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喊不出话来,那岂不是呜呼哀哉”程金枝有所顾虑地想着,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转眼已经到了这间囚室跟前。囚室内虽然简陋但还算得干净。隔着门栏,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一个身着囚服,蓬头垢面的女人正蜷缩在角落里低着头,身子有些微微的发颤。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颊,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目无神地停驻在一处,乍看之下,却又浑浊暗沉,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不知是否因为许久没有见过外人,在感觉到程金枝靠近之后,那女人显然有些害怕,把身子往墙角缩得更紧了,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不是你引我过来的吗我还没害怕呢,你干嘛一副害怕我会吃了你样子”程金枝挠了两下鼻子,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壮胆,俯下身将手中的发簪伸进门缝里,语带试探地开口道:“这东西是你的吗”那女人听见程金枝的声音,头稍稍往上抬起了一些,可当视线接触到她时,又猛地将头埋了下去,始终不发一言。“你平日里又能唱又能叫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不说话了”程金枝歪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上虽然并不客气,可同为女人,如今见到她这副孤苦伶俜的凄凉惨状,心里却不免感到了一丝动容和同情之意。“这位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也跟你一样没事闲得慌,想找我和你一起唱啊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五音不全,唱歌走调,你要是能找个人咱们一起搓麻将,那倒是可以考虑。”程金枝以为是自己不太友善,吓到了这个久未见光的女人,所以态度和语气上都有所缓和。然而她这么一句接一句地说了半天,可奈何说出去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得不到一点回音,简直跟自言自语没什么区别。而那个女人仍旧像樽石像似的杵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连眨眼的频率都少之又少,让程金枝不禁觉得此情此景比对牛弹琴还要郁闷,无奈之余更是尴尬不已。“真是的,这是让我一个人演独角戏吗这么半天了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她想着便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心念一动,便看着手中珠光熠熠的花簪,饶有兴趣道:“好吧,你不说话也行,我也懒得再跟你浪费唇舌。不过这么好看的簪子,既然你都忍痛割爱扔给我了,我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咱们好歹也算是狱友,我就当这是你祝贺我能重见天日的礼物吧,后会无期。”程金枝说着便立刻双手一撑大腿假意站起了身,只是待她刚背过身去,耳边便传来了那个女人清冷而又低沉的声音。“你站住。”“你终于肯说话了啊。”程金枝回过头来瞟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蹲下身去,而是双手环肩走近了两步,“说吧,你用这支簪子引我过来,到底想干什么”“你很聪明,知道我是特意找你的。”那女人不疾不徐地说着,抬手拨弄开挡在脸上的几簇头发,将身体前倾,缓缓迎上了程金枝充满疑惑与猜忌的眸子。“你难道不好奇,我是谁吗”这个时候,程金枝才勉强能够看清这个女人的容貌。这是位大约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虽然因为长年累月受着牢狱之苦和负罪之痛,让她的肌肤都变得黯淡无光,全无血色。但是光从五官来看,还是可以想象出她年轻时秀丽精致的容颜。毫无疑问,她是个美人。程金枝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随即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分析道:“这里是皇宫,此处又是关押皇室宗亲的地方,所以你不可能是犯事的宫女或是女官。我之前又听你大喊大叫自己要做皇后,那你的身份,想必多半就是皇帝的妃子了吧”那妇人闻言先是眉间一颤,随即收敛神色凝目看着程金枝,嘴角扯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可这笑容里,分明还夹杂着深重的仇恨与宿怨。默然半晌,只见她眸色一深,突然扶着墙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向了程金枝。第二百三十二章 美人迟暮“等等,你你想做什么”程金枝见这妇人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现在又突然站起身来一脸阴郁地朝自己走来,登时便像是跟撞见女鬼似的,吓得她赶紧向后退了两步,警觉地绷紧了身子。“年轻可真好啊,就算是穿着一身囚服,不事打扮,依旧美丽动人。”那妇人凝目注视着程金枝,朝她抬起了手,连目光都不由柔和了许多,仿佛从她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年轻时候风姿绰约,天真烂漫的身影。“你也不老啊,把头发理理,再穿身好看的衣裳,那也是个美人。”程金枝略显牵强地笑着,将簪子放在妇人面前晃了晃,虽明知有这道门给挡着,可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不敢往前迈上一步。毕竟程金枝之前与这妇人毫无交集,今日也是头一次见面,对她的底细和意图更是一无所知。说句最直白的,就连她到底是好人还是恶人此刻也尚未有定论,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不过程金枝的此番宽慰之言,倒是让这妇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然而仅片刻的功夫,她脸上的笑意便消逝无踪,恹恹地垂下了嘴角。她看着程金枝手中这支精美的发簪,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逐渐弥漫开了一层浓稠且阴暗的迷雾,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情感流动。“这是我当年被封为景嫔时,陛下所赠。不过我如今已经是个垂死之人,苟且偷生地活到现在已经够了,这簪子虽美,却再也用不着了。”“景嫔她果然是皇帝的妃子,不过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犯了什么大罪,这才沦落至此。都说红颜未老恩先断,说的应该就是她这样的人了吧”望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程金枝轻叹一口气,心里也随之泛起了一阵怜悯和同情之感。