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墙了,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几乎占去了整张脸的二分之一。这副样子,远看尚有几分柔弱可怜,近看就着实碜人了。也难怪她会消瘦。陪嫁女官说得好听,其实就相当于大户人家千金的陪嫁丫头,日后只是用于固宠,即便三皇子想多宠她们一点,明华公主也不会允许。若是明华公主生不出儿子,她们就是生儿子的工具,还不能自己抱养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地位本就尴尬,郁琳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赐为女官的宫女们都退了出去,暖阁里只余下姐妹二人。郁琳恶狠狠地盯着郁心兰道:“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很开心吧你这个毒妇,小心你生儿子没屁股眼。”真是粗鲁郁心兰原本有的那一丁点儿愧疚,立时烟消云散了,淡然道:“可惜你说错了,我儿子好得很。”她设计了郁琳一回,何尝不是因为郁琳想设计她在先到底在宫中生活了大半年,郁琳如今比之前稳重得多了,一时忍不住脱口说了恶言,这会子已经冷静下来,优雅又淡然地问,“你来看我做什么”郁心兰轻笑,“别以为是我愿意来看你,是皇后娘娘令我来的。反正你过几日就会出宫回府了,我便提前告诉你,你三姐她小产了。”“什么”郁琳大惊,她和另一名女官,一直被关在这个漱芳斋中,本是连三姐怀孕都不知道的,“是不是她的侧妃干的你也不去帮一帮三姐,亏得三姐还总说想照拂你。”郁心兰在心中轻哼,小脸上却是一派忧郁,“都说小产不吉利,婆家人不让我去,我也没法子,只让人送了些礼品过去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难道我会盼着她倒霉吗”郁琳跟郁玫的感情十分好,心中大痛,前思后想了片刻,笃定地道:“肯定是祁柳干的一定是等我出了宫,我就去帮三姐惩治祁柳。”郁心兰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个心也好,可王府的后宅,你还是得谨慎。”郁琳冷哼,“我怕什么过几个月,我就要陪嫁去大庆国了,谁敢拿我如何”“正是这样。”郁心兰笑了笑,“不如聊些别的吧。你这回陪嫁大庆国,怕是不能带多少人去,却不知你打算如何安置你院里的人”郁琳淡漠地道:“她们都是家生子,府中自会安排。”又随口问道,“对了,你不是说要将大丫头都许出去许了几个了”郁心兰就等她问这句话,轻叹一声,“才许了一个。我不喜欢勉强人,当初给锦儿说亲时,也是问过她意思的。本来,我陪嫁的一个丫头,跟三姐的陪房石磊说过几次话儿,我还想配给石磊,只是,前段时间又见着她跟荷香居的掌柜说话,拿不准她到底喜欢谁,就先搁下了。”荷香居是王妹的陪嫁铺子。郁琳心中一动,故作淡然地问道:“那丫头叫什么”“叫千夏,我房里的芜儿、巧儿都还没许人的,你若有人选,便帮我留意一下。”“嗯。”郁心兰见也聊了半柱香的时间,怕误了看殿试,便起身告辞了。回到泰安宫,与众女眷汇合后,便一同到观景台观看武举殿试。武举可比唱戏好看多了,况且在滑溜溜的冰面上比武,选手时常会滑一下,滑稽百出,更添乐趣。赫云连城在男子席上看得入神,忽地一名小太监走近他身边,轻声道:“大人,泰安宫的崔总管请您到那边说几句话。”这崔总管很得太后信任,在宫里也算是说得起话的人,赫云连城忙起身过去。却原来,雀总管是帮荣琳郡主带话儿的,“郡主说,她有极重要的事要与大人说,请大人到海宴阁一见。”赫云连城听了后,心中极为反感,这个荣琳怎么还是纠缠不清他冷淡地道:“请崔总管回复郡主,皇上赐恩宴,某不便缺席,若真有极重要的事,待日后说与内人听也一样,内人自会转告。”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崔总管。崔总管见赫云连城不去,心中只是一叹,却又记起荣琳群主方才的样子,和哆哆嗦嗦的请求,少不得多说一句,“郡主神色焦急慌张,想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赫云连城更不耐烦,冷瞥了崔总管一眼,“若是私事,就让她现在去与内子说,若是公事,自有管理衙门。”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被赫云大人鄙视了。