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只觉肩膀被人用手指紧紧扣住,愣是给拽了回来。一扭头,刚好迎上高珩泛着寒光的眸子。“你要去哪儿”“当然是自证清白啊”肩膀被掐得生疼,程金枝使力挣扎了几下,心里早已把不见踪影的程煜和眼前的高珩做成小人,拿针扎成了马蜂窝。“殿下,”顾寒清见高珩有为难之意,即刻上前赔礼道:“金枝她绝非有意为之,还请殿下不要怪罪。”程金枝抬眼望着顾寒清焦急的神态,心中一时间安定下不少。自她生母去世,在这人情寡淡的程府之中,所有人都将她弃如敝履,此刻能有人愿意为她求情,已是难能可贵。由于事发突然,虽然程衍在偏厅尚未露面,但张氏已经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张氏的贴身婢女秋华是个面相刻薄的中年女人,还未等主子吩咐,她便冲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朝着程金枝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你这个死丫头,连壶茶都端不好,看看你干的好事,这要伤着了燕王殿下,你就是有一百条命也赔不起”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程金枝满腹委屈地捂着左脸,心底深处的某一块地方正在隐隐作痛,她紧咬下唇死命地强忍着泪水,整张脸都给憋得通红。为什么不反击,在你们眼中,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任人宰割了这么多年,低声下气了这么多年,你们真以为我好欺负那婢女见程金枝不答话,抬手又想挥出一掌,而一旁的张氏只是冷眼观着,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丝嫌弃的嗤笑。“住手”就在程金枝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气要爆发之时,顾寒清突然一声喝止,毫不客气地伸手握住了那婢女的手腕,平素温润似水的眸子里闪现出了慑人的怒意。“表少爷”“如何处置,燕王殿下自有决断,轮不着你在此暴虐行事。”“是是是,奴婢知错了。”见该演的戏都演足了,冷眼旁观的张氏这才故作自责之态,走到高珩面前躬身赔礼道:“燕王殿下,都怪我平日里对下人管教不周,才教出了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丫头,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切莫动怒。这样的人我们程家不会再留,全权交给燕王殿下处置便是。”“什么”程金枝猛一抬头,虽然明知张氏不会替自己求情,可这番不痛不痒的狠话,还是让她觉得冰寒彻骨。“下人”高珩眼波流转,“夫人恐怕是口误了吧”张氏一愣,脸色变得有些难堪:“不知殿下此话何意”“我听顾少爷说过,这位不是贵府的丫鬟,而是程大人的女儿,程家的三小姐。”高珩此话一出,不仅是张氏,就连周围的宾客也大惊失色。程府是京城首屈一指侯门大户,其子女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如今被告知这个跪在地上的卑微婢女竟是靖国公的女儿,这除了是在暗示程衍刻薄晚辈,打的更是整个程家的脸。“这个面瘫王爷,竟然在这么多达官显贵面前说我是程家的三小姐。”看到自己的身份得以昭雪,程金枝就像是在看救命恩人一样注视着正气凛然的高珩,心中对他和顾寒清顿时感激不已。“哦,她她并非老爷的亲生女儿”张氏脸上满是不自然之色,嚅嗫道,“当年她母女俩流落街头,是我们家老爷好心收养了她们”“原来是这样。”高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却全无信任之意,“看来程大人行的是善举,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其实不单是高珩,在场的其他宾客大多也都是将信将疑,毕竟张氏的话错漏百出,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被高珩问得措手不及,只是在竭力敷衍。“什么流落街头,这个女人还真是会睁眼说瞎话。我娘是名正言顺的程府三太太,当年整个程府的人都知道,我不是亲生的难不成是石头里蹦的”程金枝愤愤地瞪了张氏一眼,本想将这些话都喊出来,却见顾寒清在暗中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罢了,这是程大人的家事,我作为一个外人确实不该多管闲事。若是有什么地方言辞有失,还请夫人不要见怪。”“是我们的人无礼在先,殿下言重了。”“至于程小姐,她本是无心之失,还请夫人也不要为难。”说到后半句,高珩的语气陡然加重,“如果夫人愿意给本王几分薄面的话。”张氏听着高珩口中的”程小姐”,不禁眉间一颤,心中更是疑窦丛生。毕竟高珩和程金枝素未谋面,他没道理如此慷慨,究其因果,还是因为他们二者之间夹着一个顾寒清。可碍于场合,她也只能高雅有礼地强颜欢笑道:“燕王殿下这是哪儿的话,殿下宽厚仁慈,我自当不会为难,请殿下放心。还望殿下能移步客房稍作休整,否则我们老爷可要埋怨我招待不周了。”接着又对跪在一旁的程金枝喝道:“今日燕王殿下不加怪罪,是你命大,还不快谢恩”“是,谢谢燕王殿下。”程金枝颤颤巍巍地埋下头长出了一口气,像是一场肃杀过后,终于迎来了生的希望。“姑娘快起来吧,我三哥难得怜香惜玉,你运气真好。”高勋笑嘻嘻地朝程金枝眨了眨眼睛,还未等程金枝有所反应,他就已经感受到从背后袭来了一阵凉意。“难得是多余的。”高珩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面无表情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第十章 花前月下月色清明,清风拂面,程府内外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程府的后院离会场稍远,因而周遭的氛围安静了不少,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微弱的蝉鸣。程金枝揉着被打疼的脸坐在斋房的石阶上,心中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仍旧心有余悸。毕竟是她让一向高高在上的张氏当众出糗,这笔账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唉。”想到此处,她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在难过吗”熟悉的音色不适时地响起,蓦然抬眼间,顾寒清已将一盘糕点递了过来。