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沈羲会逃,也许京师所有赫连人都逃了个干净,她也不见得会逃。毕竟她有个强大的燕王府为后台。他相信她拿着它必有别的用处。但一块小小的通牒牌,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已然确认她就是张盈,那么日后自有办法置她于死地沈羲笑望她:“为免韩阁老在牌子上做什么手脚,我也得派个人跟着才叫放心。刘撼”韩顿对她的忍耐显然已到了极点。但他并没有反对。快马抄小道过去,到得凌云阁营房倒也不过片刻工夫。等到牌子取回来,沈羲这里刚刚好吃完余下半盏茶。韩顿带着寒意将契书与通牒牌放在她跟前:“我只希望,张小姐能有命等到韩某尊称你为姨祖母的那一日”沈羲噙笑望他:“相信张小姐也定不敢负阁老所望。”韩顿拂袖,出了门去。沈羲等他消失在门外,目光逐渐放冷,招手唤珍珠拿来笔墨纸砚,写了张小纸条抓成团。垂花门下,穆氏安氏正由黄氏伴着等待她。“今日误会了羲姑娘,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也亏得姑娘帮忙,这才找出了造谣之人,这里就且谢过。”穆氏向她辞别,并且抬眼望向她身后的史蓁,意味已十分明显。沈羲扬手让人把史蓁带到她这边。然后顺势握住穆氏双手,说道:“韩夫人不必客气。”话刚说完,那双手便已经收了回来。长短也不过刹那之久,并不足以为人所注意。穆氏微怔,看一眼她,而后目光微转,也将手收回来探向袖口。沈羲目送他们出门才转身。她要拿回的东西,一件也不能毁在韩顿手上。他想取她的命,就没有想过她也想取他的命么韩家人离府之后,黄氏与沈崇义这里少不得松了口气。听说沈羲选择了宅子又更加把心放了下来,毕竟她若执意要韩家写下这道请罪书,那么这梁子可就结大了虽说如今沈家有靠山,是不怕,但终究跟韩顿当锣对面鼓的交锋,还是缺些底气。“那几位小姐”黄氏欲言又止。“可以出府了。”沈羲道。说完之后她便拿起那地契回了抿香院。今日参与之人韩顿自会想办法善后,跟她已经没有关系。韩家一行在史蓁一路挣扎声中离去,且说韩凝在房里等了许久不见安氏回来,已是心急如焚。陡然之间听得韩敏呼喊声又远而近,随即也夺路出门到了廊下。哪知道韩敏迎面便道:“母亲和大嫂带着史蓁回来了这下更惨了,史蓁当好些官眷的面在沈家把事情全抖落了”韩凝身子一晃,只觉喉头有腥甜溢了上来安氏进了府,直接将史蓁推到了韩顿面前,有史蓁的闹腾,韩家这里已然混乱起来自不必说。而派去史家传话的人刚把事情跟史棣夫妇说完,史棣立时惊出了满头汗他好不容易才与韩顿将这事压下去,史蓁却居然又把它掀了起来虽然说韩顿不可能把他一撸到底,可到底如今朝堂上他说了算,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怎么可能会傻到跟他过不去当下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转头一见妻子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站在那里,便不由一把掌甩了过去:“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闺女”史夫人因着这事本就沤了一肚子气,虽说史棣身边也有几房姨娘,可那些终归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偏是韩家的韩凝,年轻又貌美,自打那次回来之后,她就不知见史棣私下里出过几多回神,心里未免又气又怕。气的是那韩凝如此这般不要脸,怕的则是不知道史棣会不会真把韩凝收进门来别说是休妻再娶,就是让她在身边做个小妾,那对她来说都是个巨大的威胁而这事她偏还不能发作。今日好不容易史蓁给她出了口气,把韩凝那贱人的脸皮给当众撕了下来,她怎么可能不觉得解气不觉得高兴生生挨了史棣这一巴掌,随即气上心头,便就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自己干下的好事,如今倒还来责怪我们母女的不是“有本事跟人家私通,怎么没本事承认”史棣焦头烂额,看看门下还在等着韩家下人,只能硬着头皮出门去往韩家。