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开过眼。沈棣作为长孙,到底沉稳些,还知道看着些沈梁沈懋。而这对小的许是前不久才结过梁子的缘故,倒是相对安静。沈崇信夫妇合葬在山腰,坟前种着两株银杏树,已抽出了满树嫩叶。沈羲私心里觉得应该对他们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或许有人会觉得他们俩傻,那样的情况下很应该先保自己的命才是,而很多时候,就连沈羲在遇到这样的情况,说不定也会先顾着自己,可是他们的“傻”,在沈家一府人的自私冷漠面前,又多么难能可贵。最后她伏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下山回到宅子里,看看天色,还未到午时。沈羲换回日常衣裳,便就唤了元贝道:“去请齐叔过来。”齐顺就在隔壁,闻讯自己便走了进来:“姑娘有吩咐”沈羲看看左右,走下石阶道:“我想弄辆车去青石镇,但是又不想让别的人知道。”说着她目光往正院方向瞟了瞟。齐顺微顿,转而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说道:“姑娘要是不嫌弃,小的家里恰好有辆车,正好可以让旺儿送您去,就是那车不如府里的车舒适”作为杏儿沟的庄头,家里自然也薄不到哪里去。马车宅子什么的自然是有的。“旧些没关系,只要能走就成。”沈羲道。齐顺应声,立马就掉头去办了。沈羲这里便又交代元贝前去准备,然后找到裴姨娘又叮嘱了几句。这时却有个二十出头,四方脸穿短打的青年走了进来,见了沈羲便躬身行礼称姑娘,原来正是齐顺的侄儿旺儿已经驾着马车到来。元贝先出去看看外头有无人,然后才选了僻静的偏门让沈羲上车,然后自己也登上来,一路往青石镇方向而去。沈羲对青石镇有印象。南郊这片多是富贵人家的别邺田庄,而青石镇则是南郊最大的镇市。镇子不但比得上京外一些小县城,而且繁华不输城内,肖家当初就有别邺在镇上,当年她也曾经随表哥们来过,只不过她反而嫌太过繁华而来得极少。昨日来之前她已经看了舆图,黑河镇距离青石镇不过七八里路。旺儿赶车竟赶得极平稳。而马车也不如齐顺说的那么破旧。外表虽然普通,但里头却特意铺上了崭新的软垫,还有洗好的瓜果与装了盘的糕点。看得出来,原主虽然在沈府处处碰壁,可在这杏儿沟,却是极得人心的。第55章 怎么是他沿着河堤往东走了三四里,然后又北拐上一条宽阔驿道,逐渐景物就熟悉起来。路上往来的人马也多了,许多锦衣绣服的官家子弟,也有打制得极为华丽的官眷马车。这是条贯穿整个镇子的主路,镇子东西约有四五里路长,大街两旁还有许多胡同,都是人烟不绝的。街上满是挽着手漫步的妇人女子,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悠然随和的表情,即便是驾马行走的权贵子弟也不少,但是当街纵马的却鲜少见到。不得不说,在残暴的大周天下还能看到百姓们拥有这样的面貌,着实不易。沈崇信夫妇安置戚九的宅子位于西街。戚九的下落委实可遇不可求,她只能先以打听宅子为主。到了街口她打量了一番四处,最后让旺儿在一座门下挂着大红灯笼的宅子前停下来。元贝惊呼起来:“这不是从前咱们二房的宅子么”沈羲看了眼她,然后才又将目光望回去。这宅子东西不过十来丈长,内外两进,不算大。但是能在青石镇上拥有座这么样的宅子,也是不太容易的事。据珍珠说当初二房人脉甚广,几乎日日皆有客到访,想来当初选择在这里置业,乃是沈崇信动用过一些门路的。“没错。你和我先到对面茶馆里地方坐下,旺儿,烦你帮我去周围打听下如今住在这宅子里的人是谁,这宅子售买来的各路信息,越详细越好。”为了避免裴姨娘她们过多怀疑,她能从身边人口里所知的讯息有限,只能从宅子的售卖来源上下手。这么大座宅子少说也得三四千两银子,可原主卖了它却仍然穷成那样,这不能不使她更加怀疑起这背后的内幕来。旺儿闻言便将马车赶到了宅子对面的茶馆。茶馆还算干净,沈羲点了壶茶,便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元贝坐下后又狐疑地看了看后方。