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微垂下眼睛,掩盖了眼中的情绪。“安远侯果然有了反心”过了一会儿,惠崇帝才提着声音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孟侃。孟侃却不得不开口回答:“依微臣看就是如此,且不说他胆大包天私藏成王余孽,微臣这两年去了滇南之后,就发现不仅陛下派往滇南的属官对安远侯言听计从、不敢有违,且且微臣去庄子里捉拿成王余孽时,发现安远侯竟然私下招募上万民众,在此处私自练兵私自练兵”“民兵”惠崇帝转头看向孟侃。“是。”孟侃道,“那庄子在一山谷中,四周群山环绕,不易被人察觉。安远侯训练军队却将人藏得这般严实,可见没安什么好心”惠崇帝听罢,沉沉呼出一口气,沉默着没有说话。“若是真有反心”惠崇帝低声说了一句,走到孟侃身边,叹气道:“你这一回来,还把那个罪孽带了回来,这安远侯恐怕现在不反也要反了”孟侃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早就想到这些,早已做好了被惠崇帝问罪的准备,故而他也不辩解,垂头跪在地上,道:“微臣知罪”惠崇帝站了很久没有说话。“罢了,安远侯要反,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坐回高台上,说道。惠崇帝到底记得孟侃是员猛将,且忠心耿耿,眼下安远侯随时要反,现在可不是追究他的时候。“微臣有罪。”惠崇帝乜了他一眼,道:“你自然有罪,只是念在你捉拿成王余孽有功,且带着这许多亲卫日夜往京师赶,朕暂且不追究你罪责。你先下去吧,要如何处置你,等明日早朝再议吧”“谢陛下隆恩”孟侃松了口气,再次叩头跪拜一下,就弯身退了下去。等孟侃一走,惠崇帝才去了侧殿,走到智奎先生对面坐下。智奎先生放下手中的书,面上依旧挂着淡然的笑意,刚刚殿中所说的事情,似乎未曾在他心中激起任何的波澜。“陛下何苦如此愁闷。”智奎先生为惠崇帝斟上一杯茶,道。“您自己也说了,早反晚反,都是个反,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有什么不同”惠崇帝掀起杯盖,饮了一口。“自然是不同的,如今大齐与大昭的关系愈发复杂,若是安远侯在这个时候起了反心,南边怕是就要失守了”惠崇帝探口气,“孟侃在滇南时日已久,对那边了解较深,如今已成了为数不多的可用之将。”言下之意,也算是解释了刚刚轻轻放过孟侃的举动。“没了成王那个遗腹子,安远侯怕是轻易不敢反。”智奎先生笑道,“毕竟,他自己带兵反了朝廷,和挟着成王余孽来反朝廷,那性质可就差得远了”前者就是彻底的乱臣贼子,至于后者,成王那个儿子现在虽如丧家之犬,但毕竟是皇室血脉,有着一层关系在,若是造反也要名正言顺一些。“真要造反了,还会顾及这些”惠崇帝道,只是眼中的愁闷之色却纾解了不少。智奎先生道:“安远侯的行事作风,您还能不了解”惠崇帝就轻轻笑了。见惠崇帝轻轻揭过这一茬,智奎先生才问道:“陛下,刚刚那余孽,您可看清了,当真是成王儿子”这话一出口,惠崇帝就抬头看了智奎先生一眼,似乎有些好奇,他怎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来。“朕仔细看过了,虽胆小怯懦,但长相与成王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想来不会有错”说罢,惠崇帝笑着看了智奎先生一眼,道:“先生刚刚没有亲眼看到,仅凭声音分辨,有疑问自然也正常。朕与成王不共戴天了这么多年,他的模样便是化成灰朕也能认出来刚刚那小子,朕不会认错。”智奎先生的眉头却依旧皱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道:“陛下,您忘了那一百来个长相相似的小厮了这个人,会不会也是”见惠崇帝突然抬起头,愣愣看着他,智奎先生继续低声道:“安远侯虽然性格摇摆不定,喜欢瞻前顾后,但他可不蠢,孟侃可是您往滇南插的一根钉子,不说时刻监视,但藏着成王余孽的庄子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说让孟侃看见就让孟侃看见了”惠崇帝听罢,皱着眉头,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那百来人情况特殊,之前不是已经招认了原是同一个村落的人,一个村子同一个祖宗,加上会些邪门的巫术,一半以上的人家长相一样,本就是特例”惠崇帝道,“此事情况与那事不同,你若是不信,那孽畜就在诏狱里关着,明日尽可去看上一看”智奎先生听惠崇帝如此说,心里有些不认同。