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惠崇帝突然笑了起来。“好一对陆家父子”惠崇帝心情畅快,看来陆烁的回答很对他胃口。陆烁也放下了战战兢兢的心情,接下来就有问有答,详细说了说赋税中的改革之策,君臣间倒是相谈甚欢。卢世新坐在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有惠崇帝问到他的意见时,他才偶尔开口几句,其他时间大部分是静默的。直到两人跪安出去,卢世新才笑看着陆烁,眼中带着欣赏,笑着说:“陆小郎才能不输你父亲,此番回去,圣上定有嘉奖,待日后入直服侍,切莫忘了现在的赤子之心。”陆烁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看来卢世新是把他方才的讨巧看成是傻实诚了。陆烁没去解释,也没理由解释,腼腆笑笑,就随着小太监的指点出了宫门。卢世新说的没错,第二日惠崇帝这嘉奖就来了。彼时差不多申时左右,虽然已经做完了事情,陆烁却照常上班,见周茂和孙哲还有些内容没来得及收尾,便协助着他们做些事情。整个检讨厅算不上清净,书本翻阅的声音、人员走动声、抱怨声、甚至是外头的蝉声,种种交杂在一起,弄得人心慌意乱。宣旨的天使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翰林院。整个翰林院全都吓了一跳。该有两三年的时间了吧,由于许多翰林官员可以入直侍奉,惠崇帝许多旨意就随着人员的走动直接带了出来,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来宣旨的场面,整个翰林院的官员们都觉得少见。说来最近没什么大事发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大概就是昨天卢总裁带着陆烁的文书进宫一事了吧。许多人暗暗猜测起来,看向陆烁的眼神感情不一。何青云的更是复杂,陆烁走在前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等转过头来去看的时候,却只见他慌乱的闪躲过去,过了一会儿似乎又觉得没必要,转而大方以一种挑衅的眼神看向他。、第496章 日讲官这个时候还不忘挑衅。陆烁心里笑了笑,懒得与此人计较,昨晚的状况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何青云连情况都不清楚就直白挑衅,实在是可笑。一系列繁琐的礼节之后,所有当值的官员在院内跪好,大太监便开始宣旨了。不出所料,旨意确实是对他的嘉奖。或许出于避讳,圣旨中并没有提具体的事情,只说陆烁编修有功,保留他七品编修的职位,只不过即日起充任日讲官,侍奉在惠崇帝身侧。除此之外,圣旨中对于整个检讨厅众位新进翰林也都来了一番嘉奖,书尚未修完,这嘉奖却已经到了手。不过,此时跪在地上的众位新进翰林官们却是五味陈杂,根本没精力去听圣旨中的意思。什么这个奖笔墨一套,那个赏白银百两啊虽说刚一入职就被嘉奖十分值得称道,这在其他地方都是少有的,可相对于陆烁的日讲官来说,这些就都算不得什么了,更何况听圣旨中的意思,他们之所以能得到这些嘉奖,纯粹是沾了陆烁的光。同科进来的,差距却如此明显,这落差感可想而知,旁人尚且还能端得住,跪在最后面的何青云脸上却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看着陆烁久久说不出话来。先来看看日讲官到底是什么。日讲官,是翰林院和詹事府的官员以原衔充任的,在本部是几品就是几品,因此陆烁此番并不算是升职。可前头说到,在官场上,有硬道理,也有软道理,日讲官的存在就属于软道理一列。日讲官主要为圣上延讲京师,答疑解惑,另外记下惠崇帝日常言行,说白了就是个贴身秘书。可恰恰是这种秘书工作,却可以供职在惠崇帝身侧,供职大内。人心都是肉长的,皇帝也不例外,看的久了,自然也就熟了、自然也就记住了,相较于普通翰林而言晋升的空间大了、权力也大了。甚至于,内阁阁臣未入阁前,多是担任日讲官,他们有个好听的名字帝王师。如此一来,众官员的震撼也就可想而知了。陆烁探花出身,进入翰林院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就一举成为日讲官,多么牛比的存在啊众人不由想到前些日子张静修对陆烁的特殊照顾,随即就又摇摇头,昨晚卢总裁亲自进宫面见陛下,张静修就算可以对付他们这些小官,还能对付卢总裁不成。