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命,还欠她一段好姻缘。庄明宪心里难受,情绪波动,眼泪忍不住就上涌,她赶紧低下头,擦干了眼泪。幸好祖母忙着跟大伯母大姐说话,没人看见她的模样。她松了一口气,告诉自己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的,只要她今后不再犯错,不再靠近傅文,大姐自然可以获得美满的姻缘。她走了上去跟陈氏与庄明姿打招呼:“大伯母,大姐,你们来了。”她这一开口,倒让众人都吃了一惊。从前她娇娇懒懒的,可不会主动跟人说话的。老太太很满意,陈氏暗暗诧异之后也道:“果然生一场病,就长大了很多。”庄明姿的目光也落到庄明宪身上。她穿着浅粉色内衬,青碧色绣蝴蝶花的半臂衫,梳着双平髻,戴了两只玉蜻蜓,乍一看跟从前梳妆打扮一般无二,可身上的孩子气却陡然消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稳重。庄明宪原本就长了一双又大又漂亮的双眸,这种沉静让她的双眸如秋天的水波般明净,更加漂亮了。“明宪,我还担心你受了伤,漂亮的额头留了疤就不漂亮了。如今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你长得好,剪了留海一样是我们庄家最漂亮的小姐。”庄明姿笑容可亲,声音温柔道:“你不仅治好了自己头上的伤,还给宗堂婶治病了,连张老大夫都被你比下去了,我真是又高兴又羡慕。”庄明宪一愣。怎么会传出她比张老大夫还厉害这样的谣言张老大夫是长房请回来的客人,这个谣言一出,她必定要被冠上不尊重客人、无礼轻狂的名声了。她正想问大姐听谁说的,就听到老太爷不悦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话的她不过是偶然侥幸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怎么比张老大夫还厉害这般狂妄无忌的话怎么能说出口这要是被人家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们庄家人轻浮无礼了”他说着,瞥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很气。他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是她传出去的吗庄明宪早在老太爷开腔的时候就开始注意老太太的情绪了,她抢在老太太面前对老太爷说:“祖父说的是,我只是想帮助宗堂婶而已,绝没有跟张老大夫相比的意思。就是祖父、祖母为着宗堂婶的事情忙了大半天,也是出于对同族后辈的一片爱护之心。家里竟然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实在是太可气了”她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大声对林嬷嬷说:“你还不快去长房,把祖父大发雷霆的事情告诉伯祖母,就说她纵容仆妇狂妄无忌胡言乱语,祖父很生气。让她彻查此事,将这种轻浮无礼的仆妇赶出去,不要再继续做让我们庄家丢脸的事”老太爷:“”他什么时候大发雷霆了林嬷嬷这一去,岂不是整个庄家都以为他对大嫂管家不满了老太爷并没有对长嫂不满的意思,他立马叫住了林嬷嬷:“林嬷嬷,回来”“祖父说的对”庄明宪故作义正言辞,大义凛然:“这种事情林嬷嬷一个仆妇去是不行的,必须要祖父亲自去才可以引起伯祖母的重视。”老太爷:“”这个孙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偏偏自己还无法反驳她。老太爷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窘迫。“咳明宪。”老太爷尴尬道:“其实仆妇们说的也没错,这一次,你的确是将张老大夫比下去了。”老太爷不能指责长房老太太管家不力,不得已改了口。庄明宪也见好就收:“多谢祖父夸奖,其实我是不敢当的。”这一番言论,让众人都吃惊了。从前老太爷不是没有训斥说庄明宪的,她总是一边掉眼泪一边躲在老太太身后,老太太心疼孙女,就会护着庄明宪跟老天爷争吵,要为庄明宪讨公道。像这样抢在老太太前面说话,还把老太爷呛了一顿还是头一回。眼前这个把老太爷怼的无言以对连连败退的女孩子,真的是从前那个娇气爱哭的庄明宪吗庄明姿眼睛圆睁,红唇微微张开,她惊了一下,又赶紧拿帕子掩住吃惊的神色,然后微微笑了。剩下的几个人反应不一。