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聚一聚。”丞相声线叹然,在桂花香里缱绻婉转,不知是在说给谁人听。中途皇帝下去歇息,将军也离了坐席。丞相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将军心里着急。丞相不是被赐婚了么,这会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保不准就是去找公主了这样一想,将军心里更是生气了。他翁渭侨是经历过战场的人,脾气一上来压都压不住,要是被他当场抓到,扒他一层皮将军这样想着,不知转过了几处回廊。宫里假山花木层叠耸翠,碧瓦雕甍斜里逸出。抄手游廊涂着金漆,斗拱下绘着靛蓝的彩画,紫藤花从垂花门上头落下来,将军瞧着这花姿色可喜,驻足观望了一会儿。没等他挪步,院子里头就走出来一人,将军心里一惊,转过眼梢定睛去瞧,紫藤花层层叠叠,那人自廊前花下经过,衣袂堆绣,扶冠爵牟。这样的身姿,帝都是很少见的,若是见着了,那也一定是丞相了。“相爷”将军提袍,不管之前心里多别扭,看到丞相的身影,他心下还是有点的欢喜的。只是前面那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拂袖往另一边走,不曾回头。将军心里骂一句果然又是摆他脸色,他腿长,跨上几步:“相爷您且等一等鹤山”一伸手拉住了那人的手臂,只是虚虚地拢着,不敢用力。这下那人终于转身了,却一抬臂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俯身见礼:“刚才还疑惑是谁直呼本官的名字,原来是将军啊。”将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礼搞得不知所措,自从他与丞相在一起之后,两人之间也不见得有那么多规矩了。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客气起来虞景明行过礼之后就直起身,他身量容貌都与晏翎九分相像,身上穿着的官服也是晏翎今天穿的那套。虞景明与将军对视,他拢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收紧,压抑住心中的慌张,面上镇定自若。将军看面前这人的表情,淡漠、疏远,就像是寻常同僚相见似的,未见有半分情意在里头。他心里疑惑,这是怎么了他翁渭侨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将军,叫住本官有什么事么”虞景明先发制人,退开一步,客气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什么要事必他还重要将军心里怒怼,就算是在宫里做给别人看也用不着这么绝情吧他上下打量一番,脸还是那张脸,一分没多,一分没少,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呢“相爷日理万机,可比本官忙多了。”将军微怒,压抑着语气,“也罢,相爷您先忙着吧,本官去找濮公公叙叙。”他故意说濮季松,想激一激他。丞相不是跟他说不要与濮季松走太近么,这就不信他还半点反应都没有哪知事与愿违,眼前这位丞相垂眸躬身,一个礼行得标准漂亮:“那本官告辞了,将爷,您且尽兴。”将军一下子撇起了眉毛,虞景明此时已经转身穿过紫藤花离开了。将军站在原地,一脑子的气不知道怎么发泄,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翻脸就不认账了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还在我面前甩脸子脚踩两只船还觉得理所应当了是吧将军气归气,头脑还是清楚的。钟鸣磬响,分花拂柳,走在回廊上一琢磨,却还真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日昭将军心不在焉地散步,心里却在想着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事情。他不急着回殿上,前殿那些歌舞他都没有兴趣,好像丞相一走,什么明珠都失了光彩。南风醺微,天气正当燥热,身上官服厚重,将军闷得有些发汗。再加上刚才受了气,浑身都不得劲,活像吞了一口烟火,烧得人抓心挠肝。越想却越纳闷,丞相这人怎么回事,一边说着撩人脸红的情话,一边翻脸就不认他这个人。