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的时候，不过是小小的院子。且在京城外围。以后玉秀是要进宫的，住那么小的屋子不方便不说，进宫也太远了一些。所以兰心是估摸着，无论如何也得让章太医买一处大些、离宫里近一些的宅子的。“微臣在城西买了一处三进的宅子。”章太医道：“虽然不算十分大，但微臣也不会让玉秀受委屈的。”三进，确实不大了。不过城西地段还算不错，也勉强过得去了。“嗯。”兰心觉得稍稍满意，说道：“还不错。将来，玉秀就靠着你照顾了。”章太医言辞恳切地答应了下来，两人的对话还算是愉快。其实，章太医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医，那么一点点俸禄。能买这个三进的宅子，实在是也算“倾家荡产”了。虽然章太医也知道，玉秀自己身上的体己银子必然是十分丰厚的。但是，他身为一个男人，哪里拉的下来脸去花未过门的妻子的银子呢所以咬咬牙，也就将宅子买下来就是了。左右玉秀是个持家的，章太医倒是也不担心玉秀嫁过去以后有微词。而到了十二月初八，就已经是玉秀出嫁的日子了。这一日，永寿宫里上上下下都装点了起来。挂满了红灯笼和红绸子，与民间的嫁娶几乎是没什么区别的。虽然这一回是从宫里嫁到宫外去，但兰心给玉秀添置了嫁妆。足足十八担，比起一般家底殷实的家庭，还是要好上许多了。那一日，裕嫔、懋嫔还有宁贵人几个也都来了永寿宫里给玉秀添妆。就连一向不喜欢兰心的皇后，为了面子上的工夫，也命采桑送了赏赐过来。玉秀的风光大嫁，倒是让宫里也都跟着热闹了一回。不过临别到底是让人心里酸楚的。兰心这些年和玉秀朝夕相处，主仆之间的感情，更似姐妹。“小主。我走了，就要多亏环珮和绿拂照顾着您了。”上花轿之前，玉秀抱着兰心，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兰心虽然感动得也想哭，但还是说道：“什么走不走的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嫁出去，还是可以偶尔回宫来的。”兰心这里说完话，接着又有一些和玉秀相好的宫女们，也都纷纷上前和玉秀告辞。她们其中有些人身份并不高，或许将来也不会有玉秀这么好的运气，但还是都十分羡慕玉秀能够有个这样的好结果的。“好了，也别都只顾着道别。今日暂且分开了，以后还是有着机会相见的。”兰心看着众人，说道：“别耽误了吉时。新郎官儿还等着呢”最后这话一说出来，玉秀倒是止住了哭泣，脸一下子就红了。等到下一回玉秀再次进宫来的时候，那可就是妇人的装束了呢。话虽如此，但玉秀还是上了花轿。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连带着玉秀的嫁妆，也都一并到了城西章太医的府邸里。章太医成婚，邀了太医院里的不少同僚。他们因着章太医“傍上”了熹妃的缘故，倒也给足了面子，几乎个个都去了，场面十分热闹。第三百八十八章 劝慰玉秀的成婚，虽然给宫里平添了几分喜气。但因着年雪身子的缘故，众人的心很快也就沉了下来。腊月天，天寒地冻的。光是看着屋外的雪，众人已经忍不住缩着脖子不肯出去了。尤其是兰心，入冬以后，整日里都穿戴着裕嫔从前送来的那些围巾和拖鞋。懒懒的，更加不喜欢出门了。一朵一朵的雪花绚烂地在天空上飘散着，浸入这片土地，也浸入了每一个人的心灵。腊月十三的时候，兰心看着天空放晴。想起储秀宫里的那些事情，于是决定带着弘晞一块儿去看一看年雪。弘晞年幼，正是可爱活泼的年纪。有他在，或许年雪能够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弘晞。”兰心唤了弘晞过来，就叮嘱道：“咱们现在去钟粹宫里看看年娘娘。你待会儿见了她，哄哄她知道吗”弘晞偏了偏头，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哄”。不过看着兰心的样子，还是十分认真地就点了点头。