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有的低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克制,“唯独我,一切都被蒙在鼓里”“我从未将你蒙在鼓里。”陆时川语气平淡,“再者,去紫霞海域我有九分把握,不会有去无回。”看着楚珩执拗的双眸,他眼底泛上些微柔和,“不必忧心,我会活着回来。”楚珩眼角涌出愤怒与难过的红润,他顿了顿,直言道:“我不信。”他退了半步,接着又快步上前,“陆时川,这世间也该有旁人来为你分担这份救世之责了,你不要去。我不准你去。”他抬手指天,掷地有声,“邪灵乃仙家施法封印于凡间,此事便本该是仙家之责。此时承天柱倒塌,便是仙家有错,与我等仙宫之下的凡人有何干系”陆时川蹙眉,“楚珩,不得妄测天意,住口。”不顾天地忽然升起的异象,楚珩怒声道:“那尹氏族人揣测天机,要以天下修者之力修补封印、要以你拼上性命去弥补仙家的过错,凭什么”头顶,雷鸣集卷,乌云压顶狂风骤起陆时川举目望去,雷云之中有电光闪过。倾泻而下的天威压得连他也感到阵阵危机“轰隆隆”雷声炸响滚过楚珩轻笑一声,“来吧。”他迎天怒笑,“来啊难道我说错了吗”惊雷更重,乌云愈发阴沉陆时川一把将楚珩扣进怀里,“够了”楚珩脊背一僵。他胸膛中不知该如何发泄的怒火转瞬间被这个怀抱消灭于无形,“怎么能够了”他埋首在陆时川脖颈,低哑嗓音一轻再轻,“你告诉我,什么叫做够了”仿佛渡劫一般惊天动地的异象在两人头顶盘旋,惹离得最近的紫霞宗中各宗修者瞩目。然而它没有真正发威,警告过意图挑衅的凡间修者后便缓缓自行散去。楚珩抓紧陆时川的前襟,“你瞧,若心中无愧,雷劫又为何要放过我”陆时川垂首看进他的眸中。楚珩已经找不出让陆时川留下的理由,只道:“别走。”他一字一顿,“你不准走。”陆时川抬掌按在他后脑,拇指在他脸颊摩挲。稍久,才说:“我可以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便是安心在万剑宗等我归来。”传进楚珩耳中的声音依旧冷淡,却让他的心烧得火热。他不敢相信陆时川会这样简单就给他许下一个诺言,却不敢不信。他薄唇没了血色,强作冷酷道:“你若死了,我会将万剑宗夷为平地。我说到做到,绝无虚言”陆时川屈指迫使他阖眼,而后轻轻在他的眼睑落下一吻,“好。”再睁眼时,楚珩黑眸已经被水光润泽。他抿唇,又忍不住道:“让我陪你一起去。”“不可能。”“可”“好了。”陆时川打断他的话,“你我出来的时间已足够久,该回去了。”楚珩在他转身之前抓住他的手臂,最后问道:“你一定要去吗”陆时川说:“是,一定要去。”能够渡过这一劫的方法就只有他前往紫霞海域修补封印,其余修者很难有同等修为能够做到这一点,若他不去,邪灵无人可挡,天下一定沦陷,到时候他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反之,原主既然做到过一次,他就一定能做到,更何况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与楚珩双修五十年之久。这是一条必经之路,就绝不能退。两人重新回到议事殿中。众人此时也察觉出刚才的异象应当与他们有关,但不约而同对此视若不见。尹恩从座位上起身,他先看了一眼楚珩,再对陆时川道:“陆宗主,封印已准备妥当,只待陆宗主令下,我等便可动手。”陆时川颔首,“开始吧。”众人已然按照尹恩指示的顺序盘膝坐起,闻言各自对视一眼,掐起了法诀。尹恩站在一旁没有动作,他身后的双儿对他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接着脚下一点飞身跃进了阵眼当中。他对陆时川解释道:“双儿是我族中圣女的妹妹,她的性子纯洁无瑕,与法阵有缘,此次将以身为媒化为阵灵,永世镇压邪气。”身旁盘坐的几人闻言,情不自禁睁眼看了过去。果然看见双儿血肉之躯投进了阵眼的灵气熔浆中,眨眼不见。不知道谁叹了一声。尹恩脸上没有倒没有太大异色,他掩唇咳了一声,继续说:“我尹氏族人,生来便能观摩天意,早已看透生死,诸位不必如此,只是经此一劫,族中损失过重,我们亦会远离纷争,不再过问世事。”