖拉了下来盖好,将云小鱼抱在怀里,轻声道:“你一定得活着,只要你熬过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门上响起了敲门声,萧无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大人,轿子来了。”李仕明放下云小鱼,让她平躺,然后应道:“请进。”萧无伤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方德恩,方德恩道:“轿子已经在院里,随时可以出发。”萧无伤道:“你先等着。”方德恩不知他是何用意,便站在原地等。萧无伤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金色牌子,递给李仕明道:“你拿着这紫金令牌,回去有它你才能进宫门。”李仕明伸手接过,只见这令牌鎏金溢彩,他即刻认出这是只有在御前行走的人才得以佩戴的令牌,进出皇宫畅通无阻,不禁问道:“那你呢”萧无伤笑道:“我的脸就是令牌,这宫里还有谁不认得我么”李仕明怔了怔,随即笑道:“此话不假。”他将令牌收入怀中,“那就多谢萧大人了。说到谢我该感谢萧大人的却远远不止这一件事,你一路保护小鱼,若没有你,她不可能活到现在。前日我又昏了头,去找陛下要解药,暴露了你的行踪,唉给你添了大麻烦。”“麻烦是有一些,但绝非你说的那么大,我还应付的了。”“我只怕陛下知道是你相助小鱼,怪罪与你。”“放心,东魂大人只有我能照顾,陛下一时不会把我怎样。再说救人便要救到底,岂有救到一半不管的道理”李仕明心中感动,他沉吟半晌,说道:“但有件事,我可能还是要拜托你。”“你说。”“陛下此番请南陵国国师南梦来的用意,你可知道”“知道。”“那么袁将军如今的状况,你也知道了。”萧无伤黯然道:“不错,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从明日起,在陛下眼中我将和袁将军一样,是个尽数忘记过往的人。若你我在朝堂上再见,还望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萧无伤动容道:“好,我明白。”李仕明望着萧无伤的双眼,那是双凛然的可以信任的眼睛。他心中感激,说道:“大恩不言谢,此恩将来必报。”方德恩在旁边却越听越心惊,到最后听得浑身直冒冷汗。刚才他看见萧无伤递给李仕明紫金令牌时,心就开始砰砰乱跳,暗道:“老天爷,这两个都是天子身边的重臣”他脑中顿时一片混乱,也想不明白为何两个朝廷大员会深更半夜到镖局来托镖,他此时开始后悔接了这趟镖,但事已至此,他知道已经不可能反悔了。他暗暗懊恼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正在他焦虑不安时,忽听萧无伤道:“你过来。”方德恩一激灵,急忙走到萧无伤跟前,施礼道:“大人请吩咐。”萧无伤道:“方才李大人跟你们签了文书,那是文的。我是武夫,不认这些,我只说一句,你听清楚了:这趟镖如果没有安全送到,路上出了岔子,或者你管不住你的嘴,我就将你们广顺镖局杀得鸡犬不留,你可听明白了”他说得云淡风轻,但眼中流露出一股杀意。方德恩冷汗涔涔:“听明白了。”“很好。”萧无伤不再理睬方德恩,对李仕明拱手道:“那么李大人,我先回宫了。”说完大步走了出去。李仕明站在广顺镖局门外,看着云小鱼被抬上轿。午夜的青石板路上,广顺镖局的人抬着云小鱼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夜色中。云小鱼的安危就像拴在李仕明心上的一根丝线,此刻他不得不暂时松开手了。、第九十二章 重回宗府云小鱼觉得眼干口渴,脑袋里像灌了铅,眼皮也沉甸甸的。她拼命挣开眼,使劲转了转干涸的眼珠,眼前才勉强清晰起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所处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房中只有她自己。床对面放着一个古朴的红木梳妆台,两边的墙上挂着两幅刺绣,一幅海棠,一幅牡丹,做工精美,颜色素雅。窗外隐约传来婢女轻声说话、还有提水走过的声音,她们说话的声音都极低,听不清说些什么。云小鱼伸开手掌抓了抓身下的床单,是云罗绸的,柔软顺滑手感很好。这一抓,她觉得四肢动起来毫无问题,立刻坐了起来。坐得猛了头晕眼花,东倒西歪险些从床上掉下来。她急忙抓紧床边,低下头闭上眼,缓了半天,才觉得好些。