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老太太了。她心里涌起一阵忌恨,语气比刚才更可怜了:“都怪我,若是早在怀孕之处我就把孩子打掉,您跟老太太也就不会闹成今天这样了。”“要不然您去接老太太回来吧。”她一把抓住了老太爷的手,哭着说:“妾身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一天也不愿意跟您分开。如果有人要强迫妾身离开您,妾身宁愿立马死了。”“老太太必定也是这么想的,她现在一定特别伤心,一定以泪洗面,一定在等您去接她回来。”她越说老太爷的心越凉。玉娘心里有他,所以舍不得离开他。老太太心里根本就没有他,所以才会这么对他。这一瞬间老太爷心里的失落难受又化作了恼羞成怒。“我不会去接她的”他咬牙切齿道:“她便是吕氏哭着求我,我也绝不会接她回来。”“那老太太”“你不用再说了。”他愤怒地打断了薛姨奶奶的话:“以后休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我就当她死了”薛姨奶奶见事情果然如自己想象的一样,顿时窃喜不已,她却做出呆怔的模样,任由眼泪珠子挂在脸上:“妾身以后不说就是。老太爷,我们明天去潭拓寺吧。”薛姨奶奶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妾身的身子亏了,寻常人必然治不好的。潭拓寺的五戒大师医术高超,您陪我去找他给妾身开个调理的方子行不行说不定妾身还能再给您生过孩子呢。”“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好吗”好。当然好。她吕青苗毫不犹豫离开他,他偏要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让吕青苗知道,没有了她,他庄金山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等马车停下,老太爷站在潭拓寺门口他就后悔了。一个多月前庄明姿就是在这里与人幽会被他撞破的,当时还有几个和尚。虽然这件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可再次来到这里,他还是觉得特别不舒服。“老太爷。”薛姨奶奶也下了车,她憔悴的脸上露出几个充满希冀的笑容:“原来这就是潭拓寺啊,景色真漂亮啊。妾身有生之年能陪着您来一趟潭拓寺,真是死而无憾了。”“别胡说八道了。”老太爷决定忘记从前的的不快,跟薛姨奶奶重新开始,他说:“我们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他甚至主动扶住了薛姨奶奶。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他能忘掉从前一样。薛姨奶奶感动不已:“您说的对,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突然又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了。当先下来一个仆妇,接着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那少女身穿一身大红裙,皮肤雪白,眉目精致,漂亮极了。她笑着对车内的人说:“祖母,我扶您下来。”老太爷顿时愣住,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老太太身穿宝蓝褙子,精神抖擞地下了马车。“瞧我们安安,今天真漂亮。”她笑容满面道:“比花儿还要好看。”一语未毕,她就看到老太爷跟薛姨奶奶了。短短几天未见,老太爷却觉得跟过了一辈子一样。在老太太看到他的瞬间,他呼吸一紧,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你”你最近怎么样只可惜他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老太太就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刚才她的视线也只是一扫而过,跟看陌生人根本没有区别。老太爷的话哽在喉中,不知是气是羞,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可他的脚却像不听使唤一般追着老太太去了。“老太爷。”薛姨奶奶脸色发白,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妾身有些累了,我们歇一歇再去好不好”老太爷看看薛姨奶奶,又看了看走出十几步远的老太太庄明宪她们,他咬了咬,对陈嬷嬷说:“你服侍姨奶奶在这里休息,我马上就回来。”薛姨奶奶咬碎一口银牙,忙道:“那怎么行既然您要走,妾身自然是要跟您一起的。”