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枝眼神涣散地游目四周,神志不清地自言自语着,刚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却一把被顾寒清给扶住了。“我送你回去。”看着程金枝绯红的两颊和有些神智不清的神采,顾寒清的眼中掠过一抹担忧之色,却见原本还神情恍惚的程金枝突然扶着桌角站稳脚步,凝目看着他。“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这封信是你的真心话吗”听到程金枝猝然提到这句话,顾寒清抓着程金枝衣袖的手不由一紧,眉宇间除了恍然无措之外,还显出了一丝淡淡的惊讶。她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这封信根本就不是他写的,又何来真心话一说面对眼前已经酒醉不醒的程金枝,他又该如何回答“干嘛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程金枝歪头注视着顾寒清,动作和神情都已经满是醉意,可眼睛里却闪烁着认真的光亮,一点也不像是喝醉的样子。顾寒清收起眼角,一时只觉揪心不已,沉默良久,终是重重地沉下了一口气。“如果我说不是呢”“不是”程金枝眸色一深,语气飘然地高声反问道,“如果不是,如果真的不是,那又为什么要写为什么要写那种东西”她说着突然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顾寒清的手臂,眼中投射出一道尖锐的厉芒,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激动。“金枝,你喝醉了,我送你回王府。”顾寒清避开程金枝质问的目光,心底深处不禁传来一阵尖锐而又酸涩的刺痛感。在程金枝心里,原来一直都很在意这个答案。只是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回答时机,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这大概就是命运弄人吧自己明明从来不曾有这样的心思,更不曾写过那样的信,可阴差阳错之间,却偏偏被人着手破坏了这段原本就已是天各一方的感情。而如今当着所爱之人的面,他终究无法将真话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可能永远都无法做到。顾寒清微闭双眸,似在平复内心翻滚搅动的复杂情绪,本想喊两个下人来一起扶程金枝,可又担心她会胡言乱语,更担心自己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于是便独自扶着她朝前院走去。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将已经昏昏沉沉的程金枝送到门口,却正好遇上了过府探望,顺便来接程金枝回府的高珩。当高珩的目光落在脸色绯红的程金枝身上时,顾寒清能清楚地捕捉到他眼中闪烁的寒光。那是一种不悦与猜忌,更像是一种,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其他男人过多接触的醋意。“一个姑娘家大白天的在人家家里醉成这样,成何体统。”高珩故作不满地责备了一句,却早已上前将程金枝拦腰抱起,怕她受凉,还刻意伸手收拢了她身上的披肩。看着依偎在高珩怀中的程金枝,顾寒清这才蓦然感觉到身边已经空荡荡的。在与顾寒清浅谈了几句之后,由于心中记挂程金枝,高珩便准备匆匆道别,准备先行回府。岂料就在他转身离去之时,却闻已经昏昏沉沉的程金枝突然动了动眼皮,随后有些沙哑地道出了一句。“顾寒清,到底是你负了我,还是我负了你”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长梦短程金枝长这么大鲜少喝酒,结果难得喝两回竟然都鬼使神差地醉了。第一次是在高珩面前,第二次则是在顾寒清面前。她只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是被高珩带回府中的,至于之前在顾寒清面前到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就是想破脑子,也只能依稀地回忆起几个零星的片段。“如果我说不是呢”睡眼朦胧间,耳畔蓦然响起了顾寒清的声音,程金枝动了两下眼皮,待她再次睁眼时,已是月黑风高的后半夜。屋内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火,她揉着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发现高珩正身着睡袍,容色安详地睡在身边。可能是因为自己喝醉的时候比较安静,不会有平时那样惊为天人,出其不意的睡相,他才敢勉为其难地躺在这里吧程金枝想着便撇了撇嘴,望着高珩精致迷人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拨弄了几下他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岂料刚刚露出一脸花痴之态,忽觉手腕处突然一紧,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高珩给翻身压在了身下。“你你要干什么”感觉到如此亲密的姿势,再去看高珩近在咫尺的脸,程金枝只觉两颊一热,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颤栗起来。“我们既然是夫妻,你说我要干什么”高珩眸光流转,嘴角勾起一丝戏虐的笑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把身体贴得更紧了。“这这也太突然了,你不是那个什么冷淡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还是不要”程金枝语无伦次地说着,看着高珩诱人的锁骨和衣襟开口处若隐若现的胸肌,手脚已是全然不听使唤,刚说到一半,高珩的吻就已经重重地压下来,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程金枝欲拒还迎般的伸手胡乱地推了两下,只能从喉咙里单调地发出几个音节,脑海中已是空白一片。就在她感觉气血上涌,心跳骤停时,高珩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眼中掠过一抹黯然的神采,随后直起身子放开了她。感觉到身上那股压力突然消失,程金枝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似的,仰面朝天地长出了一口气,可心跳还是怦怦地敲击着胸腔。此时酒劲刚过,浑身乏力还头昏脑胀,她只想闷头好好地睡个大觉,所以刚才才表现得不情不愿,可如今见高珩突然息事宁人,心里却不由生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失落之感。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便也跟着坐起身子,跳下床朝放着茶壶的紫檀桌走去。直到一连灌进两杯茶,这才缓缓平复下心中翻涌而起的热潮,整个人变得清醒了许多。