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也很困惑,直到看到这封信。这是季大将军在离开阎州牢城营之后,写给一位挚友的信。那个朋友就是设法让他混入配军之中,救他出城之人。此人早已不在人世,这封信是我辗转从他孙儿手中找到的。”李仕明打开信纸,从头彻尾读了一遍,直看得悲愤交加,最后不禁凄然泪下。信中讲述了一段血淋淋的往事。圣祖516年东陵国内乱,这场内乱源于当时的皇帝,也就是涟王的父亲苍乾与其兄弟苍缪抢夺帝位。当时苍缪是亲王,与季怀礼共同掌管三军。苍缪手握重兵,很快就拿下了历山、蕉岭等要隘,最后率军直逼皇城。苍乾心中畏惧,打算弃城而逃,但镇国大将军季怀礼上疏道:“陛下得先帝亲传帝位,是名正言顺的天子。缪亲王谋权篡位以下犯上,违背先帝遗愿,是为大逆不道。此等乱臣贼子陛下实不应畏惧,我等必誓死保卫皇城诛杀乱党,以清君侧”他当即写下血书,与大将石康、副将吴用等诸将盟誓,以死守城。季怀礼让石康、吴用率领精锐骑兵四千绕到敌军后面决战,另派遣水军从西面进行牵制,并让在龙啸山驻守的一万旧部东护关门。他与城内将士则登上城楼防守,在濠沟内排列阵营,远距离轰击敌军。苍缪随后增加围攻皇城的攻势,但仍旧无法攻克,并且伤亡惨重,终于于七月撤兵,季怀礼守城大捷。同年,季怀礼招兵买马整顿军队出兵阎州,他的部队披荆斩棘,所到之处令敌军闻风丧胆。这场内乱打了整整三年,圣祖519年秋末,季怀礼帮苍乾铲除叛党,平定了天下。苍缪被流放荒岛,永世不准回东陵,其手下按谋逆罪全部被斩杀。至此天下大定,但就在本该举国欢庆的时候,苍乾却对季怀礼有了介怀。此时的季怀礼年方二十五岁,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军中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和一呼百应的威望,这让苍乾深感不安,夜不能寐。圣祖520年,苍乾下密诏诛杀季怀礼,为免后患,夷其三族。季怀礼被亲信骗至关外,等他得知家内有变,快马加鞭赶回皇城的家中之时,等待他的却是家中妻儿老小横尸满地的惨状。他悲痛欲绝,几近癫狂,将来杀他的大内刺客尽数砍死。苍乾心知他不好对付,又派百余人来取他性命。最后季怀礼精疲力尽、身受重伤,后得一名属下舍命相救,将他送出皇宫。他的一位挚友得知内情,心急如焚四处寻找,终于在山中找到了他。此时季怀礼已经在龙啸山中躲了三个月,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这位挚友告诉他,奉命诛杀他的人谎报他已死,乾王信以为真,已经对外宣称他罹患心病不治而亡,数日前以亲王的待遇予以厚葬,并已在全国发丧。季怀礼痛不欲生,几番求死,都被那位挚友救了下来,他恸哭道:“我妻儿父母尽数惨死,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那位朋友痛心劝道:“生而不易,死有何难大丈夫既杀不死,就更要活出个样子来”那位朋友的这番话点醒了季怀礼,几日后他请朋友想办法,帮他离开皇城,去阎州湖城。“当年镇守阎州的时候,对那里的风土人情甚有好感。”他这样说,那位朋友欣然应允。那位朋友暗中策划,决定把季怀礼扮成充军的罪犯,送出皇城。出发前季怀礼来到隆源当铺,把家当、衣衫,连同当初那让他叱咤风云的令牌也一块都当了,当了二两银子这令牌在他心里早已什么都不是,要二两银子不过为了路上吃饭。季怀礼一来到阎州牢城营,便照那位朋友嘱托的假装生病。只是他没想到这牢城营的管营认识自己,硬说他当初镇守阎州时对他们一家老小有救命之恩。季怀礼记不大清了,便推说他认错了人,那管营坚持没有认错,却并没有纠缠。五日后季怀礼被人救出牢城营,安置在湖城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当晚他点燃烛火,将自己刺了字的半边脸烧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那疼痛锥心刺骨,疼得他嘶声大吼,但他的心却在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中重生了:季怀礼已死,从此世上再无此人。事情叙述到这里就停了,想必就在那晚他自毁容貌之后,提笔给那位挚友写下了这封信。