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走,这一路也不知道父亲去哪儿了,再没见过。他要是问母亲,母亲就抱着他哭。颜庆山曾抱着他说,“二弟,我母亲没了,你父亲没了。以后,哥哥会照顾你的。”他们坐着马车到东屏村后,颜焘说这边不错,就在这里住下了。自那以后,他们家就没有奴仆、没有好吃的东西、也没有那些花团锦簇的衣裳。颜焘还说什么入乡随俗,让他和颜庆山两人,跟着东屏村里的老农学种地。后来,他母亲难产,生下颜庆江后就血崩了,临死的时候,拉着他说“大郎,你听话,记着,你爹是被他害死的,别学”颜焘后来在母亲下葬时,他哭着喊爹娘,颜焘抱着颜庆江,拍着他的头说“是伯父连累了你们,伯父不会不管你们的”。颜庆江仔细想过,母亲所说的他,只能是伯父颜焘。要不是颜焘害死了他父亲,他就还是住在大宅子里,锦衣玉食地长大,怎么会住在这种乡下破地方,天天地里刨食自己本该是大家公子,却变成了泥腿子。还有陈氏,颜焘给自己娶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媳妇,头发长见识短,前几天才会出那么大的丑,明显是不安好心。可是,他临终时什么一视同仁,让东屏村的人都觉得他颜庆洪欠了颜焘的情。还有颜庆山,也一样虚情假意。离开村子十多年,一回来就说他亏待颜庆江,什么愧对父母,什么没有兄弟情分,还要带颜庆江同住。最后,还不是为了娶媳妇,让颜庆江住到破庙去了他再没兄弟情分,好歹可让颜庆江住家里的。不过,颜庆江这傻子,亲仇不分,居然一心跟着颜庆山。颜庆山死了,现在还一心要跟着他家四个崽子,真是蠢货“伯父,看到没你的亲孙子把你牌位送进来的。您放心,很快,您的亲孙女就要嫁人了,到时,我会让她来您灵前磕头告别的。”他冷笑着说着,灯笼橘黄色的灯光照到他脸上,明明是大白天,却让他的脸平添了几分诡异。屋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呼。“谁在外面”颜庆江几步走到屋门口,看到颜慧正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和颜锦鹏迎面撞了个顶头。颜慧绕过她爹身边,往前面走去。“爹,快点,开饭了。”颜锦鹏看到站在门口的颜庆洪,叫了一声。“来了。”颜庆洪顺手关上房门,左右看看,看到屋子右边窗下的一块石头边,掉着几块碎点心。可能是颜慧躲在这里吃点心,忽然看到颜锦鹏进来,吓了一跳,连点心碎都来不及吃,就匆匆跑了。他反身回屋,将蜡烛吹熄,又将门关上,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才匆匆回到堂屋,去吃七月半这一顿饭。、67章 风雨欲来上架二更这一顿饭,因为顾氏说按大家规矩,讲究男女有别,所以分了男女两桌。陈氏带着顾氏、韩氏,还有颜慧等,跟玉秀和玉淑一起,在正房的前厅吃饭。男子这边就摆在堂屋。颜庆洪带着两个儿子还有三个孙子坐一桌,玉栋和玉梁自然坐到了男客这边。饭桌上,顾氏话语不断。说的内容,无非就是她在镇里见到了武举人家的谁谁,或者是当年在娘家时见到了什么什么老爷。陈氏听着顾氏说着别人家的花团锦族,赞叹不已。“娘,等相公中了举,以后您就是最有福气的老太太了。”顾氏非常亲热地说。陈氏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就等着老大中举,我们家就算熬出头了。你以后,可就是举人娘子了。”“是啊,熬了这些年,可算是要出头了。”顾氏高兴地连眼眶都红了,“等相公中举后,一定要好好做几身衣裳,楠儿就到独峰书院去进学”韩氏听着婆婆和大嫂两人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撇嘴,这还没中举呢。“婶娘,大嫂,大哥今年真的能中举啦太好了。”玉秀忍不住插话道,“那我们也能跟着沾光呢,是吧,二嫂”韩氏听玉秀问,含糊地应了一声。“秀秀的福气在后头呢,女人啊,还是得嫁人后,才有好日子过。”“大嫂,我才十岁呢,不跟你说了。”玉秀装着害羞地低头,不说话了。