第398章 要她命吗安氏这里带着史蓁回府之后便直接去了正院。韩家上下都知道安氏她们去寻沈羲晦气了,却没料到沈羲居然会来这么泼辣的一招,她这不但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还索性把事情闹得更不可收拾了史棣到来的时候韩家正堂里冷风嗖嗖,匆匆看一眼韩顿,也只得先往史蓁脸上招呼了两巴掌:“还不给我滚回去”安氏才从沈家受了煎熬过来,哪里肯放人当下如箭一般冲上去:“她不能走谁让她走的她把我们凝姐儿的名声全弄没了还想走”史棣一个不防,史蓁便被她拖了过去,一把抓住头发,劈头盖脸地打起来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闺女,自己打也就算了,旁人怎能动得何况史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眼下见状,便也气性上了头,拽开安氏到一边,将哭喊着的史蓁给拖了过来“韩阁老,这是打算要拿我蓁姐儿的命还是怎地“你们可别忘了,咱们两家可还有婚约在身,倘若你们就是这般对待未过门的儿媳妇的,那么咱们就不妨进宫评理去”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又岂有任凭他人当欺压他女儿的道理韩顿怒上心头,直接操起手畔一杯茶往他砸过去:“你还有脸来见我”史棣被淋了满头水,模样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当着韩家人的面,他的脸色也铁青起来“老爷,太太,不好了二姑娘悬梁了”冲进来的疾呼声打断了这一切。满屋人惊呆,转而色变安氏呼喊一声“我的儿”,夺路冲了出去穆氏紧跟其后,韩顿咬牙怒瞪史棣一眼,也即时过去了史棣抬手抹了把脸,面肌颤了几下,到底还是拖着史蓁,出了韩家沈羲回到茗香苑,戚九已第一时间进来,并且把门也给插上了。“你跟韩顿要这宅子,你就不怕引火烧身吗”“送上门来的东西,并且还本来就是要收回的,为什么不要”沈羲手指轻抚着地契上的地址,心情看上去还不错。“既然他们那么想知道我是谁,那我就大大方方告诉他好了。省得他们小动作不断,一不小心查出我的秘密来。”她不怕他们知道她是张盈,只怕他们知道她是张缓缓。他们测试过她的血统,眼下又确定了她是张盈,那么接下来就看看他们到底想唱什么戏“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戚九到底与她有些默契了,听到这里也略为明白。“两权相害取其轻,让他们折腾去。”沈羲望着地契道:“如今宅子到手了,我更放心了他们韩家谁活腻了我都不会让他们失望”话说回来,倘若今日韩顿不拿这宅子出来交换,她是断不会松口。大不了让萧淮过来再耍耍威风的想法都已经有了韩顿能立时想到这法子,也算是他对张盈有几分了解。说到这里她收回目光,接着说道:“他们如今既知道我是张盈,那么要对付我的话只能把我往赫连人身上扯。“最可能的就是诬陷我跟赫连人有什么瓜葛,让我身为内奸或者说大秦余孽的身份坐实。“但死我一个人并满足不了她的胃口,我估摸着,他们会借用朝堂矛盾向我下手。”戚九皱紧眉头:“这样岂不是往后都不能出门了”“不出门不是更会让他们怀疑”沈羲不屑,“不但不能躲着,我还得挺直腰杆在外走动呢”就不怕意外么当然是怕的。但是怕有用么意外无处不在。总之韩家不除,她永远也得不到真正安定。大约韩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临去前才会那样问候她这位姨祖奶奶。想到先前与穆氏的那一握手,她唇角又扬了扬。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是吧她呼了口长气,站起来:“你去盯着韩家,看看韩顿准备怎么处置韩凝”这回,她总留不住了吧戚九点头,出了门去。裴姨娘听说张家宅子让沈羲拿回来了,也是兴奋不已。那宅子如今不值钱,但终究是她们的家当然除去兴奋之外,对于韩顿轻松交代这宅子,她也表示出了不安。不过见到沈羲神情如常,想想也就逐渐把心放下来,沈羲至今从未失手,就是担心她也是白担心。再想想隔了十三年未曾进去张家大门,又不知里头是何光景了只怕是断砖残垣,早已破败不堪。这一日便感怀万千,无法止歇。当然,这一日韩家再也没能安静下来。