她放下茶杯,抬起衣袖拭了拭嘴角,转头见高珩正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清冷的眸子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急,忍不住咳嗽了两下。“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哎呀,我也只觉得那马奶酒很好喝,又没什么酒精的味道,所以才多喝了一点,谁知道它后劲这么足”程金枝辩解了几句,见高珩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可眉宇间分明酝酿着一抹浅淡的愠色,不禁有些尴尬地抿起嘴,语气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还是说我喝醉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觉得呢”高珩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回想起程金枝在顾府门前所说饿那句话,即使只是醉酒之言,却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寞然的伤怀之意。“我都喝醉了,哪会知道再说了,就算我真的说了什么,那也不能当真啊。”程金枝略显委屈地嘟囔着,就见高珩眸色微转,扬起下巴咄咄逼人地注视着她。“可是有句话不是叫,酒后吐真言吗”“我那你说,我到底说了什么”被高珩这么一提醒,程金枝混沌的记忆中霍然闪过出几幕画面,让她更加觉得,自己不仅顾寒清面前一定胡言乱语了什么,一定也说了让高珩不愉快的话。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即便是琼浆玉露摆在面前,她也绝不再乱喝了“重点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在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高珩说着收起之前强硬的态度,眸色深沉地叹了口气,随即回到床上躺下,合上了眼睛。“快睡吧,明日还要进宫赴宴。”“喂,你怎么说睡就睡,你别敷衍我。”见高珩刚挑起话题,激起自己的好奇心,转眼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闻不问,让程金枝只觉郁闷不已,走到床前双手叉腰,显得有些气愤。“喂,你这个人老是这样,没有人告诉过你,话说一半很讨人厌吗你醒醒啊。”可是无论她再说些什么,甚至伸手去推,高珩就像是睡死了一样无动于衷。程金枝当然知道他是故意不理会自己的。可这个男人越是这样,就越让程金枝觉得他心中一定藏着心事,只是不愿意当面道明罢了。她失望地沉下一口气,看着似乎已经熟睡的高珩,只能乖乖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顺手扯过了被子。“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在给我时间,让我从过去那段回忆中走出来。我也一直都在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是看到那些熟悉的人和事,总不免会触景伤情。这应该就是,不对,这一定是触景伤情”她仰头望着顶上的芙蓉纱帐怔怔地发着呆,目光幽远地凝滞在一处,看似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是在讲给身边的高珩听。回想起白天看到顾寒清时自己所表露出的种种心境,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棉被。她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眨巴着眼睛,明明精神上已是困意袭人,可心里却就是不想闭眼入睡。就这么逞强着默然了良久,身旁原本安然沉寂的高珩突然翻过身来,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以后你要是再敢在外面醉成这样,我一定会好好揍你一顿。”第二百章 辞旧迎新当漫长的黑夜散去沉沉夜雾,终于到了年末除夕的守岁之日。其实程金枝昨晚睡的并不好。不仅因为喝了那么多马奶酒头晕脑胀的缘故,还因为自己刚缓过来就受到了高珩的惊吓,加之心里还藏着心事,总之这个状态就是有些糟糕。不过今日她还是起了个大早,也不管高珩的态度如何,便挑了身颜色较为明亮的新衣裳逼他穿上,自己也换上了一身品红珠花缎绣烟笼裙。那是用前些日子周帝赏赐给一众皇亲的那批丝织贡品所做,她特地留到新年才穿。随后又命踏雪替自己化了个较为明艳的妆容,想着稍后入宫的时候一定会遇到许多争奇斗艳的宗室女眷,自己就算不是美若天仙,至少也得打扮一下,不能丢了高珩这个燕王的面子。眼见时间还早,便吩咐府中下人把燕王府内外都装点了一遍,见一切大打点完毕,这才回了正厅。因为高珩在朝堂与日俱增的地位和威望,燕王府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收到各种大小官员以及王公贵族送来的贺年之礼。当然,高珩通常都只是过目礼单,接着便通通交给沈钧处理,连回礼自然也由他一手包办,从来就不会亲自过问,更不会动手去拆礼盒。而自从程金枝嫁入王府之后,作为府中的女主人,多少也会帮着处理府中一些繁杂琐事,比如今年收礼这块,她就替沈钧分担了不少。当然,她帮忙是假,好奇是真,毕竟这女人一听到礼物二字,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一探究竟。所以当下望着眼前这些堆积如山,装饰精美的礼盒,在惊叹于自己夫君的声望之后,然后自然就是手心发痒,忍不住撩起袖子伸手去拆。然而在她挑着包装好看的拆了几个之后,见不是金银珠宝就是陶瓷玉器,没什么特别新鲜的玩意儿,一时觉得有些无趣,便吩咐踏雪去把礼单拿来,想着等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再去动手。可转念一想,自己曾经明明如此缺衣少食,穷困潦倒,如今竟然会对这些金银财宝失去兴趣,一定是这富足的日子过的太惬意,脑子也给过坏了。回想起从前在程府时,程家也是收礼的大户,可自己除了在端茶送水时偷偷地瞄上一眼那些堆了大半间正堂的礼品,看着张氏和刘氏,以及那对程家姐妹拿起这串珍珠,又放下那支金步摇,乐得两眼发光,她也就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在程金枝的印象中,新年的京城总是炮竹喧天,火纸遍地,家家守岁,满城欢腾。不过因为是一年中象征举家团圆的日子,所以街面上除了喜欢玩闹的孩童在自家门前燃放烟火之外,倒也没什么人迹。而到了大年初一,街市基本上都会闭户歇业,城里头则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舞龙舞狮,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这时候,每家每户就会开始穿上新衣,牵上孩子,带上礼品,奔走于亲戚和长辈家中拜年。从前在程府时,她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