信里最后写道:“江山危难之时,受天子所托于败兵之际然忠心耿耿却得如此下场幼子尚未满月,其状之惨不可复述,所受非人,实乃天理难容血海深仇,割肉刮骨其痛尤不能及。恨苍天已死,地狱无门,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怀礼绝笔。”圣祖560年十月,群真会在阎州、灵州、赵州、盘州等多地全线起事这是东陵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民间起义。十一月,群真会连续攻下三处前锋要地,气势凶猛,朝廷收复的领地再度失陷。前方捷报连连,眼见推翻苍氏王朝指日可待,群真会上下士气大涨,一片凯歌。然而此时的千水寨总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去年八月向天雕身患重病,回到千水寨后休息不过半月又带兵去了赵州。这期间江上仙一直寸步不离,日日为他治病调息,但向天雕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圣祖561年二月,向天雕不顾江上仙的竭力反对,在丽水与东魂拼死对阵。那场硬仗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虽然获胜而归,但自此他彻底一病不起,连床都下不了了。那一日,众将把向天雕从战场上搀扶下来时,江上仙只看了一眼,便已心知向天雕已然油枯灯尽,他立即捎信给陈天河,请他速回。陈天河接到书信后,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军中,彼时向天雕已昏迷数日不醒,无论陈天河作何努力,也已经回天乏术,唯有摇头叹道:“总舵主天命尽矣”随即百里加急将向天雕病危的书信给向南霄和阮秋江送了去。阮秋江见到向天雕命悬一线,当即昏倒在地,醒来后伏在他床榻边,痛哭不止。向天雕这时居然醒转过来,眼神迷离地向四周看,似在寻找什么,阮秋江握住他的手哭道:“老爷,你是找霄儿么”向天雕嘴唇动了动,站在一旁的向南霄立刻走上前来,红着眼眶道:“父亲,儿子在。你有什么话要交代,儿子听着。”江上仙见向天雕半天说不出话来,长叹一声对向南霄道:“少当家,总舵主有话说,但他魂神已散,说不出来。我有一味丹药能让他说话,但是吃完只怕就”向南霄听罢神情悲恸,似有犹豫,倒是阮秋江抹去泪水,说道:“给他吃吧,他定是有重要的话跟霄儿说,不让他说出来,他去也去不安心。”向南霄看向向天雕,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江上仙给向天雕用清水送下一粒丹药,向天雕吞下后不一会儿,果然睁开了眼睛,对向南霄哑声道:“霄儿。”向南霄急忙上前跪倒:“父亲。”向天雕道:“当今世上能与苍氏争夺天下的,唯有群真会,只可惜我却等不到亲眼看见诛灭苍氏、夺取天下的一刻了”他情绪甚为激动,深喘了口气说道:“临走前,为父有些话要对你说,你一定要牢记在心里。你天生性情温和,不喜与人争执,为此我对你自小管教严苛,让你对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直不能亲近,但这并非我所愿,而是因为你身担大任,若没有杀伐决断的魄力,则不能成事。你接管群真会后无须担心变故,帮中上下会团结一致听令于你,战场之上也会有忠心不二的将士为你奋不顾身这是我这些年来为你打下的根基。”连说这么多话让他甚是吃力,他连喘半天,继续道:“你接掌群真会,要广纳贤言,鼓励士气。陈长老、褚先生还有沈左堂,他们都是我精心挑选留给你的良师,初期无论帮中大小事宜,都要问问他们的意见,他们提出的建议你要虚心听取。攻杀之要,在人而不在兵;用兵之道,在人而不在器,你若将此牢记在心,则推翻苍氏王朝计日可待。”向天雕说完这些话已是精疲力尽,江上仙看见他忽然满头大汗,知道他的大限已到,心痛道:“总舵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话,便在这一刻都说了吧。”