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林士政才突然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目光渐渐地敞亮,似乎在拼尽余力抓紧云晏手,“孩子,你外祖母还活着”云晏见他情绪似乎好转,连忙就点头,“还活着,当年她就是闭气过去了,司家的人把她带走,她醒来后就忘了事,近些年才记起往事。”林士政手就颤抖起来,目光却是奇亮,“外祖父能再见见她么就一面也好。”她若是能活着,他就死而无憾,他要见到她好好的。云晏闻言就有些犹豫,飞鸽传书至异域那边,外祖母再赶过来,看外祖父这个情形,恐怕也来不及了。而且她贸然说出外祖母尚还活着,也不知得外祖母是否不同意。要是她不情愿来大凉,那如何是好。不管怎么说,外祖父此刻情况已极为不好了,临去前的心愿,她怎么也不愿意拂逆了他。想想上辈子,在外祖父看来,她的外祖母与母亲都是年纪轻轻就没了,而她也是,没有活过二十一岁。那时外祖父也不知得受着怎样的煎熬。这辈子,外祖父突然在她现今十八岁就病危,她说什么也不舍得让他难受。想到此她连忙就起身道:“外祖父一定要坚持住,孙女儿这就传书过去让外祖母赶过来。”云晏速速写了书信,命人带回宫以飞鸽传书,因为天色渐晚,她放心不下,直接就打算在护国公府暂住。当晚,李煜宸却是亲自来了护国公府。这皇帝御驾亲临,惊得除却护国公之外,满府的人都齐整出动上前迎接,云晏自然也随列在前,紧跟着行礼。毕竟在外边,护国公府侍候着的众人也多,人多嘴杂,她作为皇后,该有的礼仪都要做足,不让落人口舌。李煜宸见得小女人系着白狐裘披风,正正经经行着礼,模样儿清贵无比,神色间却有些儿哀伤,心疼她之余,就上前去将她拢至怀里,轻拍得两下她肩头安慰,这才回身与护国公府众人讲话。“不必多礼,就如寻常人家的孙女婿担心外祖父,上府来看望即可,在这里不讲君臣之分,只论亲情。”皇帝话虽这么说,众人神色间也放松许多,但到底也不敢松懈,皇帝这么做,那是对皇后的看重与宠爱,他们也不能凭着晏儿的面子过于造次。于是又是一番躬身作揖行了礼才作罢。李煜宸白天接到人禀报,说护国公病重,皇后去了护国公府,心里就挂念,想着小女人舍不得外祖父难过与遗憾,指定会忍不住将外祖母尚还活着的事说出来。既然如此,护国公必定要在临去前见司璇玑,他当场就已吩咐人往涅音宫发消息。涅音宫的关系网强大,准而快,不过半天,消息应当就能传至异域,司璇玑此时应当就已往大凉这边赶。她有内力,轻功也不错,估计大半年就能到。入至内堂坐定之后,他便低声将此事与身边的小女人说了。云晏一听,心里顿时就感动得不行,她没想到他竟会这么懂她,伸手就已替她将这个事办好。要是按照她的飞鸽传书速度,外祖母收到再往这边儿来,必然需要三两日往上。可经李煜宸这么吩咐涅音宫的人传消息,速度就快得许多,想到外祖父也许今晚就能见到外祖母,她眼底都微湿起来。“谢谢你,夫君。”她避着众人低声与他道。李煜宸知道她面临着亲人去世,此时心里不好受,见她感动的小模样,抬手揽住她肩头轻拍,声音低沉,“别多想,保重好身子才是谢我。”姑祖母与舅舅,舅母等人见帝后二人在低声说话,虽听不见说什么,但见二人和睦亲昵的样子,心里也跟着越发踏实起来。传闻皇后宠爱皇后,那也不过是传闻,终究还是亲眼看到才会更为安心。既然外祖母半夜也许会赶回来,云晏也不想掀起太大的风波,外祖母淡然避世多年,世间尘事离她已特别遥远,她猜想她应当不愿意大家都知道她还活着,又闹出许多闲话来。于是她劝说着姑祖母先行去休息,年纪大了不宜熬着,要是有情况会立刻喊她。又劝说着舅舅与表哥轮换着守在厅堂这里即可,中途实在累也去歇上一阵,然后说她打小陪伴着外祖父的光景少,这晚就让她这孙女儿表表孝心,守在屋里陪伴老人家。皇帝自然也是要陪着皇后的,就一起陪着守夜了。这对于护国公府便是莫大的荣誉了,皇帝与皇后一道侍奉着护国公临终,这传出去,百年后必定都会载入史策,此乃为祖上荣光之事。