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个时辰,那精神才好些。杨氏因为担心女儿石红梅,一大早就和石破郎带着石木槿,朱二娘来丁家奔丧了。杨氏一到丁家就去灵堂上香,给了吊丧的银钱,还看见丁清荷下跪在蒲团上,红着眼睛,她不由得心想,回头等她驾鹤西归,她的这些儿媳们可会这样哭哭呢再看姜氏,眼睛都不红的,而且看见她还笑,她心想这样的儿媳被费氏讨来,真是费氏命不好啊。费氏可不就是命不好吗,这年轻轻的就撒手人寰了。等杨氏磕头起身后,去领取了丧服白布黄头绳,她也顾不上套上,只略和石破郎说了声。“木槿她爹,我去瞧瞧红梅那丫头,都快临盆了,我担心呢。”“你去吧,木槿,你和二娘一道去看你姐。”石破郎接过杨氏手里的丧服穿上了。一边穿丧服,一边对杨氏她们讲话。石红梅这个时候已经起来了,刚吃了丁双喜去土灶上端来的白粥,再加了一点儿酱菜,也许是怀孕后期了,她显得有点倦怠。“肚子里孩子好吧可觉得哪里不舒服若是哪里不舒服,一会儿喊柱庚媳妇瞧瞧。”杨氏关切的眼神扫了一眼石红梅隆起的腹部,说道。“孩子和我都很好,娘你就放心吧,再说了,婆婆去了,我也不用同大嫂,小姑子那样去守夜哭丧,所以我只管吃吃睡睡,娘你真不用为我操心的。”石红梅小声说道。“这是在你屋子里,又没人偷听的,你怕个啥这会儿也就我,你妹妹,你外甥女,还有你,再没有别人了”杨氏见她声如蚊鸣,便说道。“娘,今个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多,还是小心点说话好。”石红梅说道。“行了,行了,我会注意的”杨氏不耐烦的说道。“哎,你这婆婆咋这个时候过世的,全叫大房那边得了好处了。你啊,你和女婿啥好处也得不到”杨氏这话指的是丁双鹿两口子全盘操办费氏的丧事的事情。“我身子重,万一操劳过重,回头把娃儿掉了。我岂不是很伤心娘,孰轻孰重,你应该知道啊”听到杨氏说起这事儿,其实石红梅自己也蛮郁闷的,但是她如今怀孕中,去操办丧事,那会费心费力的,多加考虑了下,她还是觉得安胎是第一重要事儿。“好好好,你讲的对,我讲不过你”杨氏闻言只能这样说了。“娘。你带着妹妹,二娘出去会吧,我想一个人歇着,你也知道我孕后期了,身子越发笨重,想睡个好觉都不行。”石红梅对杨氏说道。末了,石红梅没有听到杨氏出声,她便挨近她,又道:“娘。我说这些,你可别生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的。”杨氏摇摇头。“哎呀,我刚还听大嫂说岳母你们来了。这不,我来一看,你们真的来了。”丁双喜是惯会说话的。“女婿,你媳妇这边,你多多照顾,这孕妇呢越是到后期,身边越不能离人听我的,准没错。”杨氏语重心长的说道。“多谢岳母提点。”丁双喜恭顺的答应道。杨氏一行人跟着丁双喜一道走出了房间,石红梅方才迷迷糊糊的又睡下了。“娘。”石柱庚见杨氏走向自己,忙把手里的活计拿开,是的,石柱庚在帮着杀鸡。“丁家没有相帮的人吗怎么是你在杀鸡”杨氏恼火道。“娘,这是我岳家,我不就空点找点儿事情做吗”石柱庚马上和杨氏解释道。“就算这样,也不用你亲自这样杀好几只鸡吧”杨氏心疼儿子,不舍得他在别家干活,还是他岳家,更何况岳母都死了。“我杀好这只鸡就好了。娘,这日头毒,你先去棚里喝口凉茶歇歇吧。”石柱庚嗯了一声敷衍道。“哎呀,你个榆木脑袋”杨氏没法子,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好你个老王八蛋,有了小狐狸精,就不管丁家的事儿了,是吧我闺女怎么着你了,让你给抛弃了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老王八蛋,你还有脸回来凭吊”殷氏中气十足的辱骂,听在大家的耳朵里非常的刺耳。“岳母,我也不知道双鹿他娘竟然这般没福气,哎”众目睽睽之下,丁福头不想和前岳母闹的太僵,否则自己的两个儿子的颜面上也不好看。