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倒是你,一定管好自身之名,丢一个,就真成了小山。”节南笑过了才正经颜色,“今晚你进山探风,小心莫惊动王家卫士,他们个个身手不浅,且十分警觉。”柒小柒但奇道,“我探我的风,他们守他们的车,你又想到什么常人想不到的”“就是觉着有些古怪罢了。”节南也说不上来。忽然,马车动起来,秦江在车外喊出发了。车队行得笃悠悠,走一个时辰歇半个时辰,似乎是抱定了三日两夜的主意,不出三十里地,太阳才落山,居然就停在一处山坳里,生火架锅,准备过夜。刘府家丁还来请陈掌柜,说他们一行人少,老爷夫人照顾,让他们一道过去用些热汤热食。陈掌柜乐得说好,一个也不落,都叫着要带上。节南的心,躁到极致也疲了,而且对王家卫士那般警觉的守车模样既生好奇,就不介意再去一探究竟。刘老爷刘夫人似与陈掌柜很熟,并不止疏远的客气,还请他和两位制版师傅坐在他们身旁。刘老爷刘夫人看到了节南,大概早知她会同行,神情十分自然。反倒是刘家那对宝兄妹,一见她就避之唯恐不及的嫌弃神色,让她装模做样收敛一下,挑了离这些人远的位置坐。但这个位置,其实,离王家那两辆马车近,才正中她的下怀。节南心不在焉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往马车那边挪动,眼瞅着接近无碍,一伸手便能挑起窗帘她忽然转身,背手在后,望见了一道影子。她的眼那么沉,知道那道影子一直在,但她的神情却惊,似被它的凭空出现吓到。“姑娘何事”那人一身灰衣劲装,火光映着他的腰牌,图案隐隐同那些王家卫士一样。“脚突然扭了一下,伸手扶车而已。”节南不慌不忙,反问,“倒是你,跟冤鬼似的,吓去我半条命。”那人背着光,五官不清,但似乎把眉毛扭了,对冤鬼之说并不满,“我一直在这里,只是姑娘没留心。”“我只能说你要是希望别人留心自己,就绝不会装神弄鬼了。”节南从车旁走过去,直上官道。那人又被骂了一回鬼,脑袋就低得有些懊丧,掀车帘,张嘴正想抱怨几句,却诧异得合不上了。这,这,这,人呢身后传来一些骚动,走在官道上的节南往回瞧瞧,见火光急晃,十几条人影迅速汇集中,却没引发更远的不安。她笑了笑,从官道走下去,转进山脚林子。刚才就站在车窗旁,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已经知道里面无人。如果是她,她会穿官道,入密林,更多机会躲藏。当她在林中溪道边,看见大石上侧躺着一人晒月光,就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不过,对方的悠然自得,让她觉得又猜错了。“你也姓王”她在石下,望溪水,淡问。他翻了个身,借月光瞧她,“小山姑娘。”王家公子,原来,一直,是两位。一位楚风,排行十二,叫不出她的小名,只知道她是伙计,因此说话总是淡淡和气。另一位不知名,在林先生那里就这般没骨头躺着,赖看虎狼雪景,故而知道她叫小山。他还特地让楚风来问县志的事,后来又借王楚风,在马车里直接跟她对话。她觉得楚风公子性情不一,人前温文有礼,人后傲慢不羁,但又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今日才突然想明白了。节南仰头望去。月出云,风矫捷,颜如玉雕,眸若星辰,眉似墨山,半唇艳莲色,青发未梳,披一肩雪瀑。他的双目,比月光还明亮,比溪水还清澈。不是俊或美能形容的男子,那般高远,如冬山之云,可望,不可及。这人怎能是王楚风不能是王楚风她惊得倒抽气,蹬退两步,看清那张脸,却如同看清了鬼“王王”她发不出第二个音。“在下确实姓王,字泮林,家中排行第九。”