众人顿时行了跪拜礼,心里激荡之余伏身许久都未起来,还是云晏去一个一个亲手扶起才作罢。如此安排妥当之后,半夜时分果然就迎来了外祖母。外祖母今日一身淡素衣裙,系着一条素锦披风,一头乌丝墨发以一根木钗微挽,与先前一般无二,只是,那美好的容颜之上却呈现无尽的悲伤,眼底也满是怆然。她来了之后,云晏才知道,先前的安排竟是没必要,外祖母轻功飞身而入护国公府之时,就撒了药粉。那药粉随着内力与微风一散,整个护国公府外边走动着仆从皆纷纷给迷昏了去。而她进入内堂之后,舅舅与表哥等人也跟着趴于桌前昏睡,也不知得下的什么药,偏偏她与李煜宸还有外祖父似乎都没感觉到半点昏意。只能说司家的秘药神奇莫测的很。“晏儿。”司璇玑拉住云晏手,又看得李煜宸一眼,轻声道:“你们且守在外面,外祖母去与你们外祖父说一阵话。”第四百四十章护国公安祥离世云晏连忙就点头同意,外祖父白天就已将近油尽灯枯,能撑到这半夜,还是因为有着要见外祖母一眼的强烈信念在。此时她便不会耽搁他们二人相见的时间,“外祖母且放心,快去吧,我们会给守着。”司璇玑微拢着的眉头却是没松开,回头望向魇君,声音微愠,“一会那疯子追来,你且给拦着。”魇君的神色顿时就有些尴尬,他自是知得她口中的疯子是谁,那疯老头子也不看情况,此时人家夫妻二人面临生离死别,他来凑什么热闹。要追心上人,也要等人家诉完衷情再说。他心里这么想,神色间却是一派平静,微颔首,“外祖母放心就是。”有魇君拦着,应当能阻挡一阵,司璇玑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这才转身往内室去。她不过踏入那内室一步,就心生了怯意。这里的摆设与当年一模一样,似乎就没变动过,哪怕是帐幔与珠帘子换了新的,那颜色也是配的一样的色彩。屋子侧面的梳妆台也还在,她曾每天晨起,便在那里梳头挽发。而屋正央有着一张白玉石台,旁边是玉石凳,曾经有多少日子里,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或翻阅喜爱看的书卷,或给孩子们细心做着衣裳。那一张楠木床也还在,摆的位置也一如当初,这里似乎就没变过。变的,也就是这屋里的女主人早已不在了,而男主人,却已在弥留之际。她看着床上花白头发,容色苍老得如一老翁的护国公,眼前渐渐就模糊得起来。当年他也是那英俊公子哥儿,战场上呼风唤雨,意气风发,不知引得大凉京城里多少姑娘的爱慕,然而,他却只愿娶她这个农家的采药女。不顾护国公府长辈们的意见,也丝毫不介意京城众人的闲言碎语,就一心要娶她。他待她极好,疼爱的很,她被他这番情意感动过,她也曾要待他好,也是要一心一意陪伴着他老去。可是就在她下决心要忘掉前事,要给他生儿育女,全心全意待他的时候,他有了别的女人。她顿时被浇了盆冷水一样,很快就清醒过来,她已受过一次这种情伤,绝对不允许自己再陷进去。于是她收心了,她淡然了,想着就这样吧,世间男人不都如此的么,哪里会有那一生仅得一个女人的男人放眼这京城,就寻不出一个,而这天下,就她见过的名望之族,乃至那些普通人家,也是有那小妾侍的。她只能是认了,给他的那些女人安排着衣食住行,打理得妥贴。他渐渐对她越发冷漠,却令人费解的是,他在后来仍然让她又怀上了女儿,而别的女人,一个子嗣也没能得上,听闻某个嬷嬷说,他有让那些女人喝避子汤。她想,他对她这个发妻应当也算是好的了罢,虽然他给不了她唯一的情意,至少能让她的孩子将来避开那些兄弟之间的争斗。无论怎么说,他曾经给过她温暖与感动,他曾是她的夫君,她是真心想过与他过一辈子。事实上,她也几乎将自己最美好的年轻岁月都给了他。现今,他却要走了,再也不是曾经那意气风发的男儿,变成了个仅余一口气的老人。她含着泪上前轻唤得一声,“士政。”林士政微瞌着的眼目倏然就睁得大大起来,颤抖着手伸向司璇玑,“安筠。”司璇玑犹豫得一下,终于握上他手,哽咽道:“是我,我回来了。”林士政泪水顿时抑制不住往下流淌,似是喜悦又似是解脱,神色间也松快许多,他挣扎着好片刻,这才又说出话来,“你还活着,真好。”