颜慧听到嫁人,好奇地问玉秀,“大姑,你是不是要嫁人啦”玉秀抬眼看了陈氏、顾氏和韩氏一眼,摇了摇头,“慧娘,大姑要嫁人的话还早呢,谁说我要嫁人啦”韩氏倒是没什么反应,陈氏和顾氏却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神,“我听阿公说的。”颜慧脱口而出。“姑娘家大了,都会嫁人的,慧娘,以后啊,大伯和大伯娘给你找个好人家。”顾氏不知道颜慧是不是听到他们前几日的话,连忙说话岔开,又给颜慧夹了一大片糖藕。颜慧一看是甜甜的糖藕,低头吃着不开口了。顾氏安抚好颜慧,一抬头看到玉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只觉心中一慌。这时,外面传来啪一声,吓了她一跳,转头往厅外看,原来是院子里的衣裳连着晾衣杆,被风吹到地上。刚才还晴天白日的天气,这一下竟然变黑了,东边那边的天色,都黑得跟墨汁一样了。“这是要下大雨啦”陈氏说了一声。“哎呀,我们衣裳也都晾在院子里呢。”玉秀一看那天色,连忙将碗里剩下的几口饭扒拉了,“婶娘,我们得先回去收衣裳去。”“秀秀,不急,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来”顾氏还想挽留,玉秀已经抬腿迈出厅外了。玉淑一看玉秀放下碗,也跟着放下了。“哥,小四,要下雨了,你们吃好没啊我和淑儿先回家去收衣裳。”“吃好好了。”玉秀听玉栋的说话声音不对,转头一看,他脸红扑扑的,站起来脚步还踉跄了一下,明显是喝酒了,再一看,玉梁的脸竟然也泛着酒意。“哥,小四,你们两个慢点。”玉秀连忙走到堂屋,伸手扶住玉栋,“叔父,大哥,二哥,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家去。”玉栋神智是清醒的,知道要跟着玉秀走,可那脚步就不稳了,大半个身子靠在玉秀身上,自己也没感觉。玉梁还好,只是说有点头晕,走动倒还正常的。这时,风更大了,东边的乌云翻滚着,往这边飘过来,隐隐还听到远处传来雷声。玉秀想着家里晾晒的东西,又怕走到半路雨就下来了,急着扶了玉栋,玉淑拉起玉梁,四个人急急忙忙往家赶。刚走了没几步,后面有人叫,“颜家傻子受伤了,快点,有人没”玉秀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颜家傻子,说的应该是小叔颜庆江。她转头,看到几个村里人已经跑进颜庆洪家,“淑儿,你扶着哥先回家去,我去看看。”“我能走,不要扶,你们,看小叔去。”玉栋推了推玉秀,嘴里嘟囔着,可明显是喝多了,收不住力气,推的力道差点把玉秀给摔了。“哥,你别添乱,跟淑儿和小四回家去,我去看看。”她一摆下脸,玉栋不嘟囔了,乖乖让玉淑扶着,三个人先往家走。玉秀听不清那些人在颜庆洪家说什么,一脚跨进院门,嘴里已经大声问道,“我小叔怎么啦”“秀秀啊,你小叔在东山山里摔断腿了,正抬回来呢。”几个人里,有一个是刘荣根。他一看是玉秀,连忙告诉她,又对颜庆洪说,“秀才爹,人快抬到村里了,你们快收拾个地儿出来”“家里哪有地方给他住啊,抬到村庙去吧。”颜锦程大声吩咐,生怕他们把人抬进来。“先抬到村庙去吧,我这就过去看看。”颜庆洪也跟着说。“骨头都出来了,快点找大夫。”来的村人又说。“啊请大夫那不得要钱啊”陈氏尖叫了一声,嘴里往外冒话,“我们哪有这闲钱这傻子三天两头不闹一出就不舒坦啊,好端端的,自己跑东山里找死,死了也是活该。一个傻子,丢人现眼”“秀才娘,摔断腿不丢人,尿裤子才丢人”有人听不下去了,讥讽地说了一句。陈氏一听这话,脸色红红白白,一时不知该怎么吭声了。“我先去看看伤得怎么样。”颜庆洪瞪了一眼,抬脚往外走,却绝口不提请大夫的话。玉秀看看这几人,“我家有空房子,先把我小叔抬我家里去。”她看看来的那些人,刘荣根正殷勤地对自己笑,她索性麻烦他,“荣根叔,烦您帮我跑一趟,去请大夫来,到我家去。请大夫的钱,我们出”陈氏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颜庆洪已经说,“秀秀,看你说的什么话,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走,快去看看你小叔去。”玉秀心里气愤,实在懒得装样子,也不让他先走,转身往家里跑,先回去收拾地方。颜庆洪脸色沉了沉,走到院门口犹豫了一下,没跟着玉秀走,先跟着其他人往村东边走,去接颜庆江了。