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对联儿,没贴对联儿的临时画几张粘上。众人理发剃须,好不忙活。一通大力整饬之下,村庄已然旧貌换新颜,估计那押送着巨款去买牛的队伍回来时,也得犯迷糊,以为走错了路。总之,就是要让那两夫妇以为记错了地方,牛是在别的村子里买的就对了。他们聪明的脑袋瓜自然也能想到,那二人发现吃了大亏上了大当,说不定会找些帮手来讨说法就是眼下的情形了。村民会心一笑。几十个大汉,骑着马,腰里还别着武器,这一看,就是要来闹事的呀那对夫妇果然有点来头,能叫来这么多人,果真是人傻钱多,人傻钱多啊人傻钱多,要不,也不会花三两银子买那头牛村民们并不担心这些人动武。这里虽然不是天子脚下,可数百年来,最大规模的斗︱殴也就是两口子关在屋头打架,这些人也就是看着唬人,你伸过脸去叫他打,他还不敢怕一摸你,你就借势摔在地上耍赖讹上他呢所以他们不慌不忙,心中默念四字真言死不认账。这队人也不傻,上来都不提牛的事情,只打听那两个人,想来也是早就商量过计策的。村民们心中十分得意,以为识破了这些人的伎俩先不提牛,待大伙儿承认那两个人来过时,再唤出那两个人来,逼着村民们退货。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点小手段,也就是对付城里的傻子才管用在咱村嘿嘿嘿嘿所以最终结果就是,那队人不论问到谁,答案都是一样的“俺这两天都没有见到过生人”个个都是淳朴憨厚、老实巴交的模样。那队人几乎问遍了村中所有的人,终于确定那两人根本没有摔下山坡、顺流而下到达此处,而是做了假象误导他们,其实人还藏在山上。调转马头,扬起一溜儿黄尘,沿着来路返回辛家复命去了。见到主家,这一众斥候拍着胸膛,信誓旦旦保证绝对没有两个生人在下游出现过。其实包括程里正在内,所有的人都不认为七公子会蠢到做了这样一个局诱导追兵往下游追,而他正好也在下游。此时听到的结果正在意料之中,于是紧锣密鼓安排人手,向着其它方向寻去。村民们欢呼雀跃,击掌相庆。庆祝那变成了板上钉钉的、即将变成两头大牛的三两银子终于落袋为安此时,那对夫妇正停在路边歇息。倒不是他二人歇息,是那牛困了、累了、不肯走了。挽月也伏在那牛背上歇下。林少歌不知这头牛已为他们立下大功成功“击退”了敌军。对待这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功臣,他丝毫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尊重。他正在烦恼两件事情。一件是来自轩辕镇宇的追杀。另一件是做了那件蠢事,很丢脸。他悬着心,守着那睡得冒泡的一人一牛到了天明,依然不见任何追兵赶来。朝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时,他随之吐出一口浊气,心头大畅。此时还不见人来,便是不会有人来了。他唇边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等待挽月醒。朝阳一点一点往空中爬,他看着路旁的野草上面,露珠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他竟然不觉得无聊,反倒是体会出一种意境。意境这种东西,用语言说出来,总是变了味儿的。所以林少歌并没有打算用言语总结他所体会到的,与朝露稍微有些关联这一层意思。他只盘着腿坐在牛身旁,调息吐纳起来。果然如他所料,沐浴在朝阳之下,渐渐变小消失的,不仅仅是野草尖上的露珠,还有他的内力。但它并没有消失,而是向另外一种形式转化。就如同这露水,看似消失了,其实它依旧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他顿悟了在不废弃原有内功的情况下,修习老神仙传授的心法。林少歌原本就是一流的高手。这一番机缘之下,假以时日,他将到达新的、令世间一流高手也只能仰望的高度。挽月醒时,见林少歌笑吟吟望着他。他的脸上似乎多了些东西,像是一层淡淡的迷雾,叫人看不分明。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林少歌见她一脸愣怔,心中有些发毛。他觉得有必要马上解释那件蠢事“小二,如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了”他强作淡定。