“额娘放心，我知道的。我一定哄了年娘娘开心。”弘晞答应着，心里也有了计较。年娘娘挂念八哥，弘晞是知道的。所以，弘晞乖乖的，年娘娘也就会开心了。这样想着，两个人才坐着轿子往钟粹宫里去了。轿子里十分暖和，两个人都拿着手炉，脸上都暖得红扑扑的了。“额娘的脸，看着就像是一个红苹果一样，可好看了。”弘晞腻歪在兰心的怀里，就又往兰心的身上缩了缩。弘晞和弘历小时候一样，都是极为喜欢粘着兰心的。弘晞更甚，因为是幼子，更得了几分兰心的宠爱，是更加喜欢整天和兰心待在一块儿的。至于兰心自己见着儿子这样亲近，倒也十分开心。轿子，在两刻钟以后在钟粹宫的门口停下了。兰心拉着弘晞落轿，远远地就能瞧见一边的绛雪轩。那地方，兰心从未去过。只知道年雪时常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额娘，您在看绛雪轩吗”弘晞顺着兰心的目光看去，就说道：“绛雪轩里头有好多的海棠树。春天里开花的时候，可漂亮了。”海棠，多么娇艳的花朵呀。弘晞还小，自然是喜欢这种颜色绚烂的花朵。“你去过绛雪轩”兰心一边拉着弘晞进屋，一边问道：“额娘来了御花园许多次，倒是没去过。”往日里休息，都是去千秋亭里头。璟婳喜欢那里，所以兰心一直也就没到过绛雪轩。弘晞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刚刚搬进宫里的时候，八哥带着我去过一回。刚好在春天，海棠花可漂亮了。红红的，一朵朵花瓣落下来，就像是下雪一样。”恰好，这也是绛雪轩命名的原因。不是因为雪花，而是因为海棠花。说起海棠，兰心其实也是喜欢海棠的。不是因为海棠的娇艳，而是因为海棠的无香。众多的花朵里头，栀子花花香浓郁让人沉醉。而兰花花香清雅，让人耳目一新。但海棠虽然娇艳，却是无香的。故此兰心也觉得，做人也就应该像海棠一样。低调内敛，虽然自个儿是朵娇艳的花，但却没有香味，并不浮夸。“熹妃小主”正当兰心想得出神的时候，外头一个认识兰心的扫洒宫女忽然就喊出了声。钟粹宫里，许久都没有外人来了。除了太医以外，也就四爷偶尔来过几次。但年雪一直都是淡淡的，渐渐四爷来的次数也就少了。至于皇后，起初因着身份的缘故，也实在是来看过年雪几次。同样也因为年雪冷冷的态度，皇后也淡了下来。偶然想起来，也不过是打发采桑送些东西来就是了。年雪对皇后并不感兴趣，皇后也自然就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而且皇后知道。年雪就算是过世了，对自己也是没什么影响的。“年贵妃呢在屋子里吗”兰心看向小宫女，就道：“本宫过来探望贵妃，还请你通报一声。”小宫女神色有些古怪，回答道：“奴婢去瞧瞧，小主稍后。”而后不久，念儿就与小宫女一同出来了。念儿瞧见兰心，眼底里似乎是抓住了希望，一脸恳切地看着兰心就道：“小主过来就好了。这几日我家小主精神不大好，有时候在书房里一整天都不吃不喝的，您去劝劝吧”“带我去贵妃在的地方吧”兰心说着，就拉着弘晞往前头去了。此刻，年雪仍是在书房里头。不过年雪没有在看书，而是在抄写着一些东西。宣纸厚厚地叠在边上，每一篇上头都写满了字。可见，年雪抄写这些东西，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兰心推开门进屋的时候，恰巧一阵风吹进去，将年雪堆在案前的那些宣纸给吹得散落在了四处。年雪一个慌神，立刻就将手上的纸笔放下，快速地蹲下身子去捡那些纸。兰心无奈，将房门关上，也去捡地上的纸。“额娘，这上面写的什么呀好复杂，我看不懂。”弘晞看着纸上有些复杂的字，就开口问着。兰心一低头看向那些字，才发现，年雪抄写的竟然是往生咒。而且，每一张纸上，全都是往生咒。此刻，年雪似乎注意到了兰心的到来，抬起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茫然，不确定地问道：“熹妃”兰心愣了愣，回答道：“是我。我过来瞧瞧你，你最近觉得如何了身体可还好”“身体好不好，也就这样了。”