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寺庙,大秦建国之后大兴土木,扩建成了国寺。之后每朝每代的宗室贵眷以及权贵家眷都在此祈愿拜佛。如今又顺利归到了大周。“走吧。”他负手走在前面。珍珠从后面马车里下来,跟着沈羲脚步追随他而去。本来听起来应该是两个人的行走,变成了三个人。他频频地回头看珍珠,仿佛她长了两颗脑袋的样子。珍珠初时还能镇定,到后来越来越慌,到了观音殿,已经迈不动步了。“奴婢去马车里等姑娘吧。”她溜了。沈羲抿着嘴静静地望他,他咧嘴笑起,像个诡计得逞的少年,长臂一揽,护着她躲过了门下的帘幡。菩萨倒还是那尊菩萨,沈羲跪下上了香,发现他站着,不由眼神示意他也跪下。他略顿,双手揣进袖子里:“我杀孽太重,菩萨也定饶不了我,就算了吧。”第218章 冤家路窄她这才明白为何先前他听说她要来佛寺时,竟扭头看她来。原来他心里有这个忌讳。她本意也不是来上香。便站起来,扯扯他衣角道:“寺后有条街,专卖许多吃的,我们去吧。”心思分在他身上,便开始觉出他许多不经意的小习惯。比如他不入佛寺,走路不喜回头,还有居然除了涮羊肉,对酱肘子之类的民间食物竟然也甘之如饴。他不入佛堂,那接下来她便索性绕过佛殿,引他走了僻静的小道。她走得胸有成竹。他说道:“你常来”她这才缓下脚步,停在寺后台阶上:“来过几次。”这里她岂止是常来毕竟那十六年里,除去她不在京师和生病,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来。十几年累积下来,又岂只是熟而已但是沈家姑娘显然不会常来,她们就是要上香,也通常是在别的寺庙。萧淮没在意。反正他也来的少。他们接着往寺后去。三三两两的香客路过,也有许多都认出他,有些会远远站住施个揖。但大多数望而生畏,远远地站着恭立,等他目光移开便就赶紧走了。但他太出色,许多年轻小姑娘,手里攥着小手帕,眼冒粉红小星星地望过来。沈羲忍不住冲他挤眼:“世子好受青睐。”萧淮面色冷峻,揽着她昂首往下走:“没你那么受青睐。”要不是他出手快,媒人都快踏破了门。沈羲笑而不语,乖乖被他牵着下着石阶。但认出他的来人越来越多,而本来远远尾随的便衣侍卫们加快速度跟上,到阶下,他也不能不停下脚步与相熟的人停口交谈。沈羲立在旁边稍等,便先下了石阶,往寺后的小胡同走来。石阶往下,直走不远是人潮涌动的集市,因而女眷们比较喜欢走这边入寺,而往右拐,这边则是当年她殒命的小胡同。到了这地步,她脚步便像是被绳索套住在牵着往前走。她眼前浮现出一片殷红血污,眼前的天光也赫然变成了昔日拂晓的天光。她捂着胸口半躺在墙角下,前胸与腹部都中了刀,四肢正在抽搐,体内的血正潺潺地在往外流。而十步之外站着披着上好的银狐裘的温婵,翻倒的马车上悬挂的灯笼将她眼里的她照得雪亮“张大小姐”她在讥讽地唤她。“我家世不如你,身世也不如你,从小就被继母欺负,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要不是我父亲坚持家里儿女都要读书,我恐怕连四书五经是什么也不晓得。“而你什么也不用做,父母双全,众星捧月,生下来就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如果我不为自己打算,那我这辈子都会被你比下去。“我怎么能够被个像草包一样的你给比下去你除了命好还有什么能强得过我的“你的存在就是多余,更是我的障碍我不杀你,难道还留着你恶心我自己吗”“我那么卑微地活着已是不容易,而你父亲为了沽名钓誉,显示他的假仁假义,还要把我接进府里来亲眼看着你是如何高高在上地过日子“我比你聪明比你好学也比你孝顺,他口里赞着我暗地里却还是偏向你“你也配嫁给徐靖吗你什么也不配“哪怕是嫁给寒门也不配拥有那么丰厚的嫁妆我不杀你,难道还要继续留着你看你如何风光一世吗“徐靖是我的,你的那些嫁妆也是我的你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应该是我的“你放心,等你死了他们会把我当成你来教养的,我会让他们替我嫁个好人家,再把当初给你的嫁妆给我“从此以后我就是张阁老的另一个女儿“住你的院子,用你的丫鬟,从你们张家的大门出阁,我会一辈子风风光光,踩在你的尸骨上安享无尽的荣华富贵”耳畔声音嗡嗡地,一句接一句。