这时候众官员终于想起来,昨日陆烁呈送给张学士的那目文书来。“恭喜陆贤弟了”“陆贤弟小小年纪就能入直大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了。”“陆贤弟此番青云直上,日后怕是不好相见了”等送走了宣旨太监,众翰林官齐齐向陆烁贺喜了一阵。至于一向与陆烁不对付、刚刚还冲陆烁挑衅的何青云,此时虽说涨红了脸,却也不敢在向先前那样放肆了。日讲官与普通编修,一样的品阶,却是天差万别。此时已然显现出人和人的不同来。陆烁没理会何青云又恨又妒的目光,拱手谦逊的笑笑,对着众人笑道:“同喜,全靠总裁学士的提携,还有诸位的帮忙”众人见他面上谦卑,并没有因为升了官就露出骄色,心里倒是好受了些,说起话来就更为客气。众人一同往回走,这时候有人终于找着了机会,问陆烁道:“贤弟此番升官,想必跟昨日交上去的那份文书有关,为兄还真是好奇,贤弟到底写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能入了圣上的眼”这个官员陆烁认识,名叫林文华,是个老官员了,不过一直不得志,在翰林院里做官多年,至今还只是个修撰。六品修撰,即便是翰林,但到了这个年岁,又是处身于高官遍地的京师,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这话里也带了些酸味。其他人听到此人如此问,虽暗暗嘀咕此人不懂看眼色,却也没人阻止,都想听听陆烁怎么说。官场上的人情冷暖,此时又是小小闪现了一下。陆烁心里有些无奈,不过看着周遭同僚们闪躲的目光,或是何青云以及林文华那样赤裸裸的质疑,陆烁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更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想了想,他才说道:“我不过做了本职工作,把手头书册编写好罢了,只不过恰恰入了学士和总裁的眼,恰恰被递到了御前,恰恰被圣上看中罢了,认真和运气,没旁的,至于其中的内容,恕我不能透露。”此时众人纷纷想起刚刚宣旨时的场景,旨意中说了一堆,却总没说道重点上,如今想来应该是圣上有意要保密。“贤弟顾虑的是,是我等唐突了。”有人说道,尴尬的气氛一松,众人又开始往回走,不再提此事,不过陆烁入职半个月就直接入职大内的事情,就如同长了腿一样,迅速在翰林院中传扬开来。等到日后陆烁功成名就,成为一代贤臣,此事自然又成为一桩佳话,此处就不赘述了。等众人回了检讨厅之后,没过一会儿,张静修也将陆烁叫了过去,笑着夸赞了他一句。陆烁被嘉奖在他意料之中,但升任日讲官一职却有些出乎他所料。不过这也让张静修看到了陆烁此人的才华以及惠崇帝对他的重视看好,日后只要不出意外,加官进爵甚至入选内阁都是有可能的,现在早点结交些没什么坏处。热热闹闹在翰林院带了一天,陆烁终于回了陆府。此时陆烁升了日讲官的事情也已经在陆家传开了,陆烁回复的时候,府外还算清净,府内却已经张灯结彩庆贺起来。想来这是陆昀的意思,升官是好事,但也不宜过于张扬,此时又是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些为好。与罗氏、大房一起吃了顿饭,陆烁终于回了知园,清净了一会儿。想来这是陆昀的意思,升官是好事,但也不宜过于张扬,此时又是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些为好。与罗氏、大房一起吃了顿饭,陆烁终于回了知园,清净了一会儿。、第497章 入直“到了圣上身边,看着风光,却比呆在翰林院里要艰险的多。”回了知园,陆昀叹息一声,先叮嘱了陆烁一通。陆昀在惠崇帝身边待了多年,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惠崇帝的性格,因此陆烁听得很是认真。“少出头,多做实事,爹以往交待过的,儿子不敢忘。”前事未卜,陆烁也不知以后要面临的是荣耀还是危险,不过人生本身就如此无常,不可过于强求。陆昀听了点头,对陆烁这种心态倒是极为赞赏,他说道:“你也不必慌张,圣上身边的侍从官不是只有你一个,今日得了消息,我就已经托了老友顾宪成从旁提点你一二,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个顾宪成陆烁认识,少年成才,如今已届不惑,跟陆昀颇有些交情。只可惜由于当年拜了魏叔同为座师,魏家失势后一直不得志,被高卓一脉稳稳压着。