陈氏跟庄明姿一样吃惊,老太爷则是觉得憋屈,唯有老太太是高兴的笑。庄明宪也笑了。原来祖父是这样的人啊,耳根软,摇摆不定,要面子。怎么她从前就没有发现呢。从前面对祖父她只会唯唯诺诺的,怕自己惹祖父不高兴,结果祖父却越发不喜欢她。如今她什么都不怕了,敢跟祖父理论了,祖父也并没有对她更糟。既然如此,她还怕什么呢以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只要祖父敢训斥自己,她就毫不犹豫地怼回去。老太爷还不知道自己被庄明宪“盯”上了,心里暗暗说了一句:果然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面对众人的眼神,老太爷干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不自在,然后道:“我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说。你们姑祖母派人送了信来,说她要带着傅文来我们家住上一些时日。”庄明宪心里一突,嘴角紧紧抿了起来。傅文,他果然还是要来了。第15章 病发对傅文,她心里是有恨有怨的。大姐死了,傅文恨她,怪她,对她冷漠,却不休弃她,因为她的医术可以给他治病。等她给他治好了病,他就设计污蔑她,害死她。原来他那么恨她,恨到连死都不让她清清白白地死。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狠到那步田地前世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一世她只会离傅文远远的。能有多远,就避多远庄明宪心潮起伏,双手紧握,眼角也泛起了水光。庄明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里都是关切与询问。庄明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庄明姿,然后深呼吸,将心头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压制下去。老太爷道:“陈氏你明天就将松怡斋好好收拾布置一番给傅老夫人住,至于文哥儿,等他来了,问过他的意思,再看他住在哪里。”“松怡斋年久失修,偏僻破旧,傅老夫人住那里合适吗”陈氏想着傅老夫人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昔,就建议道:“不如让傅老夫人住卧云轩吧,那里宽敞明亮又安静舒适,用来招待傅老夫人再合适不过了。”傅老夫人可是受皇上嘉奖的,不仅是超一品的诰命夫人,还有直接进宫面圣的腰牌,怎么能住松怡斋呢。老太爷摇了摇手道:“她信中指明要住松怡斋,你收拾了别的地方,反而不好。”陈氏也知道傅老夫人是个脾气怪异的,闻言只得应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明姿如今跟着我一起管家,不如将布置松怡斋的事情交给明姿做吧。”老太爷想到傅老夫人书信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就点了点头:“也好。”“那安安也要一起去。”老太太立马道:“安安如今也懂事了,跟着我跟着我学不到什么东西,正好可以跟她大伯母、大姐一起学学。”“祖母,我”庄明宪还未发表意见,老太太就说:“安安今天立了好大的功劳,可不能白白受累。”老太爷皱了眉头想拒绝,庄明姿却柔声说道:“我正愁一个人忙不过来呢,明宪能来帮我真是再好不过了。”老太爷这才点点头表示答应:“傅老夫人喜欢看佛书,喜欢清静,你们布置的时候定要注意。她来了之后,你们两个过去请一次安就可。以后若没有傅老夫人主动邀请,你们谁也不许去松怡院打扰她的清静。”他目光从两个孙女面上扫过,最终落在庄明宪脸上,语气带了几分严厉:“任何人做了不体面、辱没庄家的事,我都不会轻饶,可记下了”庄明姿应了。庄明宪打定了主意要离傅文远远的,自然也满口答应。老太爷又训斥了几句话,才满意地让众人回去。长房那边,庄素云正喜滋滋地跟长房老太太说着话:“必定是为了傅文与茜姐儿的婚事来的。”叶茜在碧纱橱里做绣活,想起傅文俊朗的五官,挺拔的身姿,两只耳朵红了一大片,脸上也火辣辣的。虽然羞臊,但更多的却是喜悦,她的嘴角翘得高高的,眼角眉梢都是春意。长房老太太本来觉得身子沉,头也晕晕的,听了这话顿觉精神一震:“是傅老夫人吐口了吗”叶茜是她嫡亲的外孙女,心头上的肉,若是能嫁给傅文,她也就放心了。“正是呢。”