那百来人是不是个例,谁知道呢既然这一百来个长相一样的人都能被大昭人找来,那么找个与成王相像的人,总不在话下吧。想是这样想,但看着惠崇帝这么信心满满的样子,智奎先生倒也不敢继续下去泼冷水。他虽是惠崇帝身边的谋士,却也深知生存之道。直谏固然是好事,但善终的又有几个“至于安远侯这事”惠崇帝吸了口气,“刚刚孟侃已经说了,他能进到那庄子里,原本就是个意外,且这安远侯自落户在滇南之后,愈发目中无人,朕看他是心被养大了,这人一飘起来就容易粗心大意、忽略细节更何况,他进来又一直忙着大昭之事,忽略了成王余孽,倒也正常”惠崇帝所说的意思智库先生已经领悟到了。但这毕竟只是猜测。若这个余孽真的是个假的,那这安远侯和真正幕后之人心机就太过深沉可怕了、第242章 哭诉想到这里,智奎先生自来云淡风轻的脸上,也挂上了些若有所思的表情。“好了,不必多想了朕心里自有分寸。”惠崇帝眼见智奎先生对此事质疑如此之大,虽说刚刚用许多理由将他反驳了一顿,但心里也忍不住敲起了鼓。但现在成王余孽就在自己手上成王余孽这二十余年来都未曾在人前露过面,自己说他是,谁还能反驳他不是不成况且,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安远侯和南边来的大昭使臣这才是最为迫切最为紧要的事。“是”智奎先生应道。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对惠崇帝谏言道:“陛下,那孽障现在在您手里,日后想如何处置全凭您心意,但微臣想着,眼下安远侯是何态度暂且还不知晓,加之他与大昭来往频繁,不知在打着什么鬼主意,故而,那成王余孽不妨先”“哈哈哈”惠崇帝听他说起这个,不由笑了起来,道:“先生所言,与朕心中所想刚好契合现在确实不是动他的时候”也免得白白给安远侯造反的理由况且,刚刚见了那侄儿之后,虽说他胆小如鼠、看着没甚出息,且浑身肮脏,极为狼狈,但却妨碍不了他面如冠玉、风姿潇洒绰约的本来面貌。看着他酷似成王的那一张脸,惠崇帝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个恶劣的想法。除了死之外,这世上还有千百种折磨人的方法而那种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法子,才是最能让当事人痛苦、也最能缓解他心中仇恨的。孟侃出了大殿,神情却依旧维持着戚戚之色。外头候着的亲卫见此,都走上前围在孟侃身边,想说什么,但碍于在宫中却又不敢询问,加上孟侃以目视意,故而一群人俱都闭紧嘴巴,半个字也不敢露。一行人沉默的出了重重宫殿,走到了宫门口,此时早已有几辆马车等在此处了。是孟府的马车。孟侃脸上此时才有了些笑影儿。孟侃带着三名关系最为亲近、官职也最高的亲卫上了马车,至于其余人,则依旧上马,跟在马车后面缓缓回了将军府。马车上,亲卫忍不住询问殿内的事。“无碍了”孟侃点点头,“看在以往我忠心耿耿的份上,加上我此次又带回了成王余孽,陛下虽恼恨我这时候回了京师,险些误了大事,但既然今日没有对我严惩,想必是打算对我轻轻放过了”亲卫们听此,面上的紧张却没有放下来。安远侯眼看要反,惠崇帝此时不治孟侃的罪,但谁能料到以后呢毕竟帝王心,海里针,尤其孟侃作为守边将领却私自离开守地,更加是帝王大忌若是惠崇帝秋后算账,他们又如何招架的住“不管怎样,这一趟都是必须要回来的”孟侃垂眸,“总不能所有人都被安远侯困在滇南”滇南的形势,可比刚刚他与惠崇帝说的要严峻多了。若是继续留在滇南,消息递不出来、京师众人对安远侯没有防备不说,若是安远侯日后突然谋反了,他们这些被惠崇帝派往滇南、熟悉滇南的守将,必然都要被安远侯困住。滇南地势复杂、多奇川怪谷,若是没有熟悉滇南地形的将领带兵,恐怕很难打下来马车粼粼向前行进,孟侃轻吁了口气,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目光逐渐坚毅了起来。