年雪淡淡地说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呢”左右，她的福惠是回不来了。“年娘娘，不是这样的。”弘晞抬头看向年雪，就说道：“你要是愿意时常出来，弘晞也可以时常陪着你呀”年雪晃了晃神，看向弘晞。同为四爷的儿子，弘晞和福惠之间，也有着三四分的相似。听见弘晞说这句话以后，年雪忽然就蹲下身子，抱着弘晞开始痛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道：“额娘对不起你，福惠。额娘对不起你”年雪到底是十分自责的。她或许觉得，她终归是看护不力的。弘晞给年雪抱得身上有些疼，就挣扎了一下说道：“年娘娘，我有些疼。”年雪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放开了弘晞，说道：“对不起。”“年娘娘，没关系的。”弘晞认真地说道：“您思念八哥，我都是知道的。但是八哥在天上，也希望您身子好好的。您要是不照顾好自己，八哥会伤心的。”“福惠会伤心”一想到这里，年雪忽然就有些紧张了。第三百八十九章 雪落福惠会伤心。这句话，倒是一下子刺痛了年雪。“你是说，他会伤心吗”年雪念着这句话，两手就死死地抓住了弘晞的肩头。弘晞知道年雪这是太难过了，一下子也不好挣脱。忍住肩头上的不适，就对年雪说道：“年娘娘，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只有您好起来了，八哥才能放心。”年雪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放开了弘晞。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呢。兰心和弘晞都希望，年雪能够好好地过了这个年。当日回去以后，年雪倒是没有再跑出屋子看星星。不过，也让念儿将窗户开得很大，她坐在里面往外看了。“念儿。”年雪坐在窗下，看着天空上的星星就问道：“你说。这么多星星，哪一颗才是福惠呢”“咱们八阿哥是个有福气的。应该，是一颗比较亮的星星吧”念儿这样想着，也看向天空中。不过这夜天气不好，不大能够看得见星星。偶尔见到的几颗，也都是有些暗淡的。“福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做额娘的没用呢”年雪低着头叹气，到底心情还是不大好的。念儿更加不知道该从何去劝。命人端了安神的药上来，伺候年雪喝下以后便歇了。当日夜里，年雪在梦里见到福惠。说来自从福惠过世以后，年雪每每希望梦见福惠，却并不能够如愿以偿。偶尔几次梦见，母子两人也只是短短地相聚。而这一晚，年雪却和福惠说上了话。梦里的场景，大约是在春季的。钟粹宫外头的杏花开了，混杂着偶然的春雨，颇有了几分杏花微雨的意味。梦里，年雪和福惠一齐坐在廊下看着外头的花朵。福惠神色有些不大好，显然是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年雪看着怀里的孩子，稍稍有些紧张了起来。福惠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年雪说道：“儿子不孝，不能够长长久久地陪在额娘身边。”年雪一怔，没想到福惠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可年雪还来不及再次开口的时候，就见福惠又继续说话了。“额娘。”福惠抬头，脸上开始出现泪痕来，对福惠说道：“儿子一个人好孤单。他们他们都欺负儿子”梦到了这里，年雪就醒了过来。年雪猛地从床上坐起，也不知是不是起身的一瞬间用力过猛。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乎乎地，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