“什么”挽月睡得有些迷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少歌呼吸一滞:“咳你昨日问我,既然我们直接翻过那座山、和滚下山坡顺流而下都一样,都会在同样的时间到达同样的地点,那我们为什么要装作滚下了山坡,然后翻过那座山到达那个地方。我现在便告诉你答案。”“嗯”挽月心中一喜开窍了总算不是戳一下,动一下了愿意主动答疑解惑了他的神色有一丝不自然:“你也看见了,并没有人追上来,是不是”“是啊”挽月连连点头,“我虽然知道这一定是你算好了的,但我怎样也想不明白,你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少歌淡定道:“我利用的正是轩辕镇宇的聪明。小二你想,他是个极其狡诈多疑的人。他不会相信你我真的滚下了山坡顺流而下,既然不相信,那他又怎么会想到,你我竟然真的来到下游我这便是反其道而行之。”第154章深藏功与名挽月仔细琢磨了半天,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而且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完全正确。否则无论如何,“程里正”轩辕镇宇至少也应该派人过来看一看的。因为这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简单地派一队人出来搜索一番就好了。他们这一路并没有隐藏行踪,只说那处必经的村子,见过他们的人就数不清了,更何况他们还花了三两银子买了她身下的坐骑。只要随便一打听,肯定能想到这对农人夫妇就是他们二人。按照正常的逻辑,就算再确信他们不会在下游,为保万无一失,也该派人过来看看的。虽然想不通,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确实是没有人追上来。再加上对林少歌智商的绝对信任,挽月的的确确是打心眼里相信了这一切当真出于完美的设计,林少歌把轩辕镇宇的心思算计得不差分毫。简直可以媲美诸葛亮的空城计简直就是刀尖上的舞者简直就是场世纪豪赌简直就是场智商盛宴眼前这个天神一般俊美的男人,简直在发光林少歌却沉默着。他心中自然明白,那样的鬼话也就她会信。他必须找到发生这样匪夷所思情况的真正原因,否则心里更加不踏实。在这样的时刻,他淡淡的忧郁和沉默看在挽月眼中,更添了几分世外高人的超然脱俗。这件事虽然不算大,却成功跻身为困扰林少歌一生的三大事件之一。也直接导致在一段时期内,他对轩辕镇宇其人产生了错误的估计。只要派过来一个人,历史都将改写直到他和她做过的那些事情都变成了后人笔下的传奇,他也没有找到答案。只有那头不动声色就化干戈为无形的大功臣,依旧风清云淡嚼着野草,牛眼微露不屑,深藏功与名。这三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歇。她骑着牛,他背上系着包袱,手里牵着缰绳。到了日落时分,广袤的荒野上,一轮显得特别巨大的红日沉在天际线,二人一牛,剪影在细细的泥路上,走过一段又一段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这头牛食量大得惊人。他们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只知道它走了一路,吃了一路,并没有引起二人的特别关注。因为他们两个都没养过牛,不知道一头牛正常的食量应该是怎样的,且挽月曾经听过,牛这种神奇的生物是有四个胃的,吃饱之后,还可以将多余的食物全部储存到胃里头,饿了可以把这一部分储备粮反刍出来再嚼吃,就好像人带着干粮上路。据说这是远古时代食草动物为了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在捕食者来临之前,尽可能多存下食物以保证种族的延续,从而自然进化出的功能这份大自然的恩赐,实在是不能细细地想,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挽月成功把自己弄得吃不下粥了。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不经意一回头,发现身后的道路竟然比前方宽阔了一倍不止。前前后后仔细对比,终于确定了不是自己眼花,而是前方道路变窄了,或者说,是他们走过的路,变宽了。