变脸变得比变天还快,难不成他家祖上还是唱川剧的转念一咂摸,丞相不是来自泸州晏氏么,泸州在西蜀,那地儿川剧班子满地走,丞相门道多的很,江湖朝堂两边通吃,保不准就是去拜了个变脸师傅呢你且想想,玉雕似的公子哥儿涂上油彩,穿上大褂,背上红缨枪,站在台上一亮相,下面满堂喝彩。一转脸就是一个色儿,下边的呼声还不要把屋顶掀了去这样想着,将军心里没来由地一乐,仿佛窥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唇边好容易才浮上了一抹笑意。日光穿过椽子投射到他身上,气清景明。正且想着要怎么拾掇拾掇丞相那臭脾气,却见前头花下走过来两人。一人穿着朱红曳撒,头上戴乌纱,撩起袍子正走上台阶来。旁边一人绯红官袍,补子上的仙鹤翩然欲飞,扶冠爵牟,一边走着一边在与身边的人谈话,偶尔做几个手势,言笑有声。这不正是丞相么将军皱起了眉头,方才丞相还在院里呢,这会儿怎么就跟掌印说到一块去了这才多长时间,难不成他还会瞬移不成这个晏翎,到底还有些花样没使出来将军也并不闪避,他靠在一旁的漆花廊柱旁,挨着一棵山茶树,还有一簇三色堇。椽子眼里系着铃铛,风一吹就当啷作响,配曲儿似的,颇是惬意。将军瞧着丞相的神色,他眉目安宁,说起话来如春风拂面,桃花满天,那笑容可真不像是装出来的。将军心里的老陈醋能装满整个昆明湖,方才跟他横挑眉竖挑眼的,这会儿却对着个太监笑得春风骀荡这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他翁渭侨今天就要撕破脸,什么世家名节、身前身后通通都不重要了,纯当他一时眼瞎,遇到了个白眼狼罢丞相与掌印走到了岔道口,掌印转过身来向丞相拱手告别,丞相是风雅人,自然是要回礼。他揖拜的时候端正齐楚,将军都看在眼里,直直地戳在心尖上,揪了一下,慌忙别开视线。今天是来找他算账的,别被那张脸给骗了将军在心里给自己警示。当然,丞相是不知道将军先前的遭遇,也不知道将军此时心中所想的。他抬眼瞧见前头站这个人,斜靠着柱子,罗衫迎春风,麒麟腰带红。丞相心中喜不自胜,他忙提袍趋步,衣摆飘洒,腰间环佩叮当。若不是现在人在宫中要注意点仪容,他现在就跑过去把将军抱在怀里了。将军自然也是看见了丞相的,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将军心里还暖了一下。转而又狠狠地唾弃一下自己,别给了糖就忘了刀子,今天是要撕破脸的一只花猫从廊外跳进来,轻轻巧巧地,跳到丞相身前,正好挡住了他的脚步。丞相慌忙停住,免得碰到了宫廷里的御猫。那猫儿像是知道丞相是个心软的主儿,在他脚边绕来绕去。见着这毛绒绒的小东西围着自己不挪步,丞相眉梢欢喜,俯下腰来从袖子里摸出个油纸包,掰了一半小鱼干,喂了花猫一些。丞相见花猫吃得囫囵,眼尾都笑得起了褶子,光照在他额角处,冠上一枚翡翠熠熠生辉。将军看着他嗳然的笑容,心中正缓,视线却落在了丞相腰间那个垂挂的锦囊上,缝着珠珰,正是将军送给丞相的那一个。这下将军猛然惊觉有哪里不对劲,方才遇见的那个丞相,腰间除了玉佩,并没有挂锦囊若是后来挂上的,既然都甩他脸色了,又何必多此一举不对,不对,刚才说濮季松的时候,那个人根本没什么反应,这不像是丞相。丞相明令禁止他与濮季松来往,那刚才为何一点表示都没有如果眼前这个是真正的丞相,那刚才那个人是谁完全相似的面容,甚至连官服都一模一样若是乔装易容,但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庄严真的不是能学来的。那他这些天来朝夕相处的晏翎又是哪一个人将军忽然感觉浑身恶寒,这青天白日的,莫非还撞鬼了花猫吃完了鱼干,丞相把油纸包揣进衣袖里,目送花猫跳出去了。他脸上笑意温然,目光遥遥,神思迢迢。这般模样在往常看来,定是能把将军迷得神魂颠倒,但今天一看,却觉得不寒而栗。没事没事,这大太阳照着,若真是鬼,也该魂飞魄散了。将军安慰自己。“渭侨”丞相过来拉住他的手,语气蔚然如风,“怎的,是在等我吗”将军稳住心神,垂眸看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也没放开,说道:“相爷莫非忘记了刚才咱们还见过呢,何来等您一说”丞相一听却如同云里雾里,刚才他和掌印在一起呢,什么时候见过将军了将军的神情显然不是开玩笑,丞相心思转的飞快,眉峰微微蹙起。“刚才我去牢房里看管家去了,后来与督主大人一块儿回来,未曾遇到过你啊。你是不是错认了”丞相试探着问,他发觉出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将军抬眼看他,抽回了双手,看向别处:“刚才丞相大人说他有要事在身,叫本官别去耽误他。想不到晏大人您这么快就把要事办好,又来耽误本官了”丞相身形一震,将军脸色非常难看,分明就是压抑了许久的愤怒。