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渊之盟的一纸合约是断然求不来的,要是那样,宋恐怕要提前仓皇南渡,偏安一隅了”那名宾辅也掉转了自己先前的立场。“敢战方能言和,战与和,一体两面,七岁稚子尚知此理,我等却将其对立开来,非此即彼,实在是荒唐”五人摇头摆手,失意而去。人声渐远,琴声骤起。竹林深处,不知何人抚琴。一曲秋月照茅亭意境幽远,清丽、旷远的琴音弥漫开去,似要将曲意撒向四野八荒。琴声幻化出具象:万籁俱寂,秋月朗照,山中高士,独坐茅亭,抚今思古,物我两忘。金英缓缓揭开盏盖,闭目轻嗅,缕缕茶香、竹香、书香入腑,而萦绕耳际的,是绵绵太古之音。“好一个世外别院,当真是清心养性的雅处可惜,殿下的身份非比寻常,终究是做不了世外之人。”金英徐徐张目,眼中透着一丝深意。越王方举盏近唇,闻言后移开茶盏,“本王上不能为君分忧,下不能为民解难,一生待遇优渥,无以回报。深居简出,少去扰民,无非是略尽所能罢了。”金英微微一笑,倾耳聆听琴声,片刻之后,幽然道:“那晚越王府发生的奇事已传入太皇太后耳中,太皇太后闻讯后默坐,足足一个时辰不出一言。”越王眉头微皱,旋即展颜一笑,“只是屑小之徒的鼠窜而已,请公公回禀太皇太后,不必为此劳心。”“但愿如此。”金英举盏轻啜,眼神却是一凝,似在品味越王的话意。门外朱祁铭正追捉一只彩蝶,屡番失手,急得抓耳挠腮。越王望了一眼,摇摇头,轻笑道:“还是顽皮”金英亦笑,“王子年幼,天性使然。倘若王子年幼老成,反倒令人诧异了。”于是二人相视一笑,室内的气氛又多了分融洽。想到方才的话太过敷衍,越王眼中略现歉意。“那晚之事已报顺天府查办,案情如何,尚待顺天府下结论。”金英神色淡然,“事虽诡异,却看似平常,莫说殿下,即便太皇太后也只好保持沉默。日后王子一旦成年,对此事的看法或许会与殿下不同。”越王默然,举目望向门外。清丽的琴声如清泉流淌,悠远的意蕴尽在涓涓细语之中,引得金英再次闭目聆听。琴声渐歇,风起竹喧,迎来了一段纯天然的间奏。“对两宫送赏之事,太皇太后已有耳闻,太皇太后对王子虽有赞誉,却不以为奇,太皇太后说更想看到王子的大智,而非小巧。”金英打开双眼,望向门外,数丈远处,朱祁铭仍在追逐那只彩蝶,进了池边的浣秋榭。“所以,太皇太后着公公前来考察,一试究竟”越王并未动容,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不错,在下不懂社稷大谋,不过,方才殿下身边的五大儒士似乎沮丧至极,故而王子殿下的见识想必不凡。”越王微怔片刻,举起的右手缓缓放下。“他还是个孩子”正因为是孩子,所以非凡的见识方足慰太皇太后之心。太皇太后知道社稷急需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该如何培养那样的人,并不想世上再多个腐儒。只是,王子得吃苦了”金英举盏欲啜,察觉到茶水已凉,便悄然归盏入案。“来人,奉茶”越王的吩咐声适时响起。两名素装雅姿的半大丫鬟盈盈而入,撤下旧盏,奉上新茶。这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间做成的,连她们的鼻息都似乎已然屏闭,退时更是脚步轻盈,不留下一缕轻响。越王离座,肃立于门边,凝视池边的浣秋榭,寻找儿子的身影。金英起身来到越王身侧,“太皇太后有意命礼部员外郎吕希出任王子的西席。”越王侧身投来带着疑问的一瞥,又转身望向浣秋榭。“对师承渊源,世人都有成见,无不以为名师出高徒。太皇太后给王子指定名师,在意的正是日后的师承名分。如今翰林院几个庶吉士在为皇上、郕王讲学,而吕希是进士及第,不逊于庶吉士。”金英顺着越王的视线望向池边,嘴上却不曾偷闲。“宫中既有明君,又有贤王,足矣何必再对祁铭寄予厚望”越王缓缓摇头。“整个正月宫中不得安宁,太皇太后有此一说,只为平息事态。”金英淡然道。莫非金英的潜台词是:太皇太后对祁铭寄予厚望,说明宫中并无明君、贤王如此揣度犯大忌,越王心中一惊,一时无语。突然,浣秋榭那边,站在栏杆上的朱祁铭一脚踏空,仰身便倒。