司璇玑却是忍不住就失声哽咽,“对不起,这么些年,我也没有回来。”“别哭。”林士政握紧她手,眷恋的目光紧望着她,“只要你好,做什么都可以。”司璇玑闻言心里更是哀伤难忍,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是我对不起你。”林士政也跟着老泪纵横,“我们的女儿我没护好。”司璇玑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林瑶的死因,只知道是难产,连忙就道:“这不关你的事,也许这都是瑶儿自个的命。”林士政这会子也是说不了那么多的话,想要告诉她,女儿是死于非命,又怕她会跟着伤心过度,只就能忍着。他这么忍着,心中就越发悲恸,抓着司璇玑的手越发使劲,好一阵之后,他才断续的出声道:“都是我不好,要是以前我没那么荒唐,你一直在我身边,瑶儿也许不会走得这么早。”“都已是过去的事,你莫要再多想。”司璇玑见他脸色青灰,知道已是大限将至,连忙宽慰他心,“我什么都会原谅你,你不要责怪自己。”“真的吗你原谅我”林士政喃喃自语。“真的”司璇玑生怕他带着遗憾走了,保证着:“这些年我过得也还好,你带着孩子极为不容易,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要不是当年我闭气,我一定会陪着你过完余生的日子。”林士政闻言又是好一阵激动,喘着大气,如此这般,似乎好片刻之后才知道她原谅了,就意味着自己终于解脱了,脸上神色也终于趋向了平静。他握紧司璇玑的手,温柔而眷恋的望着她,心底详和起来,“璇玑,原来,你的名字叫璇玑真好听,我的安筠。”他带着淡淡笑意,说完这话,渐渐就没了声息。司璇玑却是抬手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痛哭起来。他走了,这世上,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了他,他是她曾经的依靠,他曾是她的夫君。不知道哭了多久,感觉到屋外有了打斗的声响,她才渐渐歇了哭声,仔细给林士政掖好被子,又与他说上两句话,让他安心走,这才起身往外边去。她怕再耽搁一阵,那疯子会将这护国公府给拆了。第四百四十一章 那你走吧司璇玑从内室来至厅堂,原本是要匆匆赶至外头庭院去阻止那疯子发狂,走到一半突地就停下了步伐。因为她下了特制的药物,此刻她的儿子与孙儿正趴于桌上沉浸梦乡里。她走的时候,儿子也不过四五岁,当时乍然没有了母亲,也不知得他有没有惶恐与害怕,而她的孙儿,她还不曾见过一眼。她顿得片刻,缓缓绕至那张大圆桌旁边,犹豫良久,终究是忍不住抬手轻摸得一下儿子的脑袋。正好孙儿是侧趴着的姿势,也能看见正面,她又转而端详得好片刻他的容貌,见是个与护国公当年差不多一样英俊好看的少年郎,眼前又是禁不住模糊起来。云晏一直就站于厅堂门口那里,一会看一眼庭院外边李煜宸与老魇君的对打,一会望向厅堂里边。方才她见到外祖母从内室出来,神色苦痛而哀戚,就知道外祖父已走了。她心口那里也是顿时就被难受与伤感占据满当,欲要迎上来扶住外祖母,却见她在舅舅与表哥那附近停住了步伐。就想着先不过去打扰外祖母。此时却见外祖母目光怜爱的看完舅舅与表哥之后,神色间更是伤痛,在暗示落泪,忍不住就抬步进去扶住她,“外祖母要是舍不得的话,就让我舅舅和表哥醒来,与您说说话儿。”司璇玑掏出帕子擦干了泪水,这才轻声制止道:“我这么突然出现,只会让他们难堪与不适应,而且,这大凉京城里,护国公夫人在数十年前早已是个死人。”“我本也是江湖人,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就让他们以为,这世上早已没有了我,生活平静而安稳,才是稳妥事。”云晏闻言也是明白外祖母的心思,在涅音宫那边,她一个大凉云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