眼前草木微枯,但昔年轮廓全都还在。她竟然已经走到这旧地来了。她抬手抚上墙壁,五十年后的墙脚更显斑驳,周围已略有改变,但对面房屋围墙却没有变化。她收敛心神,沉气打量四处。或许即便从这里经过无数回,她也未必能记得住这里的一草一木,可是大致上她还是有印象的。而且她也有这大致的印象便足够了张盈死在胡同墙下,墙后是相国寺。而她左首是往寺里台阶去,右首则是通往去张府方向的胡同。而与这条胡同相夹的右前方,还有条路通向寺下,也就是她与萧淮将要去往的街市。当日拿了温婵银票的刺客就是从那个方向撤走的。而胡同这边没有人没有活人或是清醒着的人,就近三十丈以内也没有民居。唯一能够藏人的只有她身后高墙内从之前推测的来看,温婵除去那些刺客之外,还有帮手这是肯定的。而这个帮手至张盈死时都没有露面,要么是心虚,要么是他们还有阴谋。心虚的原因自然是担心被她瞧出来一个在将死的人面前还担心露马脚的人,他一定是惧怕着张家权势的。韩若矩她眼眸渐渐变得深黯。所有疑点仿佛都绕不过这个人,会是他吗但是韩若矩就算是五城兵马司下面的指挥使,拥有一定权力,可这权力又怎么可能大到他能藏身到国寺的院墙内呢相国寺里也是有禁卫的。再还有,那天清晨那样的动静,寺里居然从头到尾也没有被惊动,这也显得可疑“沈羲你怎么在这里”耳畔忽然又传来一道充满敌意的女音。她眉头微凝,蓦然转身,时光交错,眼前的人影也在交叠。头插着金钗带着敌意望着她的不是温婵,而是她的孙女韩敏曾经在韩家当着她们家人面,妄想给她挖坑的韩家三小姐。“你不是都赐婚给萧世子了么怎么,当了未来的世子妃还这么寒酸连个跟着的下人都没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已然唇舌如刀。第219章 回去问她韩敏本是打算去进香的,将要上阶的时候恰见到有人独自立在这里,便多看了两眼。等到看清楚是她,便再也忍不住,径直走了过来。韩家这几日因为宋姣赐婚这事闹的鸡飞狗跳,且他们姑太太也气得进京来了因为这件事,韩家也让人看足了笑话,就连她出门去,也得应付小姐妹拐弯抹角的打听她虽然与宋姣情分平常,可她至少是韩家的亲戚如果不是因为她沈羲,她们家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她倒好,害得韩家这样,居然还摇身一变成了未来的世子妃“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涌入耳里的刻薄与昔年的温婵如出一辙。只不过是温婵是自卑的嫉恨,而面前的她则是自大的张狂沈羲目光如冰,静静盯着她,仿若要盯穿她的皮肉看到她的肺腑心肝韩敏被她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但她觉得又没有什么好怕,她身有成群奴仆,而她眼下不过单兵独马“看什么看以为有了这婚约你就攀上高枝了吗简直痴心妄想“你就是再会些唬弄人的玩意儿,家世能比得上我们韩家吗”她不留丝情面地痛骂着。她不怕她这么做的时候身后仆人自会支开外人,不会有人知道韩家的小姐会这般对侍别家的官眷“他只不过是把你当棋子,以向我们韩家撒火罢了为了出风头竟然在校场上使用奸计,你也太不要脸了”少女尖酸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刚赶到的萧淮耳里,韩家的下人已在旁瑟瑟发抖。随着啪地一声脆响,韩敏脸上赫然落下了五道指印沈羲冷笑望着正捂着脸并且一脸不可思议的她:“我今天就是不打你,只回骂你几句,你也肯定不会放过我对不对“可我又不想忍气吞声,想来想去,就只好委屈你干脆受我一巴掌了。”