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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身后,“贵妃娘娘的提议极好。”皇上突然回过头来打量楚玄,楚玄今日照旧穿着朱红蟠龙服,只是因天冷故而在外面还罩着那件灰白色的狼裘。皇上看着那件狼裘,目光微微一暖,这件狼裘他记得,那是楚玄十一岁时陪他去上林苑冬狩,独自一人亲手所猎的九匹狼的狼皮所制,是他亲自命内廷尚衣监缝制。那时的楚玄,还是他所钟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文武双全,是众望所归的大魏储君。“当年朕命人为你缝制这件狼裘时,你非要将九张狼皮全用上,”皇上笑道,“结果做得太大,你根本穿不上,如今倒是能穿了。”“这是儿臣最喜爱的一件衣服,”楚玄抬手摸了摸胸口上那厚厚的狼毛,淡笑道,“那时儿臣带去梁国,结果梁国冬天并不甚冷却是穿不上。只有回到这里才有机会穿。”“当初”皇上不无内疚地叹息一声,“真是苦了你了。”“儿臣不苦,”楚玄淡笑回答,“儿臣一直将那六年视作父皇对儿臣的磨练。”皇上沉默片刻,沉声问,“玄儿,你想当太子么”楚玄一怔,笑了一声才道,“儿臣若说不想定然是假话。只是儿臣想或不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父皇心里,儿臣合不合适。”皇上点点头,同样的问题他曾经用来试探过他好几个儿子,也包括楚烈,他们全都故作退让地回答“不想”,只有楚玄一人如此坦然。也因了楚玄如此坦然,皇上反而觉得舒心。况且,这储君之位当初就曾是楚玄的,此刻他若说不想,未免显得虚伪。“你可曾怨朕”皇上又问。“年少时心胸狭隘,无知意气,自然也曾怨过。”楚玄笑着回答,“但儿臣与父皇既是君臣,也是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古来至理自然有其道理,无论是君,或是父,行事自也有其之因缘。当年那般情形之下,若是父皇不废了儿臣,将儿臣送去梁国,必然会有人趁机挑拨父皇与儿臣的父子之情,再生出许多不可控之事来。真到那时,父皇也许就不得不杀儿臣。所以儿臣一直将父皇送儿臣去梁国视为对儿臣的一种保护。”皇上默然凝视楚玄半晌,叹息一声转开话题,“你年纪也不小了,当年之事朕对你一直怀愧,你虽已有几房妾室,但也是时候娶正妃了。”皇上膝下诸子也就只剩下楚玄还未娶亲,若非当年萧贵妃在六济山上出事,楚玄又怎会蹉跎至今未有正妃。“儿臣心中已有一位属意人选。”楚玄笑了笑道,“就怕父皇不允。”“哦”皇上挑了挑眉,好奇地问,“是哪家姑娘只要是你喜欢,告诉朕,大宴那日,朕就为你们赐婚”“那就等到了大宴那日,儿臣再告诉父皇。”楚玄笑道,“父皇可不能食言,无论儿臣看上的是哪家姑娘,父皇可都要给儿臣赐婚。”“哈,还算计上朕了。”皇上笑了一声,又语含试探问道,“朕听闻你近来与东乡侯次女薛玉走得很近”“谈不上走得近,不过是儿臣在书局里遇见过她几回罢了。”楚玄微笑回答。皇上笑看了楚玄一眼,并不戳穿。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能与楚玄常常在书局里偶遇如今东乡侯重掌中军大权,次女薛玉自是倍受瞩目,换作是他处在楚玄的位置上也是会惦记上薛玉的。“好了,你也陪朕够久了,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皇上对着楚玄摆摆手。“儿臣告退。”楚玄向着身上躬身行礼之后,才转身离开梅园。楚玄一走,韩忠立刻上前来候在皇上身边,方便随时伺候。皇上却是看着楚玄远去的背影,淡淡问韩忠道,“朕听闻,因为那个许瑞,你与成王近来闹得很不愉快”“臣该死。”韩忠连忙跪下请罪。近日,因楚玄坚持要杀掉许瑞,而韩忠却多加干涉,导致朝野间都在盛传他们二人不合之说。“朕知道成王在北疆一连斩了你六个干儿子,如今又坚持要杀掉许瑞,拂了你的脸面,你心中多有不快。”