她站起身走到窗子边,轻推开一道缝往外看,外面假山流水、小桥水轩,是个精致秀丽的庭院。庭院中间还有个小小的荷塘,荷塘边的木椅子上坐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脑袋正对在一起,低头不知道在吃什么,一边吃一边悄声说着话儿。云小鱼站了一会儿,觉得脑子轻快些了,就理了理衣衫,拉开门走了出去。门一响,那两个姑娘马上抬起头,见云小鱼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绿衫的立刻起身走过来,边走边问道:“姑娘你醒了”她走到云小鱼跟前,微微欠了个身,然后关切地问道:“姑娘饿了没,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另外那个姑娘也走了过来,看着年纪更小些。她穿着跟那绿衫女子一式的衣裳,只不过是淡黄色的,她也跟着说道:“或者姑娘要不要洗洗”云小鱼觉得喉咙很干,哑声问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绿衫女子道:“这儿是宗府呀,我是百香,她叫秋菊。是二爷叫我们来伺候你的。”“宗府二爷”秋菊掩口笑道:“是呀,二爷把你带回来的,你不记得么”云小鱼怔了半天,忽然瞪大眼睛:“你是说,宗子义的二哥”“不错,就是我们家二爷。”云小鱼脸色大变:“不行,我不在这里呆着,请你去把他叫来,我要见他。”百香眉头一皱:“二爷跟老爷在前厅说事呢,现在来不了。况且你这么着急要到哪里去,二爷辛辛苦苦把你救回来,你都不谢谢咱们就急着走么云小鱼一愣:“他救了我”“可不是,你们路上遇到劫匪,都被蒙汗药迷晕了过去。碰巧我们二爷路过,把你给救下来了。”“那跟我在一起的其他人呢”“那咱们就不知道了,反正二爷就带回来你一个。”秋菊听到这里,忽然一笑:“所以姑娘别着急也别担心,在屋里先等等,一会儿二爷就回来了。”她把云小鱼重新推进房:“姑娘先进屋休息,咱们去给姑娘端茶来。”云小鱼云里雾里地回到床边,坐了下来。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绞着手指,仔细回想晕倒之前的事。那碗茶水中有蒙汗药,这件事肯定不假,因为她就是在喝完那碗茶之后头开始发沉的。她还听见轿子外面方德恩和闫老六似乎和那卖茶的吵了起来,紧接着是好几个人拔刀的声音,像是要打起来了。她本想出去看看,谁知还没站起身就昏了过去。现在想来,那卖茶的就是劫匪。可是哪有单枪匹马、光杆一条来劫道的要不就是他打前阵,后面还有同伙。云小鱼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心中很是疑惑:“可是这宗家二少爷也真是奇怪,他为什么只救了我方德恩他们呢,难道都惨遭了劫匪的毒手”想到这里,云小鱼不禁打了个寒噤。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秋菊端着茶走了进来。她把茶放在桌上,对云小鱼道:“二爷忙完了,说换身衣服马上就来。”说着就要往出走。云小鱼忙叫住他:“这是谁的房间,有事为什么不能去外面说”秋菊一怔,随即吃吃笑道:“外面下雨了,难道要淋着雨说话”云小鱼这才听到小雨打在屋顶的声音,原来是刚才想事想得太专注,没有注意。她只好坐了下来:“那你还没说,这是谁的房间。”秋菊走到门口拉开门,回头道:“这是我家三爷留女客的时候,专门为女客准备的客房。”说完也不等云小鱼回话,轻笑着掩门而去。本来不提还好,秋菊这一提宗子义,云小鱼的火“噌”一下就蹿了起来,但随即又变成了一股不安和恐惧。她又在脑海里使劲搜索这位宗府二少爷的样貌,却死活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叫宗子孝。云小鱼暗想:“这宗家三兄弟的名字,忠、孝、义三个字倒是都起全了,但那宗子义哪里有半点仁义,活脱脱就是个色鬼。不知道这宗家老二是不是也一样,他说是救了我,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这样想着,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沈瀚亭,想起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你本不该太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一想到他说的这句话,云小鱼就觉得既窝火又难过,只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就在云小鱼心绪涌动的时候,门又开了,她扭头望去,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一身素袍,人长得甚是干净,云小鱼登时想起来他是谁了:正是那日在林中,代他弟弟跟自己道歉的宗子孝。