“累了一天肯定累坏了,快吃吧。”程金枝心头一热,看着递到眼前的糕点不禁咽了咽口水,伸手拿了一块枣泥糕放入口中,只觉这枣泥的甜味都能渗到心坎里去。“谢谢你啊。”“这么客气,可不像是我认识的程金枝。”顾寒清莞尔一笑,掀起衣摆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看着顾寒清唇角醉人的笑意,程金枝胸口的小鹿突然一个猛撞,糕点的碎屑卡在喉咙口,顿时呛得她上气不接下气。“金枝,你没事吧”顾寒清紧张地拍着她的背,“我去拿水,你等我。”“不咳咳不用我没咳咳没事”程金枝拉住顾寒清的衣角,“一会儿咳咳就好了。”背上的一下下拍打轻柔而舒缓,让程金枝很快就安定了下来,但为了能多让顾寒清拍上几下,她还故意多咳了几声。虽然之前差点被吓掉半条命,但如今有美男在侧,也算值了。“对了,你和那个燕王殿下你们我看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嗯,我们少年相识,曾经出生入死,算是至交。”顾寒清抬头看着澄澈的夜空,脑中几个零星的片段疾闪而过。殷红的鲜血,冷冽的刀光,那个身影穷途浴血,披襟斩棘,终于带他一起杀出了重围。“出生入死啊,那还真是让人羡慕嫉妒。”程金枝重重地咬了一口绿豆糕。“什么”“没没什么,我是在说,那个燕王殿下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人也不坏。”“确实,殿下表面上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之人,为朋友,为亲人,从来都是慷慨仗义,奋不顾身。”“有没有这么好啊这难不成就是传闻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程金枝将信将疑地撇了撇嘴,心底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望着眼前这个月朗风清的男子,又开始埋怨自己不该疑神疑鬼。毕竟她程金枝心目中的白马良人,必然是尽善尽美的。“吃饱了吗”“哦,饱了饱了。”程金枝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一个饱嗝就把之前烦心事和痛挨的那一巴掌通通抛诸了脑后。她站起身,迎着凉爽的夜风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可这手刚伸到半空中,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摸了摸左边的袖子。“我的帕子呢,怎么不见了”程金枝一脸紧张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蹲下站起,站起又蹲下,就差把脚下的地砖给一块块抠出来了。“会不会落在刚才的地方了”顾寒清见程金枝像是丢了至宝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他扫了一眼洁净的地面,本想帮她一同寻找,谁知程金枝已经朝寿宴的会场飞奔而去。会场之内依旧繁华喧嚣,程金枝冲到之前闯祸的亭子下,来来回回地搜寻了好一阵子,大有掘地三尺之势,最后终于在一旁的草丛中找到了那方绣着鸿雁的群青色锦帕。“原来掉在这儿了,还好找到了”程金枝小心翼翼地掸着手帕上的灰尘,精眸微闪,将帕子捂在心口,仿佛绝世珍宝失而复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她此刻所有的一举一动,都早已被不远处的顾寒清尽收眼底。“找到就好。”顾寒清的声音从耳边飘然而至,程金枝一个猝不及防,忙将手帕藏在身后,面色不自然道:“是是啊,都怪我太不小心了。”“那方锦帕”“哦,那个刚才谢谢你啊,若不是你即时制止了秋华那个恶婆娘,我现在这两边脸肯定肿得跟馒头似的。”程金枝口气生涩地说着,埋头朝后院走去,内心深处分明很想让身旁之人知晓自己的心意,却总又莫名地感到一阵担忧。“这些年,难为你了。”程金枝一愣,假装不以为然地一摆手:“没事,我都习惯了。”“金枝”二人就这样默默地走了一段路,顾寒清突然停下了脚步。“啊”“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蓦然间,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从胸腔里轻拂而过,直窜心田,程金枝一动不动地愣在那儿,望着顾寒清眼中那抹摄人心魄的微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一定是在做梦”幸福的恍惚中,程金枝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直到吃疼出声,她这才相信此情此景是确有其事。“有你在,被欺负一下算什么”程金枝喃喃自语地傻笑着,脸上早已将她的花痴显露无疑。“对了,那方帕子,原来你一直留到现在。”顾寒清微侧过头看着程金枝藏在身后的双手,眼中满是笑意。程金枝抿了抿嘴,终是下定决心,将锦帕拿到了跟前。“金枝,你知道上面这只鸿雁代表什么意思吗”顾寒清低首看着程金枝手中的锦帕,见程金枝摇头,便一字一句缓缓道,“它代表相思。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程金枝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情意绵长的话,脸上一热,激动得险些背过气去。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她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她朝思暮想的白马良人,竟然也对她心存惦记“金枝,金枝”顾寒清拿手在已经石化的程金枝面前晃了晃,看着她泛红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拧眉,眼中溢满了怜惜之情。“还疼吗”脸颊传来了掌心的温热,望着顾寒清近在咫尺的脸庞,程金枝轻轻地摇了摇头,脑中已是一片空白。身子骨微微颤着,突然被人一把揽入了怀中。夜色微凉,顾寒清的怀抱既温暖又安然,一股清幽的海棠香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而在离他们不远的暗处,一个隐匿的身影正在悄然静默,偷偷窥伺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第十一章 好事多磨“你真的看见顾少爷和程金枝两个人卿卿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