皇上淡淡道,“但是你这些干儿子也实在不像话,否则朕当初又如何会打了你六十廷杖。以后认干儿子时,眼睛擦亮着些,莫要再给自己惹了一身骚。”有些事,皇上心中雪亮。大冷天里,韩忠顿觉得自己背上沁出冷汗,他垂首道,“是臣识人不明,臣知罪。”“你既然认了识人不明,那该杀的还是要杀。”皇上又道,“莫要再为难成王。”“是。”韩忠回答道。“起来吧。”皇上又缓缓笑起来,“派人去将贵妃唤来。”语罢,皇上转身向着梅林深处踱去,韩忠连忙吩咐人去传萧贵妃。吩咐完之后,就见皇上已走出好远。韩忠微微笑了笑,皇上方才虽是在教训他,可那语气里的轻松快意,他却是听得分明。果然是不能与楚玄走得太近。离开皇宫之后,楚玄未回成王府,却是乘车直接去了梨园。到了梨园,出来迎接他的照旧是姬渊那个少年徒弟。“你师傅呢”楚玄问。“正与墨小姐在后院戏厅里呢。”少年笑着回答。“看样子,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楚玄举步熟门熟路地往后院方向走。“早就好了,”少年跟在后面,以袖掩着唇笑,“师傅不过是故意赖在床上,诓着墨小姐照顾他呢。”自从姬渊受伤之后,墨紫幽每日一早便到梨园来照顾他。而每次一见到她来,姬渊原本在芙蓉班众人面前的云淡风轻立刻就变成了一脸柔弱,哼哼唧唧地缠着墨紫幽侍候他。饭若不是墨紫幽亲手喂的,他便不吃,水若不是墨紫幽亲手倒的,他便不喝。就连睡觉也要墨紫幽奏箫又或者读书来哄他入眠。有一天午后,少年正要去给姬渊与墨紫幽送热茶时,他在门外看见墨紫幽倚在姬渊的榻边已累得睡着。而原本装睡的姬渊却悄悄睁开眼睛,伸出手去纠缠着墨紫幽放在榻边的细白手指。他看见姬渊的神情那么地小心翼翼,那么地温柔绮绻,一点一点地勾住墨紫幽的手指,然后与她十指交握,才一脸安心地闭目入眠。那时他站在门外,忽然就想起牡丹亭题记里的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作者有话要说:呃,男女主结尾冒个头。。。明天粗长哈,今天先睡了。。。话说咋滴我换个书名封面就唰唰唰地掉收藏第178章“他倒是过得逍遥自在。”楚玄笑说了一句。“怎么,难道王爷近来过得不自在么”少年跟在楚玄身后边走边笑。楚玄不答, 只是淡笑着继续往前走, 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婉转在唱:“洞天深处同欢笑, 直饮到月明时候”楚玄看见芙蓉班排戏常用的那三间厅里, 墨紫幽穿了一身水红褶子, 扮作那连环记里禀闭月之容的貂婵正娇娇羞羞地在扮作吕布的姬渊身旁坐下。姬渊正向她笑语道, “妙嗄,唱得好此乃词出佳人口。请问小姐,方才令尊说金冠是小姐制造的么”墨紫幽以袖掩唇, 娇羞作答,“正是,只是不佳”少年张口正要提醒那二人楚玄的到来,楚玄却是抬手制止,他独自一人缓缓踱步上前,倚在厅门边含笑抱臂看着厅中那一双男女口中各自念着对白,目挑心招,眉目传情。他们唱的是连环记里的一出小宴, 连环记讲的是三国时司徒王允利用义女貂婵施下连环计,拉拢吕布除掉董卓,这一出小宴便是貂婵勾引吕布之戏,如今已唱到了下半出。楚玄站在厅门边看了许久,就见扮着貂婵的墨紫幽正向着扮着吕布的姬渊一挥水袖,娇娇一拜,含笑道, “温侯言及至此,使奴家肺腑洞然。温侯若未曾娶妻,奴家愿侍巾栉”他见惯了姬渊笑,却极少见墨紫幽笑,如今见她一笑,才忽然惊觉原来这世间也不仅只姬渊有那颠倒众生的本事。他细细看去,就见墨紫幽一举手一回眸间的风华韵质尽是魅惑,一颦一笑间的般般风情皆是妖娆。她不仅天生就有着那蛊惑了吕布和董卓的美人皮相,她还演尽了那野史传说间的女子的妖冶之骨。难怪古来多言红颜祸水,总有男人为了那倾国之色祸乱苍生,也不知是那些男子将自己的野心和昏庸全然借着女子情爱来掩盖,还是这些女子当真就有这乱世的本事。楚玄在心中笑,以闭月之惑董吕二人自相残杀,若那貂婵能有墨紫幽这般容貌风情也不奇怪了。厅里的一双男女已互赠了凤头簪与玉连环为聘为证,正相携而拜,齐唱一支滴溜子:“连环结,连环结,同心共守。