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呃”霎时,他感觉似是又一双巨大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神识忽然离脑,只有脖颈一侧一缓一重的刀刺般的的痛苦告诉他这是真的。真的,他挨了一刀。面前的女人满脸的鲜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不带半分的表情。桓修玉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滞了。沈如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顺着桓修玉惊愕的眼神向后望去。只见自家儿子倒在地上,双手还不断的捂着自己的脖子。沈如恩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他失声叫了出来,看着儿子脖颈处鲜血喷涌,李绮容满脸的鲜血,慢慢的转过来看着他。“哈哈哈”他大笑起来,配上她此时满脸的鲜血,真如鬼使一般。“孽障孽障”沈如恩气的几乎背过气去,他一提气,从身边的侍卫中抽出一把刀来,对着绮容就要看过去。“铿锵”两把刀在空中中摩擦发出声音。另一把锋利的刀刃抵在沈如恩意欲行凶的刀上,舔着他的刀锋划到他的胸口上。大风吹过,垂落面前女子身上雪絮绛纱斗篷,露出她如玉的容颜来。“沈如恩,你想做什么”元香站在东方瑶的身侧,说完这话,一脚对着沈如恩就踹了过去。刀戟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沈如恩猛然落地,头被重重的撞击,只觉得身心苦痛难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流下两行浊泪,嘶叫着:“李绮容我沈如恩今日不杀你,我就不是沈如恩你这个贱人”“啊”他狂吼一声,又待冲上去,却被元香带来的侍卫被团团围住,拦腰踢了一脚,横剑拦于地上。周遭蓦的就安静了下来。只有沈如恩悲鸣又粗重的呼吸。绮容软倒在元香的怀里,元香伸手抚上绮容黏腻腻满是鲜血的脸蛋儿,心里一阵难过。双方还在对峙。桓修玉蹙眉想了片刻,笑道:“夫人和大长公主业看到了,这是蓄意谋反。”元香咬牙想要反驳,东方瑶却拦住了她。“少监,”东方瑶缓缓说道:“圣上在何处”歌舞还在继续。韩鸿照忽然觉得心口一阵难受,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狠狠的揪着自己的胸口,喝道:“曹吉祥,你给我滚过来”曹吉祥正在看外围得到事情发展如何了,听女皇这么一嗓子,心口猛然一跳。韩鸿照不是喝了那种药,怎么现在还有力气坐起来“陛下,陛下有何吩咐”曹吉祥小跑到韩鸿照面前,恭声问道。韩鸿照慢慢抬起眼来,说道:“扶我出去。”曹吉祥没动。“贱婢”韩鸿照一巴掌打过去,“我叫你扶我过去”曹吉祥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楚,点头哈腰:“是是”他扶着韩鸿照走了出去。蓬莱殿地势高,登上其中的云台,可以俯视整个的大明宫的北侧。入眼满目狼藉,凡是血流之处除了扑鼻的血腥之气,便是黑乎乎如同消息一般流淌欢快的黑色液体,还有破败的旌旗在空中飒飒的飞着,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平”字。韩鸿照觉得眼前一花,猛然倒在了地上。东方瑶跟着桓修玉一步步的走,强忍着不去看身后绮容的冲动。“宁国夫人。”桓修玉忽然停了下来。东方瑶也止住脚。他微微笑了一笑,“夫人,你见圣上,是想要为崔侍郎求情”废话。东方瑶一句话不说。桓修玉上前几步,站在东方瑶面前,离得她很近。宁国夫人如此面貌的女子,虽精致,却实在算不上美人,尤其是她不言不语的时候,杏眼美人,当如是眸中星星点点,娇吁微微,楚楚才为动人。桓修玉微微蹙了眉,他竟然看到东方瑶眸中有了泪光。即便是低着头,也能瞧见那细密的羽睫之下凝结的几颗小小的泪珠。“桓少监,我自问没有害过你,你没有必要对我如此罢”东方瑶抬起头来,仿若适才的失态只是桓修玉看走了眼而已。“哦”“桓少监想要的,世人皆想要,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罢”东方瑶说道。桓修玉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夫人好生有趣,你不就是想见韩鸿照吗”他再走近一步,垂眸看着东方瑶,“你不恨她吗如果没有她,你的一家人也不会死,如果没有她,你也不会在楚州两年受尽排挤,如果没有她,崔城之也不会被诬陷谋逆”离得这么近,东方瑶心里立时升起一股厌恶。她没有后退,眼睛盯着某一处虚空,说道:“恨,恨之入骨。”桓修玉满意的笑了。恨这个词,听起来真是令人愉悦。“来吧,我带你去见她。”他说道。人在上了年纪之后,难免会有些障目,最好的例子就是汉武帝,少时雄才大略,到老时猜忌妻子,猜忌儿子,故而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漏洞百出的阴谋,他都会迫不及待的跳下去,就怕有人抢走自己的皇位。可说到底,有的人说不稀罕,真的有人不稀罕吗再贤名的君主,汉文帝,也会不问苍生问鬼神,怕死,怕失去所得一切,而已。人啊,总是贪婪的,懦弱的桓修玉冷眼看着平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好似睡过去的韩鸿照,心想。第四十七章 误落六月十三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先是平阳郡王李衡义胁迫太子李陵逼宫谋反,被右武卫将军薛礼和轻车都尉沈如恩射杀制服,尤其是轻车都尉沈如恩,不仅痛失长子,更是大义灭亲,尤得桓少监的赏识。