他见她眼神这般惊恐,玉色的面颜反露出一丝淡然笑意,“小山姑娘将我和楚风当作同一人,而他人将桑六娘与桑小山当作不同的两人,其实皆是误会,何必如此惊惶失措”“王泮林”她呓语,一开始盯着他的脸,慢慢垂下视线,左手捉了僵冷的右手,再抬头却眯紧眸子,“只是你同楚风公子的声音实在太像”她不再惊,只是脚下悄然再退几步,转身要走,又似不甘,半转了头回来,“泮林公子贵庚”王泮林并不习惯看人背影回话,漠然反问,“不如小山姑娘先报芳龄”节南没再说话,匆匆往林外走去,与领着王家那群卫士的灰衣人擦肩而过,也不多望一眼。她受到的惊吓,远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大。连灰衣来拍她,她都没当心,直接闪开去,那么得失魂落魄。灰衣看看自己的手掌,再往远去的身影深深望一眼,听得手下喊找到公子了,这才大步奔到溪边,见石上盘膝而坐的男子,方敢松口气。第25引 王氏九郎等王泮林随卫士们回到宿地,见火光仍盛,却已经分成好几堆,而前头的人跑到后头来,听着更加吵闹。刘老爷和陈掌柜就星空下棋,林先生观战。刘云谦同王楚风一道,听张总镖头说什么,面似专心,目光却有些游离。女眷们围坐一堆,除了刘夫人和她的女儿侄女,居然还有春金楼的燕子姑娘,正拨一张凤尾琴。王楚风已得卫士通报,就怕某人又跑成功,在自己手里弄丢了,回家不好跟长辈交差。这会儿瞧见了那人,哪肯再放回马车,张手就唤他过去。“九哥,今夜不冷,一同烤火观星如何”王泮林岂会不知堂弟心思,但凉笑着走过去,“烤火就烤火,观星就观星,火色冲星色,如何一同法”他又淡然吩咐身后,“堇燊,我闻着刘夫人那边的米糕甚是馋人,你帮我去讨一碟来,再请燕子姑娘奏一曲能配着下酒的,大冬日里,再听清水之音着实冻耳。”灰衣人堇燊,面无表情,转身就去执行。王楚风神情无奈,“主家便是好客,客亦不可喧宾夺主,九哥莫由着性子来。”王泮林却丝毫不理会,继续使唤另一卫士提水过来,洗手,烘手,“十二弟太过客气,反而辜负主家一番美意,显得生分了。”那边,琴音换了一曲战国词,铿锵着力,不知是弹者有气,亦或是词曲热闹,倒也真激起众人心中热意,摩拳擦掌吆喝酒来。堇燊一手跨刀一手托糕,箭步送来甜香,在一片新拍开的酒香中,全然不突兀。刘云谦怔忡,过了好半晌才反应,“十二公子,这位是你九哥”原来,王楚风在刘府作客这段时日,不曾提及王泮林半点事,加之王泮林又甚少露面,刘家人只知他姓王,不知他也是王氏直系,故而没有殷勤招待。“正是。”王楚风略一颔首,神色泰然,既不觉得隐瞒有何不妥,也无意愿解释清楚。王氏子孙,贵如王孙。这一点傲质,不论是君子明琅的王十二,还是冷云寒水的王九,都天生具备,十成十。被这般傲慢对待的刘云谦,也因此不觉自己遭怠慢,还好奇十成十的,“九公子与十二公子是亲兄弟”楚风傲,至少给人有问有答的面子,不似身旁用挑剔眼神捏起米糕的那一位,“非也,九哥是我二伯王沙川之子。”刘云谦对王氏枝枝节节恁熟,闻言忙起身作礼,“云谦失敬,见过九公子。父亲久仰中书大人之名,他若知九公子也在家中做客,定然不敢怠慢。”王沙川,安阳王氏嫡二子,也是中书省尚书令,官拜正一品,与宰相崔珋齐名平位。人人云,崔左王右,官家无忧。多亏崔王二人力排众议,在大今势如破竹攻克北都之前,已迁都南安,拥戴新帝,同时保住前方士气,奋力拼杀,方才阻止大今铁蹄,护得南面半刄江山。如今战事时消时长,仍不太平,大今亦伤元气,又要稳固新土,百废待兴,原本谈崩的和议,也在崔王努力下,重新开启,并有望开春歇战。不过,这些事,于王泮林无尤,他只是忽然对米糕感兴趣起来,一口一口,慢吞吞,细致吃,到最后连手指头都一根根舔了干净。这回,不待王泮林吩咐,自有人递上漱口金盏,洗手洁面清水盆,一条丝绢白帕子。刘云谦目瞪口呆。这些讲究,在家中自是应该,在野外却过于矫情吧还是王楚风打圆场,“刘二公子不必在意,我九哥一向做一事专一事。