越王与金英脸色同时一凛,身子如雕塑般定住了。二人的惊呼声尚未出口,只见不远处一个壮实的汉子轻盈地掠过水面,一只手几乎是贴着水面适时托住王子,而王子扭头看向来人时,脸上竟满是灿烂的笑容,并无丝毫的惊慌。当王子被那汉子带回浣秋榭后,金英长舒一口气,“好身手殿下,此人是谁”越王脸色也是一缓,“九华派掌门人最小的师弟,祁铭的武师梁岗。五年前的某一日,本王赴白云观祈福,路遇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梁岗,问明来历后,便将他带回府中医治,救了他一命。”金英幽然叹道:“这下太皇太后可以安心了,王子身边是该有这么个人”第十二章 朝三暮四考察功课的事暂告一段落,只是朱祁铭挑灯夜读的习惯却被保留了下来。王妃说看见儿子挑灯夜读,她的头痛病便不再犯了。他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不孝吧成天在学堂苦其心志,在习武场劳其体肤,回到长春宫还要熬更守夜唉,不多说了,欲哭无泪啊不过,话说回来,他如今读史倒是上了瘾,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牵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于是,在纠结与挣扎中,小王子痛并快乐着。学堂紧邻西城垣,城垣外数十丈远处有片民居,那里时常传来孩童的嬉戏声。他没有兄弟姊妹,身边缺少小伙伴,所以,墙外的嬉戏声总能让他痴迷。只要他来得足够早,再加上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在城垣边遥听见外面的童声,并从中获得片刻欢愉。有唐戟近侍,梁岗远远罩着,护卫的铁桶阵便成了历史,这给了他更大的自由空间,只是近侍丫鬟也跟了来,莺莺燕燕的,总不消停。“殿下当心,那边有无盐女”当他走向城垣边时,一个胆大的丫鬟尖着嗓音道,随即窃笑声四起。“殿下,还是把田儿叫来吧,只有她镇得住无盐女”一人开了头,其他的丫鬟也跟着起哄。朱祁铭回首瞟一眼傻乎乎的小喜子,心中顿时想起黄安的好来。要是黄安在此,这帮丫鬟恐怕只有做木头人的份“殿下,无盐女是谁”这时,唐戟好奇地问道。朱祁铭呲牙咧嘴,良久后方手指那帮丫鬟道:“长大后的她们”突然,城垣外的嬉戏声如期而至,朱祁铭屏声敛气,神思迅速融入到远处的游戏之中。“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儿,打拨儿。”外面游戏正酣,里面钟声已起,朱祁铭投去留恋的一瞥,颇感失落地走向学堂。入座,捧书,片刻的挣扎之后,便魂入书乡。朱祁铭读书能达忘我之境,即便外面吵翻了天他也浑然不觉,这是他与别的孩子迥然不同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忘我的读书状态中回过神来时,又瞥见了欧阳仝那张熟悉的面孔。欧阳仝斜坐案前,正悠然自得地品茗,看来心情不错。昨日受赏了两大坛秋露白,一场宿醉倒让他今日容光焕发。定睛看去,只见他未着冠袍,而是穿了件崭新的青衫,一副儒士扮相。望着那张得意的面孔,朱祁铭浑身上下很不自在,不禁撇了撇嘴。自己寒窗苦读多日,如履薄冰地过了考察关,在父王那里半个点赞都没捞着,倒替自己的“代课老师”挣了两坛秋露白。“殿下,你看我这身新衣怎样”欧阳仝嘴角弯成两道骄傲的弧线。“好看。”欧阳仝的脸立马笑成了菊花。不过很快,一个戏谑的声音不留痕迹地打在这朵菊花上。“欧阳长史人长得帅,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嗯,不穿衣服都好看。”朱祁铭眼中闪过一丝坏坏的笑。然后,欧阳仝的脸便僵住了。然后,几个丫鬟便臊红了脸,纷纷掩嘴窃笑。欧阳仝尴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在一群妙龄女子面前简直是无地自容。与小王子亦师亦友久了,没大没小惯了,此刻,欧阳仝全然端不出“严师”的架势来,何况,对方玩的是边缘游戏,纠缠不放,只会越描越黑的。