崔总管心里非常无奈,他还不是看太后疼爱荣琳郡主,才来讨这个嫌他摇了摇头,将银子塞入袖袋,到海宴阁回话。海宴阁内没生火盆,荣琳哆哆嗦嗦地小厅内走来走去,也不知是天儿冷的,还是被刚才偷听到的话儿给吓的。好端端的,她干嘛要跑到那儿藏起来,就为了远远看靖哥哥一眼这下好,听到那样不该听到的话可是,这事儿对靖哥哥却是极有帮助的,说不定,她能以此为借口,让靖哥哥娶了她。想到这里,荣琳又没那么怕了,只是这里没生火盆,实在是有些冻得难受,雀总管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把靖哥哥带来正想着,海宴阁的雕花楠木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肩,一抹娇小的人影快速地闪了进来。荣琳听到门响,以为是赫云连城,扬着笑脸转头望去,却发觉只是一名女子,顿感失望,因背着光,一时没看清是谁,冷声哼道:“出去,本郡主有事。”那女子慢慢走近,边盯着荣琳的绣花鞋边道:“嗬,堂堂郡主的鞋上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原来刚刚躲在梅树后的人,真的是你”待那女子步入阁中,身周的光线没那么刺眼,荣琳终于看清楚是谁,顿时骇得一张小脸没了半分血色,“你你别过来我我叫了靖哥哥他很快就就来了”那女子轻轻一笑,“是么”说罢,飞快地扬起了素手。崔总管来到海宴阁前,想好了说辞,端出一脸焦急的样子,快跑几步,推开门道:“郡主,皇上令赫云大人监考,所以郡主,天呐,来人呐,来人呐”郁心兰看比武看得津津有味,忽地发觉上座上一阵慌乱,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过得片刻才知道,原来是荣琳郡主给冻晕了真是奇了。荣琳郡主晕过去了,自然有太医照看,比试还是照常进行。最后,由皇上钦点了武举前三甲,果然如所预料的那样,给几人都赐了婚。这几名武举子出身都是普通的小官或是商户,而皇上指的,却都是高官之女,得此良缘,自是喜不自胜,忙忙地磕头谢恩。宴会之时,赫云彤挤到郁心兰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荣琳为何会冻晕”郁心兰望回去,赫云彤鄙夷地笑,“她跑到海宴阁里,脱了衣裳,想装可怜勾引靖弟,可惜靖弟没去,她竟活活冻晕了。你说可笑不”郁心兰咂了咂舌,“真笨”不知道等人来了再脱衣赫云彤也是同感,“就是,没见过这蠢的。”这事儿,赫云彤能打听到,旁人自然也能打听到,宴席结束之时,荣琳郡主便成了上流社会的一大笑话,虽说太后下令禁言,可哪能防得住旁人私下里议论只第二天,许文就听说了,顿时就没了脸面,恨得直往安王府里冲,找荣琳兴师问罪。安王府的人哪里会让他进去,一连将他拦下几日。红玲便劝他,您日后是她的夫君,应当她来跟您道歉才是,哪用得着您亲自上门许文一听,也是这么个理,便安心回府等荣琳上门道歉,哪知大年三十那天,竟等来了荣琳郡主香消玉殒的消息。一百三十六章年三十,大清早,天空中就开始飘起了雪花,仿佛要为那抹绝色的芳魂送行。下晌,赫云连城与郁心兰同乘一辆马车,去安王府凭吊。明日就是年初一,这时代的人很迷信,觉得新年第一天就上灵堂,十分不吉利,所以京中的权贵功勋们,都赶在今日来安王府或凭吊或问候宽慰。因此,直接导致安王府的正门和侧门全部塞车,定远侯府的马车,也只能排在长龙之尾,耐心等候安王府的管事安排客人进府。赫云连城的脸色不太好,郁心兰也垂着眼帘没说话。她虽是很讨厌荣琳郡主,可是乍听到其死讯,心里仍是不舒服,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的哀伤感,为这时代的女子。论说起来,荣琳算是敢于大胆追求心中所爱的人,若她追求的对象不是已婚人士,郁心兰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敢爱敢恨的奇女子;或者,若是连城与其他的男子无异,那么左拥右抱,双美在侧,亦不是问题。只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就是郡主,亦是抗争不过命运。而且,再重来一次,郁心兰亦是会努力要求连城拒绝荣琳的示爱,只不过,若是知道今日的结果,会不会换一种温和的方式,不将她与许文设计在一起郁心兰想了又想,却又找不出温和的方式来。