想起这件事情,庄素云就忍不住喜形于色:“上个月傅老夫人进宫,皇上问起傅文的婚事,有指婚的意思。结果傅老夫人说傅文已经定下人家了,虽然没有正式交换庚帖,但两家都心知肚明的。傅老夫人说了,女孩儿是姻亲里的表妹,与傅文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这话一出来,可让好多准备跟傅家结亲的人大失所望呢”长房老太太揉了揉额角:“虽然咱们与傅家是姻亲,茜姐儿的确是表妹,可你别忘了,傅夫人李氏娘家也有好几个适龄的女孩呢。”“谁说不是呢”庄素云声音比刚才又高了几分:“大家都以为是李家的那几个女孩,我也不敢奢望的,李夫人到处宣扬说傅老夫人看上她们家的女孩儿了,不日就要上门提亲。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傅家人登门,原来傅老夫人已经回了三河县了。”“李夫人大吃一惊,亲自套车到三河县去问怎么回事,结果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再也没提过结亲的事。李小姐哭得眼睛都肿了,李夫人更是称病在家,一个多月都不敢出门见人了。”长房老太太也被庄素云那喜滋滋的神色感染了,她轻笑道:“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我们家的茜姐儿。”“母亲,这回您说错了。”庄素云心情非常好:“除了李家,便是我们庄家了,茜姐儿可是姻亲女孩儿里面头一份的。若说青梅竹马,傅文一心只读圣贤书,很少跟女孩子玩的,我们家叶茂跟他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算来算去,也只有我们家的茜姐儿了。”庄素云抚掌大笑道:“我原来只是三分的怀疑,如今傅老夫人就要来了,还不住长房,指明了要住二房,摆明了是为了避嫌,不是为了茜姐儿还能是为了谁我的母亲,你最疼爱的茜姐儿恐怕很快就要被人聘去了,你赶紧多疼疼她吧,等她成了别人家的媳妇,怕就不能回来的这么勤了。”长房老太太也觉得庄素云这话不错,傅老夫人为人是出了名的傲,若说是为了她过寿而来,那是不可能的。能让她出门的,便只有傅文的事情了。这些女孩子里面,只有叶茜身份最贵重了。虽然叶茜的父亲叶承亮不过是从五品的知州,可叶茜的大伯父叶承宗可是礼部侍郎,正三品的官。叶茜虽然不是叶承宗亲生女儿,可叶家并未分家,也只有叶茜这么一个女孩子,叶茜就是侍郎府的千金,与傅文那就是门当户对。叶承宗与傅文已经过世的父亲傅元吉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这门亲事怎么看都是稳稳当当一定能成的。她点了点头,笑着道:“知道你生养了一个好女儿,瞧你那张狂的样,仔细被人笑话。过几天傅老夫人来了,万不可如此轻狂,免得被她看低了去。”庄素云闻言毫不在意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长房老太太满脸倦容,说了几句话就累了,庄素云就叫人拿了人参养荣丸来,服侍长房老太太吃。她这几天身子越发沉重,头也经常晕,吃了人参养荣丸也不见好。真不知是怎么回事。转眼就是三天时间过去,张老大夫一直在等候七房那边的消息。等到了第三天的傍晚,七房还没有没有挂起白幡。没有办丧事,也就是说,七房宗大太太还死。张老大夫就纳闷了。那天他看过的,七房宗大太太明明活不久了的。难道那宪小姐手里真有续命的奇方不、不、不,念头一起,他就自嘲地笑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续命的奇方。除非除非七房宗大太太已经咽气,但宗大爷因为忌恨他,所以秘不发丧,准备再等一天,好让他丢脸。一定是这样的张老大夫自认为自己想明白了,就派小厮去七房看看,小厮去了,很快就回来了。张老大夫急于知道结果,忍不住迎了上去:“怎么样宗大太太如何了”“我没能进去。”小厮想到七房人轻鄙的眼神,咬牙切齿道:“他们不让我进去,不过我听照顾宗大太太的稳婆说,宗大太太三前天产下一个死胎,目前也的确还未曾咽气”这怎么可能张老大夫顿时脸色一变,心头像是被重锤敲击一般,突突跳了几下。产下了一个死胎,怎么会是死胎“老爷,您别担心,现在不过酉时初17点,离子时凌晨还有三个多时辰,说不定宗大太太会在半夜过世呢”“住口庄家人请我来是给人治病的,就算治不好也没有咒人的道理。”张老大夫语气严厉地呵斥了小厮:“下去”小厮灰头灰脸地出去了。这一夜,张老大夫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