丞相眉头蹙得更紧了,刚才是哪个王八蛋冒充他,还把他的小心肝欺负成这样“相爷您为何不说话是觉得本官配不上您么也罢,本官还有要事在身,相爷您耽误不得。”将军语气决绝,神色阴冷,说罢就要推开丞相离开。“站住”丞相厉声喝道,拽住了将军的手臂,“不如将军您说说,方才您在哪儿遇见本官的”丞相一张脸已经成了黑云压城,眼中居然透出一股森寒来。他手上力气很大,把将军拽得生疼,浑身散发着戾气,将军暗自心惊。这是什么反应好像也不对劲吧“就那边院子里头。”将军指指方向,再把刚才的遭遇与丞相讲诉了一遍。丞相拢着两袖站在将军身侧,他抬起下巴望着将军手指的方向,眯着眼睛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将军抿唇站在一边,抱着双臂靠着柱子,等着丞相发话。“渭侨。”半晌,丞相忽然喊他的名字,似乎还带着笑意。“嗯”将军漫不经心地答应他,一边吹着暖风,闻闻三色堇的香味。丞相笑了,他说:“那是濮季松的值房啊,我怎么会去那儿自讨没趣”将军脑中轰然一声巨响,身子不免也绷紧了一些。“方才本官与相爷不过是半尺的距离,还说上了两句话,本官就算是眼花,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相爷您是变着法子骂本官是瞎子么”丞相听了有些不高兴,说:“叫鹤山。”“不叫。”将军梗着脖子不瞧他,看起来像是在置气,其实他是怕自己被丞相勾进去,然后忘了自己的初衷。丞相一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恨恨道:“你刚才看见的那人不是我你自己瞅瞅,我腰上挂着的是什么我天天带在身上,方才那人身上一定没有吧”将军揉揉自己的脑袋,垂眸看丞相抓在手心里的那个锦囊,心下也不是滋味。思来想去,这其中矛盾重重,如果眼前这个丞相是真的,那刚才那个,到底是谁他有什么目的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人是有备而来,但他并不知道丞相和将军的关系,并且就在这一点上露出了破绽。“那人不是你是谁”将军嘴硬,虽然心里妥协了。丞相又薅了他一把,冷笑道:“一只小杂鱼,妄想跃龙门的小杂鱼。”将军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丞相转过脸来挠挠他下巴,问他:“你说刚才那人从濮季松的院子里出来是从门里出来么”“正是。”将军不知丞相为何要问这个。“嘁。”丞相不屑地撩撩自己的头发,低声自语,“他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了”“他们”将军疑惑,正要询问。丞相摸摸将军的脸颊,笑得开怀:“没什么,我仇家多着呢,咱不怕。不过你居然会把我认错,眼力劲儿还是不够啊”将军委屈地瘪瘪嘴,他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才那个不是丞相,要不然今天这坎儿怕是过不去了丞相这么美,还真是舍不得跟他撕破脸呢。忽地就被人抱在怀里,丞相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嘛。我不是在这吗正主子在这里呢,你怕个啥你说刚才那人甩你脸色是吧好嘛,我会去收拾他的。”声音柔柔的,将军听了甚是心安。原来不是撞鬼,丞相还是那个丞相,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一点都没变过。将军把头埋在丞相颈间,闻他身上的香味,紧紧地把人搂着,像是抱着失而复得宝贝。天知道他刚才有多难受,一想到两人可能要相忘江湖了,他心痛地如刀割。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还真是奇妙。丞相搂着将军的脖子,悄悄在他耳垂上舔了舔,直到把人惹得脸红了,才笑道:“晚上去我的别院里住吧,那地方清净,我专门叫人去洒扫过了。”“我有家不回为啥要去你的别院”将军佯装不屑,心里想的却是“恭敬不如从命”。丞相揪揪他的耳朵,说得暧昧缱绻:“刚才你受委屈了,我这不就是想补偿你一下嘛。”将军想也不想就知道丞相说的是什么“补偿”,他的脸热得像是有火在烧。他在丞相腰上掐一把,哪知丞相非但不恼,还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这儿人多,你离我远点。”将军局促地要把丞相推开,丞相偏偏不肯。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