他走进来,转身轻掩上门,然后问云小鱼:“休息得可还好”云小鱼冷声问:“你为什么进来不敲门”宗子孝一撩长袍在桌边坐下,拿起秋菊本来倒给云小鱼的茶喝了一口,觉得凉了,又放了下来,说道:“从外面打老远就能看见你在焦虑地走来走去,肯定不是在换衣服或者睡觉,而且这里又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直接进来。”云小鱼竟让他说得噎住了,答不上话来。宗子孝微微一笑:“云姑娘,我说过你若来到我们宗府,我必定会盛情款待,有求必应。你又何必这么紧张,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样子”云小鱼望着他,忽然觉得他跟那日见到的时候很不一样。她想起来那日的宗子孝了,说话一字一句像个教书先生,面无表情,举止刻板,可是此刻的他气定神闲、双目有神,言语之间很是悠然,全然没有那日的影子。宗子孝见云小鱼瞧着自己不说话,问道:“你为何这么看着我”“我觉得你”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跟他解释自己的想法,改口道:“你不是说有求必应,那好,你告诉我跟我一起的人都在哪里,我现在要去找他们。”“这个我实在爱莫能助,我赶到的时候,只有你一人,没有别人。我不知道你说的他们是谁”云小鱼瞪大了眼睛:“你没有看到其他人么”“没有,一顶轿子一个你,哦,还有个包裹我也替你捡回来了,回头还给你。”云小鱼连连摇头:“这太奇怪了,为什么劫匪劫走了他们,单单留下了我我那包裹里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为什么劫匪不抢走呢”她忽然像想到了什么,急忙又问:“那现场有没有血迹”宗子孝颇为认真地摇了摇头。云小鱼眉头紧锁,紧咬下唇:“这路数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不要我的钱,又不劫我的色,独独劫走了八个大男人,这劫的是哪门子的道”她用力思考,想得头都痛了。可是她在这关键时刻还是没记住沈瀚亭的话,她把所有其他可能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想过是宗子孝在说谎。宗子孝忍俊不禁:“你为何一定要找到他们呢”云小鱼叹了口气,在床上坐了下来:“他们其实并不是我的家人,而是广顺镖局的镖师。我病了,有人托他们把我送到金蟾山海源寺看病。而且我听说托镖的人说如果他们把我丢了,就要把他们全杀了。我不想连累他们,想尽快找到他们,这样一来我能看病,二来他们也不用遭杀身之祸。”宗子孝忍不住道:“你怎么算是连累他们收人钱财,他们既然接了你这趟镖,就得担这个险,更何况托镖的人又放了这样的狠话,足见那人对你有多重视。那他们为何路上不小心些出了差错也只能怨他们自己。”“话虽是这样说,但毕竟我若是没事,他们也就没事了。”宗子孝无奈道:“你为何不担心你自己多些你这时候该想若是去不了金蟾山你的病该怎么办,你难道不应该想这件事么”“我的病多半是治不好的,都说陈天河能治好,但谁又知道呢”宗子孝摇头道:“你连试都没试就说这样的话,自己都不想活,谁还能帮你我看你那日在四海客栈跟马三对打时,可不是现在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怎么才短短几日就变得这么没有生气了”云小鱼吃惊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四海客栈的事,你当时也在”“不错,我当时就在堂上,从苗十七找你麻烦开始到最后你跑上楼,我一直就在旁边,而且听得一清二楚,看得真真切切。”“你你为何会在那里”宗子孝淡淡一笑:“告诉你也无妨。那日在林中见到群真会的人之后,大哥就叫我留意探查他们的行踪,我一路跟踪他们,发现下个月他们各路的堂主和香主都要赶到阎州的湖城聚会,途中会经过清风镇。所以我就提前一日赶到清风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