情场,果然如战场啊就连她都生出了一点点的内疚感,就遑论连城了,怎么说,上回荣琳郡主也是为了见他才郁心兰将手放入赫云连城的大掌里,轻轻地道:“别想了。”赫云连城闭上眼,转了转干涩的眼珠,轻声道,“那天她说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之前在庄郡王府,荣琳郡主就来过这么一出,想用“重要的事”引赫云连城去相见,换成是郁心兰,第一反应也绝对是不相信。只是人死如灯灭,以往的恩怨随风飘散,而有些未完成的事,就会瞬间成为疑问:若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呢赫云连城就有些这样的情绪,他甚至开始怀疑,荣琳是不是因此事而这种想法也就是一晃而过,以太后对荣琳的疼爱,不可能她昏迷不醒,也不着人调查一下前因后果的。宫里的内廷太监,是专门管理内宫刑责的,办事手段不输六扇门的高手,若是内廷太监们没有查出什么,就应当是没什么了。马车又再启动,赫云连城便丢开了这些思绪。男宾走正门,女宾乘马车从侧门直进二门,到了灵堂,郁心兰、二奶奶、三奶奶、赫云慧等同辈之人,在荣琳郡主的灵前上了三柱香,复又出了灵堂,在婢女的引领下,到偏厅和小花厅休息。总不能上完香就走,加之长公主与安王妃,那是实打实的姑嫂,总要安慰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花厅里,八宝绞金丝青鸾桐油灯内,长明火烧得正旺,照得屋子里透亮透亮的。郁心兰穿着一身遍地撒魄梅花的素净小袄裙,背灯而坐,脸上恬静又温柔。连喝了两杯热茶暖胃,这会子有点内急了,她忙招手唤过安王府随侍的小丫头,轻声问了茅厕的方向,跟二奶奶等人打了招呼,自行去了。解了手后,恰巧雪也停了,郁心兰不急着回人挤人的花厅,便裹紧了身上的白狐皮披风,信步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走。今日安王府中的宾客多,只要是能烧地龙的房间,都利用了起来,随意经过几间小厅或是暖阁,都能听到里面飘出来的只言片语。“荣琳郡主还真是可怜,听说这几日,就一直没清醒过来,浑身冻得跟冰块一样,婢女们拿热巾子搓,都搓不热。”“哎,说起来,都是那个赫云少夫人太善妒,若是她宽容一点,二女共侍一夫,不是挺好吗”“就是,赫云将军那么出色的男子,她也好意思一个人霸着”再往后,就是各种对她的声讨了。郁心兰无聊地撇了撇嘴,干脆到园子里去散散心。她不敢走太远,就在正屋旁的小林子里转悠,天太冷,园子里除了偶尔飞过的麻雀,再无别的生物。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郁心兰转身回花厅,途经一座小假山时,听到有人轻声道:“你不知道,我昨晚都没睡好,真怕郡主会半夜里来找我。”“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不是啊,其实那天我发现”声音压得极低,“郡主从宫里被抬回来时,脚上的鞋,不是她早上穿的那双。”“啊那、那、会不会是在宫里踩湿了,所以宫女们给主子换了”“是、是吗”声音很是迟疑,“我守了郡主几夜,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是嘟囔着什么,我仔细听过,好象是别过来,这样的话。是不是,鬼差来提人呢”“你别尽想些乱七八糟的,小心王妃打你板子。”郁心兰并不是刻意要听,只不过她以前就爱娱乐八卦,只要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耳朵就会自觉地留意一下。本是没觉得什么,几个丫头胆小,怕荣琳的鬼魂而已,可那个丫头的最后一句话,却令她如遭雷劈。别过来荣琳明明是在等连城,病糊涂了,也应该是说,“怎么还不来”吧联想到荣琳说“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连城狼来了的故事里,那个牧羊的孩子,最后一句“狼来了”,也是真话啊。说不定,荣琳真的是有什么事要告诉连城,是会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还是洞悉了某个阴谋所以,让人给剥了衣服,丢到雪地里若有了这种假设,之前觉得很确实的事,就开始变得不合理起来。说荣琳想脱了衣服勾引连城,郁心兰相信可荣琳再傻,也不至于人都没等到,就先脱了吧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