直到几年前高卓式微,这才入了惠崇帝的眼,得以入直侍奉。跟陆烁一样,他也是日讲官,但凡是都讲究个资历,如今顾宪成跟陆昀一样,颇得惠崇帝看重,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入阁是迟早的事。陆烁眉头皱起来,“这人跟过魏叔同,可靠吗”朝局艰险,分不清谁是好人坏人,唯一的区别只是立场和利益。这个时代的人将师徒情谊看得很重,像这种座师与学生的关系更是牢固,哪怕魏家失势已久,但晋王还在,就难保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对于陆烁的疑问,陆昀倒是很欣慰,这说明陆烁是真正的适应了官场上尔虞我诈的氛围,他也不用担心陆烁小小年纪会是被隐蔽的陷阱迷惑了。“放心,此人跟为父算是同科,一直交情不错。当年他之所以拜会在魏叔同门下,也不过是巧合罢了,两人交情并不深。魏叔同还没来得及任用顾宪成,他就卷入了皇子谋杀案中,顾宪成被埋没这么多年,纯粹是遭了池鱼之殃。”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陆烁放下心来,只要信任的过就好。父子俩没说多久,时间不早了,陆烁就回了雅筠馆。房内亮着灯,袁文懿正坐在塌上绣东西,手里拿着一件朝服,正是陆烁的官服,旁边的空位上还平铺着一件。陆烁没有打搅她,轻轻走了过去,仔细一看,原来塌上那件是袁文懿七品安人诰命服。陆烁走近时,袁文懿就已经反应过来,此时见陆烁翻看她的诰命服,不由放下手里正在绣着的官服,轻轻笑了起来。她走到陆烁身边,解释道:“这诰命服从我嫁过来,还没穿过身,这次圣上千秋节,家家官眷都要进宫给皇后请安,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千秋节越来越近,陆烁想到四所汇报回来的事情,心里也越来越不平静。此次千秋节过后,许多人的命运怕是都要发生巨变,敬国公府前路在何处,还真的不好说。“怎么了”见陆烁情绪低落,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话开心起来,反倒满面忧愁,袁文懿也受到影响,关切问起来。陆烁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跟袁文懿大略说了一句。“以往不跟你说,是想着你和母亲是内宅家眷,不会受此事影响,但此番你们既要进宫,怕是”陆烁没说完,他也不知道此趟皇宫之行到底会如何。袁文懿握住她的手,劝说道:“是祸躲不过,好歹咱们提前知道晋王和苏成的阴谋,已经比许多人幸运了。”说是这样说,心里也打起鼓来。此事原先陆烁也露过一些口风,但此次再听陆烁如此详细的说了一遍,袁文懿心中十分震撼。但她向来坚韧惯了,陆烁为她担忧,她却不能再满面愁容增加他的压力了。确实是这个道理陆烁点点头,说道道:“不管怎么说,小心为上。等到了那一日,我和父亲会安排人手在你和母亲祖母身边,祖母年纪大了,母亲又向来不支持父亲冒险,因而这些事从未跟她们提过,也就只有你咱们少年夫妻,我不想瞒着你,让你眼前一片黑,到时候连个应对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年代,妻主内夫主外,外头官场中事,男人少有与女人商量的,陆烁的坦诚与信任让袁文懿安心,她不由握紧了陆烁的手。陆烁回握住,又叮嘱一句,“到时候不管怎么样,你们的安危最重要,不必管旁的,守好自己就是了。”第二日很快到来。天还未亮,陆烁就早早去领了牙牌,在参加早朝的官员们入宫之后,凭着手里的牙牌跟着进了宫门。牙牌上清楚写着官员的官阶,官职,官衔,差事。如陆烁的小木牌上就写着,官阶承务郎,官职翰林院编修,差事直文渊阁经筵馆。官阶承务郎,是陆烁现在七品散官的官阶,三年考满若是合格可以升授为儒林郎,跟承务郎一样,儒林郎也是散官。不过,散官在大齐只是一种荣衔,所谓荣衔,听着好听,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权力,多是天子对于有功之臣嘉奖的手段,对于他们这些在职官员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至于官衔则是翰林院七品编修,如今陆烁虽脱离翰林院,直接入直侍奉,但官衔却是不变的,只是任职处所变化而已。而差事才是重中之重,做着什么样的差事,跟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