“少歌少歌不对劲”“嗯”他像是被吓了一跳,铿锵一声抽出了剑:“怎么”见他反应过激,挽月有些摸不着头脑,纳闷地抽了抽嘴角:“我是说这路不对”“路”他抬眼看了看日头,“是往东,没错的。”他收起了剑,解释道:“眼下形势不明朗,若是直接回京,必定会被劫下。只能取道江东,与那三千赈灾歧军会合,寻个由头,让他们护送我们返回歧地”“不是,少歌你看,后面的路,比前面宽很多。”“嗯”他蹙了眉,勒停了牛,前前后后地看。“吃光了连根都不剩”半晌,他挑眉看向那牛,“厉害。”这头牛自小就被那群“无良”的家伙疯狂压榨劳动力,早已练就一身好本事不动声色将视线范围之内能吃的东西全部吃光光,还不带让人察觉的举目远眺,目之所及处,行过的道路都是这般宽阔的。道路两旁的野生植被通通被这头小牛斩草除根了,生生将这条泥路拓宽了一倍。“它是不是饿狠了”挽月心生怜悯,“坐骑啊,日后跟了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牛头转了转,甩过一个十分直白的不屑眼神。依它有限的经验来看,主家越瘦,就会对它压榨得越狠,那些发育不良的人瞧它的眼神,真像是恨不得揭它一层皮、刮它一块肉下来炖汤喝。而眼前这个女子,是它见过的人里边最瘦的这两个人歹毒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小牛做好了准备,那个男人如果再抽出牛刀来,它就要撒蹄子逃命了。他们走了三天,终于离开乡间泥路,到了一处官道上。到了官道,并不意味着太平。这条路,去往江东。他们已经算是踏入了江东地界,很快,就要遇上一个女人,一个叫做红三娘的女人。江东那边春汛时溃了堤,百姓流离失所,盗匪横生。皇帝轩辕玉害怕天灾。因为他能坐上皇位,很大一部分是原因是十五年前京都发生了那一次不知原因的爆炸。正是那一次“天启”,百官万民逼迫先帝拨乱反正,立他这个嫡长子为储君。他深知成也天灾,败也天灾的道理,既欣慰自己是真命天子天选之人,又时刻担心上天突然收回赐予他的这份恩宠,或是他自己的能力不足以驾驭这一份恩宠。每当这样的念头浮出水面,他会及时掐灭了它既然上天选择了自己,那自己一定是合格的。那么,如果再发生天灾当然不会有天灾的。怎么可能会有天灾呢若是有,那一定是人祸。而且,只能是小规模的、对大局毫无影响的人祸。决堤那便是官员贪墨,根本没有将银子花在堤坝上。否则,小小几场雨,怎地就把大坝冲垮了帝王的心思隐在皇权这层浓重迷雾之下,显得深不可测。但大臣们还是能够嗅到风向的。总之,对付当今圣上,报喜不报忧,一准是没错的。第155章 江东之祸月票加更春季的江东水患,导致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报到朝廷时,只是轻描淡写溃了堤,淹了几亩地,失踪几十人,当地官员已安抚了民心,只一些居心不良之人趁机作乱入室盗抢,正在全力缉拿就这样,皇帝已经很不高兴了。当初皇帝很不高兴的时候,兵部侍郎明崇山偏要凑上来,提议将林少歌招来的剿匪士兵调至江东赈灾,这件事让皇帝更不高兴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调三千士兵过去赈灾赈哪门子的灾哪里有灾皇帝龙颜大不悦,但他向来不习惯当面驳了大臣们的提议,而是要等待另外一个更知心的爱卿站出来反对,然后他再居中裁决。那一次竟然有人站出来附议。这个人正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大皇子轩辕去邪。幸好大皇子说出的话及时平息了圣怒。大皇子的意思是,歧王夫妇一向偏疼林少歌,此次请封世子,其实许多人心中是不服的。这一次让林少歌麾下的士兵去做了这件简单容易的好事,算是卖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也堵住悠悠众口。见他说得在理,皇帝便准了。那三千歧人到了江东,发现果然如林少歌所料,水患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灾情最严重的三江行省早已饿殍遍野,疫病横行。当地官员一味粉饰︱太平,每日处心积虑瞒着镇东将军,更瞒着朝廷。行省之内流寇四起,逃荒路上,拿起锄头便是盗匪,放下锄头便是灾民。时不时听闻惨祸有人好心施以粥饭,却被劫了财物,灭了满门。消息传得很快,临近行省的民众如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