“你们已经和离了,你别喊我岳母,我可受不起你这声岳母,杀千刀的老不要脸的,狗东西你还是人吗你畜生都不如,我闺女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殷氏看见丁福头就火冒三丈,也不管众目睽睽之下,反正把丁福头骂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丁清荷虽然人在灵堂哀戚,但是因为殷氏的声音太响,闹的她很冒火。是以,她倾身和身边的姜氏讲了一声,就走开了。姜氏这会儿也忙着,她的娘家人也来丁家奔丧了,她除了哭,还要招呼娘家亲戚几声呢。这会儿费秋娘在哭费氏,一声高过一声,好似把费氏的今生的苦全给哭了遍。姜氏皱了皱眉,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要讲的比较好。丁清荷冲出去想帮丁福头讲几句公道话,但是却看见丁清荷朝着她摇摇头。显然丁福头不愿意她此时帮他说话。也许是丁福头不回应殷氏,这让殷氏有气无处撒,再次把苗头对准了丁清荷。她还在怨恨丁清荷不肯医治费氏的事情。丁清荷看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她这一瞬间也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是徒劳。干脆她什么也不讲。就在这个时候,石柱庚站了出来。“我娘子她没有什么错误她虽然是医者,但是也有选择病人的权利。再说了,她老娘费氏心里压根就没当她是亲闺女,这过年过节的,也从不往来,之前还用牙齿咬我娘子的胳膊,这事儿,我们村很多人都知道的,古人言,虎毒还不食子呢,她那样的老娘,我娘子凭什么去医治她”“那是谁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你娘子的”殷氏气呼呼的反驳他道。“对啊,对啊,这当女儿的也太不孝顺了”村里人一个个的对着丁清荷指指点点的。“生养之恩呵呵我可是听我娘子说我娘子才这么高,这么点大,七岁吧,就开始为家里做牛做马,就因为是女孩,我岳母不喜欢她,就算她干活再多再好,她从不说我娘子一声好,等我娘子和我成亲了,偶尔回去瞧她,也会被她唾骂,我跟着回来一次娘家,还会嫌弃我,多我一双筷子呢,就说上次,娘子没回家,原是让她坑了想让我娘子跟我分开了改嫁呢,这样的老娘,还真是好,好极了”石柱庚一桩桩的说道。坑丁清荷的事儿,丁双喜也是知道的,这会儿他自然也站出来解释了,很快,大家也不跟着瞎起哄了。殷氏难以接受,她不曾想到自己大女儿费氏竟然会是这种人,她一瞬间也有点哑巴了。“娘,这事儿不怪外甥和外甥女,我大妹确实做的不地道。”费氏的兄长费春根说道。“娘,你老也骂累了,我还是扶着你进屋去歇着吧,若是我大妹见了你这样,也会心里难受的。”费氏这下有了台阶下,就跟着费春根走了,只是费氏临走前扔给丁福头一个阴冷的眼神。“清荷,都是爹不好,如果我和她没有和离,她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丁福头对于费氏有那么一点儿亏欠。“哎人都已经走了,说这些也不管用了。”丁清荷感叹道。“只是这么一来,对你的名声有损,往后你若做了郎中,别人会不会在背后有啥闲言碎语议论你啊”丁福头不由得操心道。“爹,这些我都不在乎了,我活着可不是为了去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的。”丁清荷对丁福头说道。“你自己掌握分寸吧,这乡里乡亲的,有些人眼皮子浅,可能会在背后说咱们,但是无论如何,你要记住,爹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丁福头这也算表态支持闺女了吧。丁清荷闻言觉得好笑,但是此刻在葬礼上,不能笑的,只能嗯了一声。