小产才几天,要不是听人说五戒大师医术高超,人称送子和尚,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来的。本想着见到五戒大师能立马看病拿方子回去,没想到竟然撞上了老太太。吕氏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她忍着难受,追上了老太爷。足足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庄明宪她们才停了下来。“小姐,老太太。”童嬷嬷指着路边的一个八角亭说:“这就是普渡亭,世子爷说,跟我们在这里见面。他还没来,我们先进去等着,正好也歇歇脚。”老太太欣然答应,进亭子里坐了,让丫鬟沏了茶端上来。潭拓寺香火鼎盛,这普渡亭比寻常人家的亭子大了两倍还不止。里面摆放了三个石桌,每个石桌各配四个石凳,呈三足鼎立的姿态。庄明宪她们坐了一桌,正在品茶,老太爷带着薛姨奶奶来了。他怒气腾腾,每一步都踏得极响。在脚步踏上凉亭台阶的一瞬间,他突然把脚收回去,转身走到薛姨奶奶身边。“玉娘。”他笑着扶住薛姨奶奶:“你累了吧,这里有个凉亭,我们进去休息一会。”“来,注意脚下,你身体弱,我扶着你。”他先扶了薛姨奶奶坐下,然后自己就一屁股坐在薛姨奶奶对面,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某些人心狠手辣,歹毒非常,让你白白失去了一个孩儿。你不用怕,我们来日方长,今天五戒大师给你调理还身子之后,我们很快还会再有孩子的。”庄明宪暗暗摇头。刚刚小产,不在床上精养着,这样跑出来受累也就算了,竟然还坐在石凳子上。还有那个五戒大师,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有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张老先生之前跟她介绍京城名医的时候,也没有提过这个人。老太爷八成是被人给骗了。不过这跟她无关。她又倒了一杯茶,亲手捧给了老太太:“祖母,您喝水。”老太爷的声音再次传来。“不仅会有孩子,我们还会有孙儿。到时候子孙环绕膝下,你我含饴弄孙,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他说话的声音特别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眼睛虽然看着薛姨奶奶,眼角却时不时地朝老太太这边飘。老太太恍若未闻,跟福姑说起刚才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一片菜地,没想到潭拓寺里的和尚也种菜,而且菜种的这样好。老太爷见她如此轻描淡写,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薛姨奶奶更是气得心里呕血,她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让老太爷今天带她来潭拓寺。再这样耽误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五戒大师呢。她挤出一个笑容,说:“老太爷,我们走吧,我恨不能现在就见到五戒大师。”“你别急。”老太爷说:“你不是累了吗,多歇一歇才是。”“我是怕您今天有事。”“我没事。”老太爷体贴地给薛姨奶奶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你这般为我考虑,我怎么能不为你考虑呢。我明天就把你扶正,让你做庄家的老太太,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薛姨奶奶身子一震,不敢置信。这下子,连庄明宪、老太太都转过头来了。薛姨奶奶喜极而泣:“真的吗您真的要将妾身扶正吗”老太爷见老太太终于转过了头,只觉得扳回了一局,立马大声地肯定说:“当然是真的,我庄金山要立薛玉娘为正妻,明天就办。我向来说话算话,你是知道的。我们夫妻从此在一张床上睡觉,死了也要埋在一个穴里,再也不分开。”薛姨奶奶激动的身子打颤,她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老太爷得意洋洋地瞥了老太太一眼。吕青苗,看到没有没有你,我庄金山照样活的好好的。以后薛氏就是庄家的老太太了,你后悔了吧。“普渡亭。”有几个中年男子笑着走进了亭子,为首的那个人见到老太爷立马皱了过来,惊喜道:“如川先生,真的是您,没想到您老也在这里”“南山闲鹤,你也来逛潭拓寺啊。”老太爷笑着站起来:“今年没选文,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了。”“马上就要选文了。”南山闲鹤喜不自禁道:“这位刘先生是扬州来的,想从我们文瀚楼订一批书,到时候又要麻烦您老了。”