回头见沈羲望过来,便说道:“奴婢怎么觉得有人盯着咱们似的”沈羲顿住,也凝神看了看四下。店堂里男女都有,且都做日常打扮,均是三两一伙,谈笑风生,并没有谁像在注意她们的样子。外面街上的人们也都十分放松悠闲。她看了眼元贝:“注意下就是了。光天化日地,不会有人轻易生事的。”元贝点头。这里等上了茶,沈羲又顺势往窗外看去。窗户是打开的,所以对面一举一动全在眼里。宅门左首是家银楼,右首是家小赌坊。门前一排卖针头线脑以及捏糖人等等的小贩。街上行人不管农夫村妇还是达官贵人,皆一副盛世安宁的样子。她不禁又想起裴姨娘口中的戚九来。所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如此繁华之地,显然更容易藏身。当年沈崇信将他藏在这里,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身为秦灵帝宫里的侍卫,没有跟随他南下殉国,而是在京师城外病倒在路旁,谁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能想见的是,他的存在并没有引起谁的怀疑至少在他露出伤口前是如此。秦宫侍卫们身上都有独特刺青,想来他的身份之所以暴露,乃是因为大夫医伤时看到了刺青的缘故。她端了茶,并不喝,只透过那茶汽凝视着街景,一边猜想着他应该会是个怎样的人,现如今又正做着怎样的营生。“开”这时候,对面赌坊里传来一声高呼,紧接着又有潮水般的吆喝声传来。她顺势看去,只见占地不过两个门脸儿大的小赌坊里,人声鼎沸。赌客们站的站着,坐的坐着,将里头挤得严严实实。而靠窗的一张桌子,更是围观者甚多。一个随意束着长发的男子面向着大街,斜倚在方桌畔,扬着薄唇,支肘托腮,左腿屈起支在条凳上,望着左右两方坐着的人。他显然是庄家,因为面前已经堆了大大小小许多碎银。小赌坊里重在怡情,来客都是本地乡绅子弟,或者偶尔来消遣的客人,极少有用到大张银票的。从前跟哥哥们混得多,虽然没入过这种地方,她也多少听得了些。沈羲原本只是顺眼扫过,但目光滑过那男子面容时,她又倏地定睛看了过去这一看,她立时屏了呼吸,背脊僵直这男子眉目英挺,浑身一股慵懒散漫的气息,竟赫然是那日小胡同里看破她血统的人他依旧穿着身做工讲究但面料舒服的布衣,长发也披散着,只不过随意在脑后束了一束。这副随兴的样子,与那日在大柳树下无事荡秋千的样子如出一辙而他旁若无人处在那群赌客里,竟莫名有种群龙之首的气势沈羲心神骤凝。她以为并不大可能再遇见他,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也在这里。这毕竟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她没有理由不在意。她看看左右,茶客们自有消遣,高谈阔论,并无人注意她。她啜一口冷茶,放松下来。事实上,如果没有亲眼验过,谁会知道她是赫连人呢都是她自己想太多。她再往对面看去,赌坊里又生起阵欢呼,想来他又赢了一把,正在扬唇收着银子。这个人,果然是个草莽么可是一个草莽,怎么会住在北城那样的地方为什么会买得下那么一条小胡同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赌钱赢的吗沈羲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他哪来的钱,与她有什么相干她的目的是来查宅子的,她不该管太多。可即便如此,她心里又还是忍不住绕到他身上去。毕竟他的反应太让人奇怪。之前因为觉得不会再遇见,倒也罢了,可如今真又见着,心里的疑团便就噗地全冒出来。身为大周子民,他居然对送上门有着纯正赫连血统的她视若未见,他与赫连族有什么瓜葛而且关键是她都对他起了杀机,他后来也没想杀她在如今普天之下都在剿杀赫连人的情况下,她可不相信他会不知道她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想到这里,她心里的好奇便有些抑制不住。