一晃到了晌午,午饭吃完后,有些人就在背后嚼舌根,说丁家办丧事吃的饭菜太蹩脚了云云,还背后说丁清荷没良心等等难听的话语。这话让杨氏听见了心里颇不舒服,在和石破郎讲了话,石破郎还惦记着家里养的两头猪崽子呢,便说,咱在这拿点剩菜回去,晚上就别过来吃了吧。杨氏破天荒的竟然答应了。于是杨氏和石破郎先回去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丁清荷就问石柱庚,道:“咋不见你爹娘呢”“哦,我爹娘听不得那些闲言碎语,先回去了,一会儿等木槿和二娘吃好了晚饭,我先把她们给送回去,顺便回去一趟桂角湾,去喂鸡鸭鹅。昨晚咱们没回去,也不知道那些鸡鸭鹅饿成什么样了”石柱庚蹙眉,说道。“你咋不说还有熊蛋呢它也在挨饿呢”丁清荷想起熊蛋,也有点担忧了。“这样吧,我去拿些剩菜剩饭,一会儿带回去给熊蛋喂着。嗯,咱熊蛋喜欢吃红烧鱼的,我可不能忘记了。”石柱庚起身去拿食盒,打算装一些带回去。丁清荷也没有反对,只是嘱咐他路上小心之类的话。今天晚上没有请老和尚念经,只是和庆春观的林道长讲好了,今个晚上来家里做法超度。殷氏也许是被费春根说服了,待到了晚间,再一起陪夜的时候,她也不再针对丁清荷了,只是那如冰凌子一样的眼神盯着丁清荷,让丁清荷有一种好似芒刺在背的感觉。“小姑子,我怎么觉得老虔婆看你的眼神很不友善啊,你你一会儿小心点啊”大嫂姜氏善意的提醒丁清荷道。274无耻亲戚“多谢大嫂提点,我觉得她不敢对我怎么着的”丁清荷闻言,投向姜氏感激的一瞥,小声回答道。“嗯,你倒是有自信,反正我瞧着她看你的目光恨不得掐死你呢”姜氏朝着丁清荷再靠近一些,小声说道。“瞧大嫂你讲的,我真是无语了,嘿嘿”丁清荷皱了皱眉说道。姜氏见丁清荷发髻上沾了一些白布的线头,伸手帮她轻轻地拂开,她的头偏向她,她又道:“反正老太太不像是个好说话的,我瞧着咱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大嫂说的是,嗯,好在明个要下葬了,咱也可以歇歇了,我现在啊一个字困”丁清荷还担心第二药膳铺呢,因为事发突然,所以她决定让第二药膳铺给歇业了。“那你先闭眼靠在椅子上歇会,我来守夜。”姜氏颇为体谅,还这么讲道。“别,一会儿我真睡着了,又要挨训了,咱还是等我相公和我大哥来接替吧还有二哥,他一会儿等二嫂睡下了,他也会来守灵的。”丁清荷摇摇头,对姜氏说道。丁清荷觉得自己虽然很困,但是她真的不想在灵堂里睡觉。殷氏见她们姑嫂二人嘀嘀咕咕的就有意见了。“咋回事啊两人有什么话不好讲出来,还要在我背后嘀嘀咕咕的,可是在讲别人的不是”殷氏轻咳了几声,问道。“外祖母,我们没讲啥,只是互相提醒,不要在守灵的时候睡着。”姜氏见丁清荷不回应,她是个机灵的,马上对殷氏说道。殷氏闻言轻轻地颔首,然后眼睛看向棺材里装着的费氏,费氏这个时候已经用红布包裹起来了,因为六月天天气热,按照丁清荷的建议,丁双鹿和丁双喜两人去里正家买了冰块保存。如此,这费氏的尸体稍微没腐臭味了,但是若靠近些,还是能闻到的。一直到下半夜,姜氏和丁清荷都没有睡着,倒是费氏的妹子费秋娘扛不住了,已经昏昏欲睡了,还是丁双喜劝说费秋娘去屋子里歇会。费秋娘都觉得累了,更别提殷氏一大把年纪了,自然更是不好熬夜。熬不住了,自然乖乖的被丁双喜搀扶着去了屋子里歇着。“终于清静了。”丁清荷叹了口气。“小姑子,你想吃点啥我去土灶上给你弄去。”姜氏笑着对丁清荷说道。“我现在不饿,你如果饿的话,你自己去弄点吃的吧,我一人在这守,也可以的。”丁清荷淡笑着婉拒道,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一直板着个脸也蛮累的。姜氏嗯了一声,起身走出了灵堂。丁清荷等姜氏走出去后,瞧了瞧白色的奠字,以及阴森森的蜡烛烛火,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