“听说,你似乎过两日就能从这里走出去了”景嫔眼神松动,“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见过不少人进来,也见过不少人死去,可若说要重新从这里走出去,你是第一个。”“进了这里,就真的很难出去了吗”程金枝秀眉微蹙,下意识地走近了两步,“不过我本来就是被那个皇后给冤枉的,陛下既然查明真相,自然要放我出去。”然而说到此处,她却突然止住话头,神色古怪地盯着景嫔:“等等,那景嫔娘娘您突然找我,不会是想让我带你一起走吧”听到皇后二字,景嫔的眼角猛然一跳,似乎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只是听程金枝突然又这么问,她便平复情绪,调转脸色故作平静道。“呵,我已经一无所有,在这里过的人不想让鬼不像鬼,就算出去了又能怎样这皇宫之中,被冤枉惨死的亡魂还少吗对了,我常常听他们喊你燕王妃,既然之前来看你的人是晋王,那刚才来看望你的人,应该就是燕王了吧”“这个女人还真厉害,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没想到对我的一言一行都掌握得如此清楚,难怪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我,看来一定是她。”程金枝默默想着,见景嫔突然提到高珩,也只得耐着性子挤出了一个笑脸。“景嫔娘娘对我还真是关心,看来平时没少注意我。”“你那么特别,我就算想不注意你都难呐。”景嫔意味深长地一笑,黯淡的眸子里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芒,“真羡慕你,有个对你如此关怀备至,疼惜有加的丈夫,不愿让你在此处受苦受难,所以才拼了命地想要救你出来。”“呃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程金枝想起自己和高珩在囚室中打情骂俏的情景,脸上一热,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是啊,都听到了,所以我才说,羡慕你啊。”景嫔别有意味地扬起嘴角,像是在调侃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看得程金枝心中一紧,不悦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给捉弄了似的,心中有些不畅快。只是还未等她回话,却见景嫔已经恢复了木然的神态,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没记错,燕王的生母,应该是慧嫔吧不对现在应该是慧妃了才是。”程金枝点头道:“是啊,那这么说来,母妃应该也认识娘娘您咯”“当然认识。”景嫔冷冷一笑,眼角流下几丝感慨之色,“还是她最好命,默默无闻,与世无争,从不主动招惹是非,不仅安稳地活到现在,连儿子也这么争气。这皇后机关算尽,费尽心思害了这么多人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栽在她最看不起的慧妃手上”听着景嫔的话,程金枝隐隐意识到她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是或许一些鲜为人知,却又有价值的深宫秘闻。“这么说来,景嫔娘娘也受过皇后的荼毒”“我有今日的局面,全都拜她所赐。”程金枝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却让原本还情绪平稳的景嫔突然浑身一颤。她咬牙切齿地冷哼了一声,因为牙关闭合得太过用力,脸部的肌肉都在瑟瑟发疼,几近扭曲,手上更是将指甲嵌进门上的木栅里,连指缝中渗出了鲜血却还浑然不觉,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见景嫔突如其来的转变,程金枝脸色一僵,顿时只觉一股浓烈的怨气扑面而来,刮得两颊刺痛。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在这么多年过后,不被时间所冲淡,反而与日剧增景嫔微闭双眸咽下一口气,似在调整状态。良久之后,这才睁开眼睛,像是重新看到希望一般,万分期许地注视着程金枝。“不过没关系,幸好老天有眼让我遇到你,不让我死不瞑目。”“我”程金枝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有些害怕道,“你你想干什么”望着程金枝畏惧的神色,景嫔眉睫微动,不紧不慢地凑上前来,眼中清晰地映着一种大仇将报的痛快之色。“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是想帮你,顺便,也帮我自己。”第二百三十三章 惊魂未定“帮我”程金枝诧异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对此却并没有什么期待,反而在心中不以为然地嘟囔了一句。“就你这样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就只剩下半条命了,能帮我什么呀”我虽然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桎梏加身,却也并非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景嫔显然看出了程金枝眼中的疑惑,她眉睫轻动,扬起下巴扫了四周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了程金枝的身上。“如今燕王势头正盛,太子的储君之位俨然有被动摇的危险,刚才你说,是皇后冤枉你才让你沦落至此,如此看来,燕王和慧妃现在在皇后眼中,就是必须要除去的眼中钉了。”她语气平静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阴沉。“也是,既然有人威胁到他宝贝儿子的储君之位,她当然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这样才能永绝后患。”听着景嫔的话,程金枝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里一时生出了几分似是而非的异样之感。正如这个女人所说,她虽身陷牢狱,可对当下的形势却一清二楚,明明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般生不如死,心里却似乎正在酝酿着一个巨大的,如同阴谋般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图。换句话说,就仿佛有一股执着的信念一直在支撑着她,这才没有让她早早就横死狱中。而且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信念,一定与她所憎恨的赵皇后有关。程金枝想着便眸色微转:“所以呢”“所以在你心中,一定希望最后登上皇位的,是燕王吧”景嫔眉眼轻抬,还未等程金枝回答便继续道,“可是,想要陛下易储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弄不好,还会赔上许多条性命,实在危险。”“可是娘娘您以为,燕王殿下真的想争吗”程金枝垂下眼帘,神情隐忍道,“不用我说您也应该知道,太子心狠手辣,若他继位,到时候一定不会放过曾经与他为敌之人,那燕王府必然首当其冲。不过害人终害己,这位皇后娘娘现在自身都难保,就算想除掉我们,恐怕也是有心无力。”程金枝掸去衣袖上的灰尘,一想到赵皇后那副自以为是的险恶嘴脸,语气就变得冷硬了许多。周帝这次对皇后的惩戒,表面上看来已是削权弱势,从重而惩,可她却并不觉得有多痛快。此事太子明明也有参与其中,周帝却丝毫未罚,这让程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