向天雕呼吸急促,猛地一把攥住向南霄的手腕,双目圆睁,紧咬牙关道:“霄儿,你发誓,诛灭苍氏,否则我死不瞑目”向南霄哭道:“儿子在此对天发誓,势必诛灭苍氏,若违此誓,遭利剑穿心而死”他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向天雕的眼神骤然暗了下去这位对东陵朝廷曾经赤胆忠心的大将军在异乡漂泊半生后,终于带着满腔的悲凉愤恨还有未尽的遗愿,撒手离去。、第一百四十章 血光相见圣祖561年三月,总舵主向天雕去世,其独子向南霄接掌群真会。此时正值草长莺飞、春花烂漫的季节,然而千水寨中的气氛却并不轻松。去年年末,朝廷收复的领地再度失陷,此事令苍涟勃然大怒。他命东魂增援袁长志,与袁长志的部队汇合后一路北上。群真会和朝廷已经到了势如水火、你死我亡的阶段,眼下正是群真会危急存亡的时候,向天雕却在此时撒手人寰。陈天河为稳定军心,决定将其去世的消息暂时按下不发,并在与总堂元老、各堂主、香主及军中几名重要的将军商议后,由沈瀚亭领兵保驾,向南霄亲自披甲上阵以鼓舞士气。圣祖561年四月,向南霄率军出兵赵州。在连续拿下阎州、灵州两地后,抢夺赵州成了决定谁主天下、事关生死的一战。四月初,东魂和袁长志的军队举兵数十万分别攻打江口、暮关两地,向南霄听闻后命沈瀚亭统领指挥各地援军。沈瀚亭命将士在两地守卫,所经各城都分兵留守,自己则直奔赵州最重要的城池峡关,也是向南霄的驻军所在。这一次,云小鱼也跟着沈瀚亭来到了赵州。出兵赵州前,沈瀚亭原本并不同意云小鱼跟去,但云小鱼执意随往。这并非是她不识好歹、没有自知之明,而是因为赵州这一战,当时的千水寨近乎倾巢而出。向天雕去世的消息虽被陈天河按下未发,但千水寨总堂的人却是都知道的。这些人当年都受过向天雕的知遇之恩,无人不悲伤痛心,这时都尽数想将这份恩情报答在向南霄的身上。因此当向南霄决定亲征赵州的消息传出后,寨中上下群情激昂,上至堂主,下至兵卒,都想跟着向南霄去赵州。到了这时,请缨上战场已无关各人本事,关乎的是一片拳拳的精忠之情。在这样的氛围下,云小鱼想跟着去也并非没有道理,她拽着沈瀚亭不停地求他:“我毕竟是群真会的弟子,连打柴烧火的阿三都能上战场,我为什么不能去到时候寨里都没人了,难道要我留在这里生根发芽开朵花出来吗”沈瀚亭被她缠得没法,只好答应了,但要求她只许在后方支援,不能上前线。于是云小鱼跟着沈瀚亭一路来到赵州,驻守在了峡关城。但就在不久后的四月下旬,东魂攻破江口进入赵州,袁长志连破安门、阳平两城,越过南亭城一路往西,率军直逼峡关。朝廷的军队随时抵达峡关,沈瀚亭驻军城外,并令诸将分别于南面、西北列阵,他自己在西面列阵以备战。果然半日后,袁长志率领的精骑部队从东南面展开了进攻。群真会率兵奋力接战,向南霄在城内统帅全局,军将士气大振。但袁长志的精骑营锐不可挡,他自己身先士卒,以白刃近战杀敌,直捣敌阵。这是沈瀚亭第一次见到袁长志。他立身于旗下,静观着袁长志一路披荆斩棘,在周围将士的护卫下一路挺进。云小鱼站在沈瀚亭身侧,定定地瞧着远处奋勇杀敌、冲锋陷阵的袁长志,随着袁长志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愈加剧烈地跳动起来。此时场上杀声震天,云小鱼却好像听不见,前方尘沙飞扬,她眼中却只有他。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袁长志,眼看着他越来越近,忽然他一挑,云小鱼终于看清了盔甲下他的样子。她心中猛地一颤:那正是她多少次在梦里魂牵梦绕的面孔这些年来她饱受剧毒的折磨,无数次痛不欲生,却都无法跟此刻见到他这一瞬间的心痛相比。她忽然听见远处隐约有人高喊一声:“袁将军,小心”那声音甚是模糊,瞬间就被马蹄声、厮杀声淹没了,但在云小鱼听来却如同一声惊雷。这一声“袁将军”让她的脑海仿佛被一道闪电照亮,她忽然想起了洪福客栈的初遇、溪乡海边的劳作,想起了西陵皇宫里的日子、南原星空下的誓言,还有嫁给他那一日,他无奈痛心的离去。云小鱼想起了过往的一切,记忆如洪水般排山倒海,压得她喘不过气,令她痛彻心扉。此时袁长志已经将群真会的重甲阵撕开一道血口,百余名骑兵护在他左右,这队人马势如破竹,直冲沈瀚亭的指挥阵营而来。司空破见形势不好,急忙对沈瀚亭道:“沈左堂,朝廷的骑兵杀过来了领头的便是袁长志,此人以一当百,如若不杀,则不可胜”云小鱼听到这句话惊得浑身一颤,她猛地抓住沈瀚亭的胳膊,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