她在笑。她知道她是世家出身的贵女,她不应该以暴制暴,不应该流于粗鄙,但是在挑衅与侵犯面前,一切语言与手段跟施暴比起来都是虚妄“你这个贱人”韩敏哇地一声哭起来。但萧淮不动,韩家下人便不敢动他们也不能动,难道身旁那成群的侍卫是假的吗“急什么日后还有你哭的时候”一个错眼间,沈羲又已经锁住韩敏喉咙,将她推抵在墙壁上“你不提到世子妃,我或许还不会拿你如何,你既提到了,我又怎么能辱没这三个字”韩敏哭声戛然而止,睁大的眼里开始有了恐惧不远处的萧淮目色也迅速转为深凝她眼里竟有这样绝决与恨意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眼里有过这样带着毁灭的恨意,仿佛这一切假手于人,都会令她感到极不甘心似的韩敏喘不过气,脸色憋得通红,而双眼往外急突沈羲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远处,她不知道韩家下人们为什么还不上前来撕碎这贱人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在这贱人的暴力下变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你出言羞辱我,打算怎么了结”沈羲蓦地松开手。此处虽然偏僻,可到底人来人往,让人见到了不好。韩敏咽了口唾沫瞪她:“没有人作证,你又能拿我怎样”沈羲睥睨她:“我既然敢打你,又怎么会找不到几个作证的人“就算没有人作证,下回我也有办法让你遭殃。就算下回拿不到你,还有下下回。“哪怕你自此闭门不出,你也总要出嫁。你嫁出韩府的那一日,就是我弄死你的那一日”话到末尾字字如刀。从来没有害怕过韩家以外的人的韩敏,听到这里已禁不住抖瑟起来“你想怎么样”沈羲深深望着她,忽然笑起。韩敏又哆嗦了一下,膝盖也忽然有些发软。沈羲走到她跟前,附在她耳畔压低声音:“记住这席话:我以这身血伤,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来日我必会化作厉鬼索你的命,喝你的血,食你的肉讨回你所夺去的所有一切“把这些,原封不动带回去给你们老太太,做到了,便放过你。”这段话是她临死之前赌的咒誓,正是在听完这段话之后温婵才怒而杀死的她杀死张盈的事温婵绝不会对外吐露,但她心里却不可能忘记。在这丧命之地,韩敏的应景出现,都令她瞬间放弃了步步为营的打算她要直捣温婵的心肝,让她眼睁睁看着鬼魂来复仇。韩敏脸色倏地又转了白:“这,这是什么意思”“想知道什么意思,不妨去问你们老太太。”沈羲呲牙笑起来。这一笑之下的她褪去了先前的阴冷,但那白牙在阳光下却泛出森森冷意,仍令人无端地觉得她自地狱而来。韩敏屏息半晌,突然怪叫着跳起来打她:“你敢装神弄鬼吓唬我们老太太”一只手倏地扣住她手腕,顺势再将她往前一甩“再让我看到有下次,死或者去西北嫁军户,你任选一样”耳旁响起冰冷的怒斥声,萧淮巍峨身影立时护在沈羲跟前。被撂倒在地的韩敏脸色惨白萧淮看着愕然中的沈羲,大步牵起她往胡同外走去。寺外的街市聚居着以经营为生的人们。相国寺的存在令得这一片都变成了繁华地。也有不少巨商富贾在此安家,一面是为近水楼台先得月,便于接近前来上香的王公贵族,一面是为沾些佛门香火之气,以佑家宅平安。沈羲被萧淮牵着走在石板路上,从上面下来后他只字未问她关于韩敏的事,她虽然不知道他何时到来的,但能确定他从旁看了很久。“那个,我跟韩家确实有点恩怨。”她停下步,决定直言相告,“刚才的事,可能让你夹在中间有点为难了。”方才的触景伤情,连日来往事在心头不断的翻滚沉浮,使她刹那间决定豁出去了。而他身为与韩顿同在朝廷共事的大周臣子,注定会有不同于她的立场,一旦因她插手,他可能会变得被动。她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