据说,原本女皇正在蓬莱殿中欣赏歌舞,忽听墙外一阵刀戟鸣声,由是登上蓬莱殿最高层,眼见太子逼宫造反,当即气的两眼发晕,说是要先将太子下狱,必要斩杀逆子李衡义然而这一番话还未发泄完,便气晕了过去没错,是气晕了过去。朝中不得无人主持大局,几位中书令和阁老连夜商讨,桓修玉便暂时离开了蓬莱殿。东方瑶慢慢踱步到榻边,凝视着韩鸿照的容颜。她闭着眼睛,睫毛却在不停地颤抖。殿中的歌舞早已经撤去,热闹散尽,除了浓香灰烬的余味,便只余几盏火花昏暗的金莲灯。一明一暗,橘黄色的暖光在她的脸上调皮的扑闪。“我曾经以为,你会一直那么下去,”东方瑶看着她,说道:“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会让自己变成高大的乔木,不需自己交托,而是要所有人都来依附自己”自己,她的话里有太多的自己,因为在她的思想中,只有自己可以依靠。所以,你就残忍又自顾自的夺走了我的依靠所以,你以为你的好,那些都能得到回报吗所以,你以为人这一辈子,真的不需要任何依靠吗韩鸿照,你错了。你只是把你所想的,强加在我们的身上而已。我从来不是在依靠任何人,我只是,在与他们互相依靠。“元儿”平躺在榻上的韩鸿照,忽然呢喃了一声,她的手轻轻颤抖着,仿佛做了什么骇人的梦,四处寻找着,想要找到一个温暖的手掌。在哪儿她的女儿,在哪儿慌乱中,韩鸿照感觉自己似乎似乎被一团温暖包裹住,她逐渐安静了下来。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嘎”的声音。“你其实还是在乎的,对吧”没有人回答东方瑶。良久,东方瑶慢慢抽离自己的手,语气平静,“你们给她吃了什么”曹吉祥的目光从东方瑶的身上移到小榻上,微微笑道:“夫人在说什么,奴婢不懂。”“你,不懂吗”东方瑶转眸看着他,“曹吉祥,你是和桓修玉勾结在一起,给女皇陛下下的药,对吧”她说完这句话,一向温和的曹吉祥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东方瑶,你想说什么就算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勾结佞臣,毒杀天子,该千刀万剐,连坐十族。”东方瑶面无表情的说道。“哈哈哈”曹吉祥忽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仿佛适才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甚至笑出了眼泪,他举着自己的袖子揩着,直到眼睛变得赤红,指着东方瑶说道:“东方瑶,我没你那么贱全家都死在韩鸿照的手上,还能从小就对着她赔笑脸,你以为自己活下来就对着起自己的家人了吗错了你就是家族的罪人你就是死了也没脸到地下去见你的老子娘你他娘的就是个孬种”“孬种哈哈”东方瑶冷眼看着他在哭在闹,一语不发。“怎么回事”石安京皱眉看向灯火昏暗的蓬莱殿,里面传出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声。“是曹内侍,他似乎是有些疯癫。”一笑禁卫对着石安京耳语道。石安京微微颔首,在蓬莱殿前站了片刻,终究还是转身离开。这里是太后居处蓬莱殿,前后自然有一众大大小小的花园。石安京看着那个坐在花园中的窈窕黑影,又退了回来。“去,将宁国夫人唤出来,就说是大长公主要见她。”他说道。长安的夏日才刚刚来临,突厥,乔巴山却是风沙滚滚。“不行了不行了”老扑一叠连声的叫着:“快停下我家郎君快不行了”“吁”监官勒住马,不耐烦的停下来,低吼道:“死老头你他娘的有完没完一天到晚就知道胡咧咧”他能不知道大将军风寒未愈吗那可是上面在催他,两个月之内必须赶回长安,大将军又是戴罪之身,谁知道还能盛几日,难不成还真要为了这么一个人去冒险“郎君,哎哎哎,您别倒呀”老扑焦虑之下汗流浃背,他手心出了一把汗,扶着马上的人,一边小心翼翼的勒住马,希望这马能慢一些。前面就是乔巴山最为难行的一段路,尤其是开始一段,上接陡峭的山崖,下接陡峭的克鲁伦河,一不留神“咳咳咳”马上的男人忽然哑声咳嗽起来。“哎呦哎呦”老仆又咋咋呼呼起来。监官不耐烦的想,人家大将军都没说什么,你个奴婢叫什么鬼跟在监官后面的一个黑衣郎君,闻声忍不住转过头来。男人似乎病额很重,一向俊逸的面容都憔悴不堪,薄唇薄薄毫无血色。他重新转过头来,手抵在马橛子上,马渐渐慢了下来。监官在突厥可汗面前亲言宣布大将军勾结阿史那赞之后,大将军却力排众议留下了副将齐毅,不过毕竟来之前薛将军也没要求将所有人都带回来,既然如此,他也好做个顺水人情。万一女皇陛下的风又不抽了,他也好做个准备不是呃不过想到这里,他似乎有些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确实是监官犹豫了一会儿,马的速度也渐渐的慢慢了下来。北风刮的愈发肆虐。尘沙打在人的脸上,像是刀割一般的疼。“该死的”混乱中,监官咒骂了一声,正待掉头到后面去,却似是听到又物体掉落的闷声。“啊啊不好了来人呐”老扑粗着嗓子惊吼起来。“老东西,”监官不满的回头看着他,喝道:“你别叫了烦”尚未说完的话却噎在了喉咙中。面前的泥沙路上似是有一道滑落的痕迹,直直的沿着咽下陡峭的山路,一眼望去,皆是弥漫的插图,而马上,空无一人,马下,有个失声痛哭的老仆。“怎么回事”他立时顶峰跳下马来,狠狠的晃着那个老仆,“大将军去哪儿了”老仆哭天抢地,“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是我没拉住大将军郎君啊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