顾氏一听玉秀的话,看大家走出门了,急得走到颜锦程边上推了推,“还不去看看。”颜锦程犹豫了一下,“娘,要不您过去看看”他怕血,万一颜庆江那腿血肉模糊,可太吓人了。要是到玉秀家,他想到那屋子,就觉得有点阴森森的,人少的时候可不敢去。、68章 殷勤帮忙顾氏看颜锦程不肯去,让陈氏去。陈氏这几天自然是不肯出门的,露出一脸不情愿。她有些不放心,这时候可不能出岔子“相公,怎么能让娘劳累呢我们做小辈的过去看看吧”陈氏听了这话,觉得很满意,拿出了婆婆的款儿,“老大媳妇,你过去看看吧,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帮着搭把手。”顾氏一噎,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只好往外面走。颜锦鹏想去看看,陈氏看家里还一堆活要干,让韩氏和颜锦鹏忙去了。颜楠几个小的,都被陈氏拘家里,七月半自然是不许乱逛的。玉秀回到家里,玉栋和玉梁酒喝多了,倒是没吐也没吵,安静地睡着了,幸好现在玉梁都是跟着玉栋一起睡的,本就空了一间屋子。她让玉淑守着玉栋两个,自己到空的那间屋子里将东西移开,堪堪擦好床,铺上席子,外面金福清、白金福带着两个村里人将颜庆江抬进来。“秀秀,人抬哪里去”白金福一走进院子里,就问玉秀。玉秀将房门打开,“把我小叔抬这间屋吧。”众人合力,将颜庆江抬进去。玉秀一看颜庆江的小腿,忍不住捂住嘴小声叫了一下。颜庆江躺在木板上,几天没见,头发脏污散乱,露出的地方,都没肉了,整个人瘦得都脱了形。他在木板上不知哼哼唧唧说些什么,看着神志不清了,小腿骨血肉模糊,一小截骨头戳出来,外翻的皮肉上都有黄脓。玉秀放了一盆热水在床边,本来想帮他擦拭的,看这样子,一时根本不敢动。颜庆洪在后面走进来,看颜庆江躺在床上,看了一眼,往前走到床边,“他手上抱的什么”说着伸手就去拉。颜庆江虽然昏迷着,手里抱着的那段沾满泥污的长条形东西,却抱得很紧。颜庆洪一拉,没拉出来,倒是把颜庆江给拖出一段,差点拖下床。断腿在席子上挪动,痛的颜庆江哼哼了几声。“叔父,您别动小叔了,等他醒了再说吧。”玉秀急的走上几步,拦在床前,看颜庆洪还在盯着那东西看,“小叔孩子心性,可能是哪里捡到的觉得好玩。”颜庆洪看看那东西,没花纹没东西,看着就像段烂木头,想来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让让,胡大夫来了,胡大夫来了。”刘荣根带了一个山羊胡老头走进来。这老头大家都叫他胡大夫,是这一片乡下唯一的一个大夫。医术不错,内科外科都行,尤其擅长断骨,听说断骨的都能治愈。可在十里八村,他的口碑却不怎么样,大家都说他是看人下菜碟,医德不怎么样,看病只看钱说话。颜庆山和王氏病时,也没少找他来看诊,玉秀也是打过交道的。这胡大夫一看是颜庆山家,倒是熟门熟路地走进来,他眯眼看看站在床前的小姑娘,熟络地招呼,“玉秀姑娘,又是你家谁病啦”他这话一说,别人还没怎么样,白金福呸了一声跳起来,“胡大夫,你怎么说话呢秀秀家的人都好着呢。”白金福这反应,倒像胡大夫咒他了一样。颜庆洪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玉秀只是忙着和大夫说话,“胡大夫,是我家小叔,上山摔断腿了,麻烦您给看看。”胡大夫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嫌弃地说,“这伤可不轻啊,要接骨复原如初,可不容易”“胡大夫医术高明,一切拜托您了。”玉秀毫不含糊地说道,“您看要用什么药”“成,有你这句话就成,打盆水来,留两个人帮我按住他,我得给他洗洗伤口,其他人都出去。”胡大夫摸摸山羊胡子,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你放心,我老胡出马,只要都照我说的用药,保证他这腿以后能跑能跳。”玉秀听了他打包票的话,放心了,要留两个人按着,她正犹豫要麻烦谁。白金福已经安排了,“秀秀,你放心出去啊,我在屋里帮你看着呢。延郎,延郎,你过来帮忙按着小叔。”白延郎原来也在外面,听到他爹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