陆时川看向他,突然开口:“尹少主的伤势,不像寻常修者所伤。”尹恩弯唇浅笑,“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陆宗主。”提起这件事,他眉宇之间毫无愁绪,还是温润如玉的模样,“我族中秘宝十分霸道,须要族长血脉的后人以精血作辅,才能让其重现世间,说来让陆宗主见笑,尹恩资质有限,只得用了特殊之法换取修为,才可满足引动秘宝所需的灵力,如今只是个百无一用的废人罢了。”他话音落下,殿内光华大盛阵法以之前千百倍速度倒吸各宗众人灵气,直至修者陆续倒下,坚持盘坐之人不足一手数,它终于缓缓飞起,在众人眼前盘旋。尹恩难掩咳声,“陆宗主,有劳了。”第八十四章成型法阵呈圆形, 周身金色华光耀眼夺目陆时川用了尹恩示范过的法诀将法阵收入袖中。场中能坚持起身的只有秦安一人,他透支灵力, 面色苍白,“陆宗主, 此次一别, 待君归日, 定不忘今日之恩。”陆时川原本也不是为了让他欠下一份恩情才答应此事, 只微一颔首,反应十足淡然。见状,秦安自愧弗如,也没再说话。大殿内于是归于平静。这时尹恩又从怀中取出两件法宝分别交与陆时川与秦安, “此乃千里镜,略施法力, 便能看到远隔万万里之外的场景,它无法为陆宗主分担一二,只是能让等在此处的修者有所寄托。不论事成与否, 也好做个准备。”他话里的意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秦安沉默接过,轻叹了一声。尹恩于是看向陆时川。他递过千里镜后欲言又止, 但片刻后说:“罢了,命数自有天定,岂能因我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低声说完, 对陆时川拱手道,“如此,在下也该告退了。”“我送你”尹恩摇了摇头, 含笑拒绝了秦安没能出口的美意,“不必了,我们的缘分断于此处再好不过。”陆时川看出他寿数将尽,恐怕活不过两个月便会身死道消。不过尹恩坚持独自下了山。楚珩在他转身之后就横跨一步挡在陆时川的面前,“你真的不让我和你一同前去”陆时川转而说:“待事毕,将二位长老带回万剑宗。”他的话有如一道无情屏障。楚珩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好。”他心中密密麻麻的刺痛,呼吸都仿佛会灼烧喉咙,“我会在万剑宗等你回来。”陆时川屈指在他泛红的眼角轻轻摩挲,后者下意识蹭动一下,然后倾身吻住陆时川的薄唇。他的嘴唇冷得像冰,以至于在发抖,“我会一直在万剑宗等你回来。这是你亲口答应我的,你不能食言。”陆时川指尖划过楚珩的脸颊,滑至他的下巴才停下,稍稍用力,蜻蜓点水的些微暖意在他唇上一触即分,“好。”楚珩又觉得唇上滚烫。他再次闭上了眼。身前微风拂过。陆时川的气息下一瞬便消失在他面前。楚珩抬手抚上薄唇,试图挽回陆时川走之前留给他的温度。再睁眼时正对着秦安不可置信的震惊眼神。两人视线相对,秦安一凛,记起了之前在大殿上楚珩的威势,忙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楚珩并不在意旁人看到了什么。如果可以,他宁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陆时川只属于他。秦安的话没让他的心起半分波澜。接着,他目光一转,英俊面容重新冷硬,然后并指点向歪躺在地砖上的万剑宗两位长老,一心二用同时为两人疗伤。就在长老悠悠转醒之际,陆时川也遥遥望见了被浓重邪气笼罩的紫霞海域。远在万里之外,邪灵的狂暴嘶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陆时川只在原地停顿少时。他袖中的法阵或许已经感应到了封印的气息,也在催促他尽快赶去。承天柱的封印还有不足三个时辰便会彻底被邪灵冲破,到时即便有再多的尹氏族人秘宝,修真界中也再难有丝毫机会阻止邪灵为祸天下。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紫霞宗中时,尹恩告诉众人时间紧迫的原因。