第56章 先生您好他若与赫连族有交情,那他出现在这里他该不会就是戚九吧可是再一想,她又皱了眉头。大秦宫里的侍卫,须得经过至少十年的超强训练,同时还得年满十八才能正式起用。就算当年覆国的时候他才正式当差,到如今也至少有三十岁了。何况沈崇信考进士的时候他就在宫里,可见年纪还要更大。对面那男子看着虽不青涩,却远远不够这个岁数,又怎么会是他呢她信手拿了颗盘子里的杏仁吃着,再看向对面,眉头又皱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的身份还是可疑的。她能够确定的,应该是他至少对赫连人没有明显的敌意,也不需要靠杀赫连人来保护自己利益。他本身无拘无束,看模样又于这京师四处十分熟稔,戚九是个武夫,想来与草莽打打交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万一他们之间相互认识,又或者,他还认识别的赫连人,倘若问到了,那她岂不是也不亏吗那她要去问吗杏仁停在嘴边,她把眉头紧锁起来。这想法有点冒险。毕竟她上次还妄图想杀他来着。她捏着这杏仁,思索起来。赌坊这里萧淮捻着两颗金豆子,也有些心不在焉。苏言忽然走到他身后,躬腰在他耳边道:“人已经进街口了,请少主示下。”萧淮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只见街口果然出现几个驾马的人,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满身结实的肌肉以及他腰间挎着的长剑,都说明他是个练家子。他身后四个人也是目露精光,武功看不出深浅,但绝对训练有素。他们一踏进街中,目光便在人群里穿梭,行走极慢,让人看不出来是出来消遣还是办事。他给了他个手势,然后伸手开了盅。“又是大”周围一片哀呼声。苏言在潮水般的声音里离去,萧淮这里则又笑微微地收起银子来。窗外街上那五骑依旧在人群里慢行,等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萧淮这里又开了第二盅。“唉”周围传来的声音越发痛心疾首,萧淮却不紧不慢地收起银子,起了身,退到了人群后。被挤开缝隙迅速合拢,又有新的庄家坐了上去。他才刚在后门处站定,取过酒壶喝了杯酒,后门进来的紫衣人就悄无声到了他跟前:“禀少主陈贼已经约好在柳儿胡同,小的们是现下就开始行动还是”听到柳儿胡同,萧淮一杯酒停在唇边,目光变得有些古怪。他略顿了下,然后摆摆手,放了酒杯往前门走去。沈羲坐在店堂里,还没拿定主意要怎么做,就见他已经慢吞吞地自店堂里走出来,然后顺着二房老宅子门前方向往西边走去。她也不知怎么地,立时也起身就出了门元贝在身后大喊:“姑娘”她丢下句:“你在这儿等着”然后便冲出人群,尾随在他身后,迤逦而去。萧淮走了半里远,脚步就缓下来,余光略略向后,继续去往前方。沈羲几乎没有什么跟踪经验,但是幼时与哥哥们躲避家里人寻找也有些心得,此刻她跟得不十分紧,且行动又磊落,即使有人看来她也并不躲闪,仿佛就是名正言顺。她也并不是想打探他去做什么,不过是想寻找机会问他两句话,因此这心里倒没有理由不坦荡。眼看着他往左拐进个胡同,她连忙加快脚步进去。却哪里还有人一条胡同光秃秃的,居然连户人家都没有,不过是道两座宅子之间的巷弄而已。一旁宅子内的萧淮透过门缝环胸望着她,等到她转脸过来,原本他还微微眯着的双眼,忽然就因为皱起的眉头而微瞪起来想来世上人脾气再好,也不会有人对意图取自己命的人抱有什么好感。他两眼又眯起,隔半瞬,跃身上了屋檐,如履平地般自她反向落了地。“哈哈哈美酒佳人都已备好,今儿陈爷可得不醉不归了”然而他才刚落脚,一旁的另一条胡同里就传来道刺耳的笑声,而且咚咚的楼梯响声也跟着传出来。萧淮看看身后大门,脚步一错,忽而又回到先前那胡同处,啪地拍了下沈羲肩膀。沈羲真是魂都差点没吓出来身子僵了半日然后转身,恰就见到始作俑者如同沙场上擒到了敌军首领的将军般站在面前。“找我有事”他问。沈羲不知道是该先问候他还是该先问候他母亲。一口气吊在喉咙口好半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