这一晚京师很多人家都是灯火通明到深夜。没办法,孟侃突然带着一病弱男子回来的消息,自孟侃进了宫门开始,就迅速在京师城内传开老百姓倒没什么,不过将此当做个笑料,笑笑谈谈也就过去了。但诸多官宦之家却因为这个消息,或哭或笑或兴奋或紧张,猜测着孟侃此番突然回来的原因。尤其是岳府,书房的烛光几乎亮了一夜。“最终还是被抓到了啊”书房内空荡荡的,只有岳阁老独自一人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摇曳的灯光叹息。“不过这样也好,没了这个逆贼,你要是能绝了谋逆的心思,老夫也总算能安睡了。”翌日一早,金銮殿上就因为孟侃无诏回京师的事炸开了锅。上书的多是些不怕死的直臣谏臣,从秦朝说道了大齐朝,从太祖皇帝说道惠崇帝,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孟侃作为守边之将私自回京其心可诛,惠崇帝必须要杀鸡儆猴严惩孟侃孟侃站在一堆武将中间,虽经过了昨晚的打理修整,面上的憔悴之色却没有减去多少,他听了这些谏臣当面的控诉,低垂着双眼,一言不发等待着惠崇帝降罪。“都说完了”等下面的谏官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之后,惠崇帝才平淡的开了口。这是他自今日坐了殿上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但下面的朝臣却从中听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这惠崇帝,似乎没有追究孟侃的意思啊想到这里,群臣不由面面相觑,而那些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谏官们也紧跟着闭上了嘴巴。惠崇帝将下首众人的面色都看在眼里,他眼中毫无波动,道:“孟爱卿此番回来,并非无诏”什么并非无诏下首的官员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议论起来。什么时候下的诏书,他们怎么不知道包庇也不是这么个包庇法啊连孟侃也有些愣愣的抬头看向惠崇帝,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朕以往说过,当年成王虽胆大包天派箭手杀了朕那大儿,但他与朕毕竟是血肉骨亲,成王死于大火之后,朕一直想着找到他的血脉总归是皇室子弟,实在不宜流落在外”说到这里,惠崇帝神情有些凄切起来,他声音低沉,眼中隐隐有些泪光。竟是当堂哭诉起来下首的众官员让惠崇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惠崇帝与成王之间的泼天大恨,谁人不知尤其一些上了年级的老家伙,当年亲身经历了那场宫变,大皇子死时的惨状,如今闭上眼睛还能回想起来、第243章 谏言纵然生在帝王家,到底是亲父子更何况,大皇子还是惠崇帝最为喜爱的长子,亲自一手教导到了成年时候,却被成王一箭给毁了。当年惠崇帝何等的悲痛他们这些老臣看着都觉得心有戚戚。现在惠崇帝却说什么宽恕了成王,准备善待成王后人云云。母猪上树都比这要可靠吧想归想,大臣们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跪倒地上,齐声跪地赞道:“陛下仁厚”惠崇帝摆摆手,示意下跪的群臣站起身来。群臣顺着起身的动作看了惠崇帝一眼,就见他面上泪水流了已有一会儿了,也不知是在哭惨死的大皇子,还是真的为流落在外的成王后人担心。惠崇帝继续道:“朕当年念叨的一句话,尔等俱都忘记了,谁料孟爱卿倒记在了心里,镇守边关时仍不忘此事,费尽千辛万苦,如今终于将朕那侄儿找到了”找到了居然找到了难不成昨晚那个病弱男子就是众官员泛起了嘀咕声,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去看孟侃。惠崇帝笑道:“如今成郡王身子虚弱无法起身,已被朕妥善安排好了朕骨肉团聚,当真是欣喜。不过”群臣对惠崇帝接下来要讲的话毫无兴趣,因为一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