哼,小王子,等着,本长史不信就治不了你“卫王即将登门造访。”欧阳仝的眼色带着几分神秘感。朱祁铭惊道:“卫王长史是说十叔王要来做客”卫王朱瞻埏年方十九,是太皇太后庶子,生母贵妃郭氏,“瞻”字辈亲王中最年轻的一位。如今他不时主持朝中仪典,甚至受召问政,是涉国朝政务最深的一位亲王。卫王风头正劲,而更成熟、位分更尊贵的越王只能低调做人,这正是朝政玄奥之处。不过,越王与卫王素来亲近,只是碍于规制,不便频繁往来而已。“正是卫王能来越王府,自然得到了太皇太后的首肯,可是,他为何要来呢”欧阳仝似要将神秘演绎到底。“为何”朱祁铭眼中流露出热切的期盼。欧阳仝从容地饮一口茶,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你猜。”额滴个娘呃,都说半截话了,还猜个毛线“莫非是为长史解文释义的事而来”朱祁铭呛声道,随即没好气地瞪了欧阳仝一眼,那模样分明是在说:哼,叫你装高深有些时候,欧阳仝很不幸赶在酒后解文释义,这难免会出错,谬误被长史司同僚逮住多次了,成了欧阳仝任人拿捏的痛处。“这不可能”欧阳仝脸色大变,有些慌乱,急道:“他多半是为殿下你的事而来。”这下轮到朱祁铭犯楞了。怎么觉得欧阳仝的话有几分可信呢昨日金公公不就是为自己的事来访的吗这时,欧阳仝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半个时辰的解文释义免了,让你去见见卫王。”望着朱祁铭兴奋得闪闪发光的眼眸,又加了一句:“晚上补习一个时辰”朱祁铭几乎要跳将起来,不满地嘟哝道:“朝三暮四的把戏蒙不了我。你可真会算账一个时辰换半个时辰,当我是猕猴啊你比养猴人还要心黑”“朝三暮四”这个成语典出庄子的齐物论。一个养猴人给猴子喂食橡树果,并对猴子说:“早上吃三个,晚上吃四个。”众猴闻言大怒。养猴人改口道:“早上四个,晚上三个。”众猴闻言大喜。朝三暮四与朝四暮三本质上是一样的,但它们的表象蒙蔽了猴子,使猴子上了当,这就引发了人们的哲学思考。可是,后人将“朝三暮四”与“朝秦暮楚”混为一谈,这是十分令人遗憾的,当然,这是题外话。眼下欧阳仝用一个时辰换半个时辰,显然比“朝三暮四”还要过分,所以,朱祁铭说他比养猴人还要心黑。欧阳仝摊摊手,无所谓地道:“那便作罢。”“不行”朱祁铭边向门外走去边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走到门口,回身礼道:“多谢长史。”等等,怎么这声道谢听上去有点像近六百年后范伟先生那句“谢谢啊”的经典台词呢怀揣着几分期待,朱祁铭一阵风似地跑到端礼门外,站在前面口迎候卫王。街面上人流如涌,朱祁铭好奇心乍起,徐徐朝外迈了几步,忽觉身上鸡皮疙瘩直冒,拿眼一扫,只见对面有两个人半隐在大树之后,目光如刀子般定在自己身上。“咔”的一声,唐戟拔刀出鞘。第十三章 惊人信息唐戟提刀护在朱祁铭身侧,身后旋即响起梁岗的叫声。“殿下不可走远”梁岗纵身而来,警惕的双眼飞速扫向街面。“梁师傅”朱祁铭回望梁岗后,再看街面时,那二人已不知所踪。“咦,看花眼了”唐戟挠头自问,一副恍然如梦的样子。“街面上鱼龙混杂,殿下快回端礼门内。”梁岗的表情显得很是不安。方到照壁前,内侍的通传声惊动了空中的鸽群,也留住了三人的脚步。转眼间人影一晃,卫王俊美的面容、健朗的身材呈现在了他们眼前。“侄儿祁铭见过十叔王”朱祁铭笑嘻嘻地上前见礼。“祁铭”卫王双目一亮,脸上那道亲切感仿佛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一般,令见者无不动容。伸手就要抱起朱祁铭,后者闪身一避。“行行行,你是小大人了,都不好意思让十叔抱了。”言毕,卫王拉住朱祁铭的手,向府中走去。“十叔王为何许久都不过来看祁铭呀”朱祁铭兴奋的小脸上透着些许的埋怨。“才三个月而已,皇上、太皇太后不首肯,十叔可不敢擅来。”卫王似有些伤感,随即展颜一笑,“祁铭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