南山闲鹤说着把那位刘先生介绍给老太爷:“这位就是刘先生。”刘先生五十多岁的模样,满面笑容走过来跟老太爷说话,他突然哈哈一笑:“如川先生好雅兴啊,出来还不忘红袖添香。”他突然指着薛姨奶奶道:“玉莲,怎么是你不是说你从良了吗怎么又出来了”刘先生喜上眉梢:“扬州一别七八年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这些年你竟然容色未改。我们也算是老相好了,你哪天有空,去我那里坐坐”第76章 自嘲四月芳菲未尽, 夏将到来。阳光正灿烂, 暖风徐徐将带着树木花草清香、佛前供奉的檀香缓缓送来。这个时候的潭拓寺正是一年风光最好的时候。凉亭里的人原本都是这么想的,可自打那位扬州来的富商刘先生说了几句话之后, 所有人都惊呆了。老太爷跟被人照头打了一闷棍似的, 整个人都懵了。他呆滞地转过头, 去看薛姨奶奶。薛姨奶奶脸色煞白,跟被鬼捏住了似的惊慌恐惧:“你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她一边说一边朝后退, 想要躲到老太爷身后去。“怎么不认识, 我从前还叫过你的局呢。扬州花月楼的头牌玉莲,赫赫有名的色艺双绝的艳妓,我怎么会认错呢”刘先生又朝前走了几步,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就是你我绝没有看错。”“不、不、不。”薛姨奶奶慌做一团:“我是南直隶天长人,从没去过扬州,你看错了,看错了。”老太爷脸色一会青一会绿, 像开了染坊似的,别提多难看了。“老太爷。”薛姨奶奶眼中含泪, 乞求地看着他:“妾身怎么是那种人呢你难道忘了吗妾身跟您的时候, 还是还是”老太爷猛然清醒。薛姨奶奶是大嫂做主抬给他的,大嫂那个人最重规矩、最看重庄家的名声。她是贪财,为了得二房的银子做了很多错事,但她绝不会做这种败坏庄家家风之事的。薛姨奶奶跟他当晚, 是落了红的。若她真是娼妓,又怎么会落红呢。认错了,一定是这位刘先生认错了。“你真的从良了啊。”刘先生指着薛姨奶奶惋惜道:“我还打算”“够了”老太爷怒喝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刘先生的话:“这是我家里的女眷,你不要再胡搅蛮缠无故骚扰了。我奉劝你趁早将那副风流浪荡的样子收起来,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扬州”刘先生本来笑嘻嘻的,听了这话立马就落了脸色指着老太爷说:“你这人好没意思”“刘先生。”南山闲鹤立马上前按住了他的手,打着哈哈道:“我们歇好了,去别处转转吧。”刘先生却觉得落了颜面,冷哼道:“走就走,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要印制的书,可不好这个什么如川先生选的。”“在我们扬州,纳名妓为妾氏是风流雅事,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这个玉莲转脸就不承认,必定不是个老实的。明明做了娼妓,还说自己是清白的姑娘,这不是骗人吗”老太爷冷着脸,对着刘先生怒目而视,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刘先生不高兴道:“我是好心好意的提醒,没想到有些人却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这种是非不分被女人眼泪一骗脑子就成豆腐的人也会选文他选出来的文能看”“反正我是不信的。”“好了,好了。”南山闲鹤尴尬的不得了,拉着刘先生朝外走:“您难得来京城一趟,一定要好好转一转这潭拓寺,还要给家里的人上一炷平安香才是,非常灵验的。”刘先生跟着他走,走到门口停下来,大声道:“某些人自以为自己娶的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子,将人家视为心头肉,殊不知对方是两只玉臂千人枕,一握蛮腰万人骑的头牌艳妓。”“什么清白的身子,也就骗骗没见过世面的人罢了”“不过是把粗磨的珍珠粉提前放进去,到时候自然又涩又阻,还能磨出血来。”“我刘某人眼神好着呢,玉莲服侍我的时候,我看的真真的,她肚脐旁边有一块小指甲大的红痣,十几年前的扬州城谁不知艳妓玉莲腹上长了一粒胭脂豆呢。”小指甲大的红痣这句话出来的一瞬间,老太爷只觉得头上一道闪雷劈过,劈得他脑中轰隆隆作响,所有的血同时朝头上涌去。“薛玉娘你你这”你这贱人,敢骗我他指着薛姨奶奶,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老太爷”薛姨奶奶面白如纸,眼中都是事情败露的惊恐,身子跟筛糠一般抖了起来:“妾身妾身是冤枉的”刘先生见他们如此,畅快一笑:“某些人以为得了佳人,却不知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