众人齐齐将韩凝自梁上救下,随即她又对准墙头直撞了过去,而与此同时这事到底已经被掀上了茶楼酒肆。坐拥京师第一贵女之称的韩凝居然已经失贞,这消息经过一层又一层的怀疑,再结合韩家至今未能作出有力的澄清,而变成了人们眼里的事实。大周礼教虽然不如前朝森严,可这种事情终究太过于放浪。韩家二小姐的仅余的名声,到此时终于丢光殆尽。而终于也有人把韩凝失身的对象就是史棣这个真相丢了出来。于是,拜史蓁所赐当然沈羲自认功不可没,史家也被掀上了风口浪尖。有人打趣史棣艳福不浅,有人袖手看起笑话,有人猜测朝局要变,更有人关心韩凝究竟这下会不会被抬进史家韩顿倒是呈现出异样的平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新闻再传出来,仿佛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慌乱的大事。基于他这番镇定,倒是逐渐也有人暗地里佩服起他的气度。接而又有人发现,韩家虽然接连出丑,但丑的都是女眷,韩阁老本人倒是没有丁点儿丑闻传出来。更甚者,他多年来与妻子伉俪情深,洁身自爱,这又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反倒是又拉回了些许仰慕钦佩之心。世间最难以左右的便是舆论,最好掌控的也要算是舆论。萧淮在得知沈羲拿回了张家宅子之后,毫不掩饰地张嘴讶了一讶,再问了问她拿那凌云阁通牒牌子的用途,便就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说什么了。朝堂气氛被这事一衬,忽而也变得松缓起来。第399章 要不陪我“史棣告病,接连两日未曾上朝也未曾去衙门。“韩顿则被毕太傅传去府里问话,说些什么无人得知,不过这两日却未见韩顿对史家有什么动作。“韩家闭门谢客,除去穆氏仍每日会去与其姐碰面之外,府里女眷并未曾出过门。据说韩凝这次是真的病了。”傍晚贺兰谆立在花园里柳树下,向散步中的燕王禀报详情。燕王顺手一捋垂在眼前的柳丝,半晌后说道:“那丫头,这次胆子倒仿佛不小。”贺兰谆听出他话里所指,望了眼他背影,扬唇未曾说话。燕王摘了片柳叶,信手击向湖面。湖面荡起波纹之时,他说道:“让人备马,我去趟吉山营。”沈羲正在学舍里喂猫。黄金白银前不久生下了一窝崽子,沈嫣让她抱了两只到学舍捉鼠。“韩家这几日可是真消停了。韩顿到底打算要把韩凝送走了,听说就定在下个月。”戚九从旁端了盆水给她。她这个影卫如今兼起丫鬟的差事也是娴熟得很。“打听到送哪儿去吗”沈羲弯腰洗手。“不知道送哪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安家是肯定去不了了。”这事儿都传成这样了,安家自然是去不了了。不光是安家,跟韩家相关的亲戚家都不能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还猜不到是她不成沈羲嗯了一声,琢磨着大约这两日可以去张家宅子看看了。戚九拎开缠脚的猫,顺便转移了话题:“近来最不好过的,恐怕还不是史棣,史棣好歹有毕太傅护着。梁修却什么都没。即便有个小皇帝,小皇帝却连自身都难保。”见沈羲望过来,她遂道:“近日朝上参梁修的折子多到史无前例。“不但有御史言官,且五军营属下的人也有份,大伙似是卯足劲要把梁修往死里逼的模样。“听说,这两日在朝上,梁修都忍不住当廷发了火。”“五军营”沈羲凝眉。她没有听萧淮说起过。“五军营折子不多,但却有火上浇油之势。梁修性子刚烈,不如韩顿他们一般会周旋,如今颇有孤掌难鸣的意味。“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五军营何以要落井下石”戚九又顺手递了方帕子给她。沈羲心不在焉地擦着手。如果是五军营干的,那么萧淮必然知情。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怕破坏目前与小皇帝的默契么凝眉细细一想,她忽然又道:“仔细去问问五军营里上折子的都是哪些人是王爷亲军还是先帝的亲军”“姑娘,贺兰大人来了。”恰在这时,院门口有婆子的声音响起,再抬头,就见她正引着月白锦袍的贺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