别人以为他傲慢,实则不过心无旁骛罢了,且他非常好洁”王泮林接过话去,“十二弟莫夸张,我不过适才爬了石头,又怕嘴里有味睡不着”王楚风干咳一声,“九哥,好洁并非坏事。”王泮林却非要争个分明,“但十二弟急于分辨之语气,似我有难言怪癖。”“”王楚风抚额,每每对着这位堂兄超过一刻时,必发头痛症,没一回逃过。刘云谦见状,插言道,“云谦这就去告知父亲”王泮林却起了身,“我再向刘夫人讨一碟点心去,刘二公子与我十二弟自听张总镖头说江湖事,无须理会得。”他一去,堇燊也去,周围那群似是随时拔刀斩的卫士全都跟了去,顷刻火光黯淡。张总镖头粗汉子,说话不打转,嘿哟一声,“乖乖的,这位九公子好大的排场,还是十二公子好脾性。”王楚风淡笑,“总镖头不知,这哪里是排场,皆因我九哥滑如泥鳅,一不当心就不知会溜到何处,弄得家中长辈无奈,才派了这么些卫士寸步不离,此回是一定要带回家的。”刘云谦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些人守着客居感觉戒备森严,原来是防九公子逃”说逃跑,又觉不妥,转而问,“九公子为何不肯回家”“九哥自幼离家,自在惯了,一向讨厌家里规矩多。不过,他终究为我王氏子孙,有些责任是不得不担的。”王楚风说得一派轻松。然而这话里的意思,明白得连张总镖头都懂,“可不是嘛。文有相,武有将,皆从天命。俺虽是老粗,一双招子却特能看人,一瞧九公子和十二公子,那都是文曲星官的面相。”几分真心,几分奉承,王楚风十分清楚。但他神色温和,始终不失君子之容。王泮林则当真给刘夫人见了礼,还不忘讨了糕,坐在一群女人堆里也面不改色,听琴吃糕,简直自得其乐。刘俪娘嘟着嘴,以袖掩口,对表姐嘀咕,“我娘又乱发善心,来个春金楼的女姬装才女还不够,又礼待一个不知安什么心的赖子。便是他也姓王,王氏旁支多少子孙,分到他嘴里已无羹汤,不过仰赖那点血脉相系,大树底下好乘凉罢了。”薛季淑也拿帕掩了嘴,因大表兄的娃娃亲告吹,心情舒畅不少,言辞显得大胆,“多半姨母喜他清朗容貌,要帮你相一相夫婿。”第26引 丑颜丑心山风动,战曲铮,俪娘摇。刘俪娘惊得差点没跳起来,“姐姐再开这等玩笑,俪娘就不认你当嫂子了。”薛季淑如今可是吃了定心丸的,不怕未来小姑的要挟,但笑眯了眼,“好俪娘,你可瞧瞧仔细,他到底姓王,虽是孤傲不驯了些,相貌却一等一得好。”刘俪娘作势去掐薛季淑的嘴,娇嗔道,“要死了,敢情你是有了靠山就有恃无恐,什么话都敢说,还论别家男子长相。不过,他哪里相貌好了全身冒寒气儿的,对上一眼,就能把人冻住。不像十二公子”“平时我问你十二公子如何,你从来装傻,今日一着急,终于说心里话了吧。”薛季淑显然就在这儿候着呢。刘俪娘顿时双腮绯红,“什么心里话实话罢了。有眼睛的都会瞧,十二公子人中龙凤,君子”“君子明琅,温如南风,但愿为他腰际玡坠,日日晃在他眸中,便此生无憾了。”刘俪娘正兀自沉浸在小女儿情长里,这话如同描述她深藏的心声,一时不觉有异,只是幽幽舒叹,“正是。”薛季淑却骇然,暗道两人说悄悄话,怎被人听了去,立刻回过头,就被眼前一张圆不溜丢的阿福大脸吓得尖叫“啊”紧接着,刘俪娘也回过神来,跟着表姐惊呼。刘夫人刚想问怎么回事。那张大脸的主人就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从抖瑟的刘俪娘上方跃过,无视众人惊愕的神色,走到王泮林身前。堇燊大步跨出,却让王泮林伸手一挡。王泮林笑了笑,“这位姑娘可是找某喝酒”福脸属于柒小柒。她一臂抱一酒坛,一手点王泮林,打一个酒嗝,脚下就摇一摇,“那边两只麻雀叽叽喳喳论你好不好看,我但觉太远,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