凤头簪,凤头簪,并偶。密意深情相媾,调和琴瑟弦,休停素手。海誓山盟,天长地久”厅门边,楚玄听到这里,含笑击掌,道,“怎的今日不唱那牡丹亭,却唱起这连环记来了”“过几日皇上要在玉山别宫为王爷摆宴庆功,”姬渊直起身,对着楚玄笑道,“我正欲在宴上唱这连环记,便趁现在过上一遍。”“为我庆功,为何你要唱这杀机四伏之曲”楚玄笑叹道。“不合适么”姬渊笑吟吟道,“我倒是觉得这连环记在那时唱来,一定应时应景,颇合王爷心意。”“也是,”楚玄淡笑道,“到了那时候,也就只有唱这连环记才够精彩。”“我听闻皇上命御用监工匠赶制了近百盏琉璃宫灯欲在宴上用,”墨紫幽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之态,淡淡道,“此次别宫行宴,皇上与贵妃也不仅请了诸位官员,还命金陵城中正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婚男女皆去赴宴。看样子皇上是想在宴上为王爷你选一位正妃。”小墨府与大墨府虽已分家,但墨越川已被追封为正一品镇国大将军,且萧贵妃一向喜爱墨紫幽,自然也不会把她落下,故而小墨府早早便收到了帖子。“大约如此吧。不过”楚玄竖指于唇,颇有几分神秘地对墨紫幽和姬渊笑道,“那些宫灯还有别的用途,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们,你们不妨猜上一猜。”姬渊与墨紫幽相视一笑,都不理楚玄,竟是默契十足地一齐走出大厅欲回姬渊的小楼去卸妆。“你们真没意思,”楚玄摇头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笑问道,“怎么都不追问我一句。”“若是重要之事,王爷自然会同我们交代。”姬渊笑着回答,“若是王爷不说,那多半也是无关紧要了。”楚玄笑而不语,只是跟在姬渊和墨紫幽二人身后,一起回了姬渊的小楼。往日都是姬渊亲手帮墨紫幽卸的妆,但今日楚玄在这里,墨紫幽便独自上了姬渊的小楼,让人送了水来,自己卸妆。姬渊却是留在了小楼底层,也让人送了水进来,自己坐在妆台前开始卸下头饰,再用湿布慢慢卸掉脸上的粉彩。楚玄尾随进去,倚在姬渊身后的博古架上看他,看着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一点点褪去粉彩,露出原本的晶莹白皙来。他道,“相王就快到金陵城了。”“王爷下定决心了么”姬渊边细心地擦干净自己的半边脸边问,“这一招很险,王爷若是后悔了,我们也可再从长计议。”“越险便越有效不是么”楚玄淡淡道,“这样的决心早在九年前,我便有了。”“那王爷到底在不安什么”姬渊抬眼,看着面前的铜镜里映出的楚玄的双眼,又问。屋中一时静默,楚玄站在博古架前,透过姬渊面前的铜镜与他沉默对视。许久之后,楚玄缓缓移步上前,他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姬渊映在铜镜中那卸了半面妆的脸上。半面干净剔透,如那无遮无拦之清水,半面粉妆浓抹,如那云遮雾绕之峥嵘,就如同姬渊这个人,时而清澈透明,时而叆叇不清,总以为已看透,却总有那么一部分永远看不透。楚玄停步在姬渊身后,与镜中的姬渊对视着,道,“我在害怕,害怕失去某些东西,害怕某些答案。”有一种不安,会让你一边去否定,又一边去怀疑,因此让自己饱受折磨,日夜焦躁。“王爷是否想过,”姬渊通过铜镜,凝视着楚玄那双太过复杂深沉的眼睛,道,“有些答案其实根本不重要。”“也许。”楚玄缓缓笑了起来,问,“姬渊,你喜欢墨紫幽么”“王爷为何总追问这个问题”姬渊含笑反问道。“你又为何总是不肯正面回答我”楚玄一笑,未再追问,只是伸手拍了拍姬渊的肩,转身道,“玉山别宫这出连环记,你可一定要好好唱,莫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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