但愈往里,便有愈浓郁的漆黑邪气向陆时川挤压,他也不得不耗费双倍灵力才能保持原有速度继续往前。“吼”靠近封印,压力陡增陆时川如同上次一般掐诀分离海水,祭出封印疾速向下他身后有化为虎狼的邪气阴霾紧追不放,眼前更是幻象丛生。黑气凝成一团暗色镜面,其中正是紫霞宗的景象。丹田内灵力枯竭的两位长老已经醒来,身旁各宗修者神色各异,不停说着什么。“去。”陆时川只瞥过一眼,便随手将千里镜置于高处,没有在意其中出现的绰绰人影,心无旁骛盘膝空中念起口诀。而千里镜另一端的人却远远没有他这般从容。明昭也匆匆赶了过来,他与楚珩各站在镜前左右两侧,呼吸极轻极浅。紫霞宗的议事殿内无人开口。他们紧张地盯着陆时川身后、眸子猩红如血的邪灵幻象。只见它仰天怒吼,便能引得海啸雷鸣不断,更重邪气徐徐在陆时川身旁汇聚,伺机而动但在只有陆时川一人能看见的幻境中,暗色镜面一分为二。其中一个画面一变,镜中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垂首坐着的楚珩。他弯着脊梁,神情被阴影遮盖,身前时不时有人走过,他却始终没有动作,宛如雕塑。这并非完完全全只是幻象。陆时川意识到这一点。这应当是真实的。而另一个镜面中的画面,却是他与楚珩曾在洞府中双修的场景。他二人浑身不着片缕。楚珩情难自禁,一双覆着水光的眸子顾盼生辉的确活色生香、容易勾起常人心中。但陆时川脸上毫无异色,他念诀既不加快,也无减慢,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幻化出的这两面镜子。“只要你放弃,”忽然一个声音在阴森寂静的海水之间响起,忽隐忽现,像是幻觉,“我们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否则,你只会自取灭亡”封印缓缓下压。金光刺得邪气不敢上前,缺口中溢出的邪灵也似有忌惮般,不如方才那样顺畅。“你莫非真的想要为了他人的死活,放弃得道飞升的机会你绝不可能赢得过我们,若你执迷不悟,待你被我们吞食,你的宗门、你的弟子也将不复存在只要你此时放弃这可笑的徒劳之举,我们可以答应你,放过你、亦放过你的宗门”随着这道诡异的声音响起,陆时川身旁的邪气如流水般游动起来,寻找着他的破绽。“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听完这整段话,千里镜前站着的各宗修者面面相觑。他们谁没有想到这邪灵竟然还会与人沟通。“这,若这邪灵所言非虚,那陆宗主”然而陆时川从始至终没有理会它的打算。邪灵因欲望而生,也因欲望而强大,它不会与人做交易,它只会勾引出人心底的欲望,从而将之放大千万倍,方便达到自己的目的。只可惜它还没有强大至能左右大乘期修者的能力。为免意外,陆时川抬袖挥散两面镜子,然后捏诀双手上下翻飞,使封印下落得更快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这显然激怒了暗做打算的邪灵。虎狼幻象合二为一,化为巨大蛇躯在虚空盘旋,它猩红眸子邪恶而阴毒,张开血口无声狂吼一声,它垂下蛇头吐了吐蛇信,摆尾引动方圆百里的邪气自海水中冲了过来它的蛇尾凝为实质,猛地鞭向陆时川背后这一道鞭影迅疾如电,紫霞宗中的各宗修者掌中冷汗津津,仿佛身在局中,比陆时川更焦虑百倍陆时川余光看见。他淡淡阖眸,身后灵剑随他心意而动,倏然迎了上去两者不断纠缠间,陆时川还需分出心神防备邪灵层出不穷且来路刁钻的偷袭,不足一个时辰,身上便有数道伤口。好似钉在地上的楚珩牢牢盯着镜中陆时川仿佛磐石的身影,盯着他身上被划伤却未曾流血的伤口,泛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恨不得受伤的人是他才好。恨不得正在修补封印的人是他才好。圆润的指甲扣进掌心,他狠狠压抑着胸膛中不断涌出的冲动。他不敢去。怕的不是受伤乃至身死,而是拖累。他想做点什么,却不敢离开这个唯一能看到陆时川的地方。所以他继续钉在原地,目光一错不错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