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得天翻地覆能离家出走,不到自己想开是绝对不肯回来的。不管怎么样肯回来就是想通了。“你可回来了啊,你爸可惦记了”“陈姨我拿点儿东西马上就走”杨兴一步跳上台阶开门,一年半没回来,家里一点儿没变。大厅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地奢侈品包装袋,不用想肯定是自己亲妈的日常消遣。可杨兴这回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往三楼跑。三层整整一层全是自己的,他大步流星推门而入,去找书房里的保险柜。不是他多心,他在这个家里始终找不到安全感,从高中起所有贵重物品都要存保险柜才睡得着。里头是一些现金,不多,他几辆车的车钥匙,给小光存的房本和金条,爷爷家的钥匙,还有他最爱的几块表。这时候顾不上了,杨兴随意抄了几块,拿起车钥匙就要走。却不想他最不希望见到的男人正巧在家,以他最不希望见面的方式,撞上了。任开成听见陈姨的喊声,正好从二楼出来看看,不想一下撞个正着。一个穿着灰土的棉睡衣,一个穿着送外卖的冬服,一个端着杯枸杞山楂茶,一个手里全是表。“回回回、回来了啊。”任开成是开心的,甚至比陈姨还要开心。他很矮,从来都是仰视的角度去看人。自从上回和母亲大吵一架,杨兴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继父了。这个男人一点儿都不像父亲,比自己矮了一头多,年长母亲许多岁。他没什么文化,也不太喜欢看书,却总相信微信圈里乱七八糟的科普,学了一堆所谓养生的常识,天天上微商的当。他很丑,杨兴自诩自己不以貌取人,可也觉得他不好看。他还很笨,笨到杨兴怀疑母亲要是出个轨他都不会知道。“您在家啊我回来拿一趟东西就走。”杨兴说的一点儿底气都没有。这是他第一回在继父面前不敢说话。卞鹤轩记住的那个拍卖会的瓶子,就是杨兴跟家里吵翻的导火索。他觉得自己对继父是有恨的,在他还没真正接受这个男人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叨叨他为自己花过多少钱。钱,小时候的杨兴彻底迷茫了,他恨继父,恨他用钱拆散了自己的家,哪怕他明明知道自己想恨的人不是他,而是母亲。这场无端的拉扯让杨兴陷入一种软烂的胶着状态,一方面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丝毫关系,一方面又不得不花着他的钱。而在父亲去世之后,花这个男人的钱就像与背叛父亲划了等号。哪怕他上了大学开始学习投资,仍旧摆脱不开这个噩梦,因为他的本金全是继父给的。好像再如何折腾,他都是要靠着这个男人才能站稳脚跟,直到他一时抽风拍了个瓶子,狠狠地捐出一大笔,彻底惹急了母亲。你花的钱哪一分不是你任叔叔给的,杨兴被母亲这句话彻底扎穿了心。他从小听到大,终于,听得他自尊骄傲全被钱这个字碾成了渣渣。可现在,他真的需要钱了,需要这个又矮又丑又没文化、小时候起外号叫大土豆的男人的钱了。他没脸抬头,更没脸说话。“回回回、回来了,就别、别走了”因为结巴,任开成有时说话念不出来,着起急来会挤眼睛,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必须咬得特别用力,“大大兴,你去、去哪儿啊”他说话的样子,从前杨兴只觉得滑稽,再配上他永远不变的灰睡衣,永远不知道捯饬自己。“我我得去医院,小光他”他想说我有个朋友,但他没法把自己的弟弟说成毫无关系的朋友,“小光出事儿了,我得赶紧走。”继父肯定是不知道小光的存在,因为这个弟弟是杨兴最大的秘密。小时候担心母亲生气,一直是战战兢兢养着他,直到杨兴发觉母亲压根儿不在意自己的无故消失,只要不拦着她全球购就行。再后来的隐瞒便反过来了,他不敢叫小光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这么好,只是定时定量地给足生活费和零花钱。很累,杨兴两头都要瞒,弟弟什么都没有,自己什么都唾手可得,很怕小光一个歪念就误入什么嫉妒的错路。可任开成的反应明显告诉他不是。他没有一点点怀疑,或者去问杨兴,小光是谁和咱们家,和你有什么关系,而是催促他:“那那、那快、快去医院”杨兴很少和继父有肢体接触,说不上来为什么,很排斥。自己是父亲阵营里的人,怎么可以与继父友好相处呢可他头一回被这个男人推着走,一直推到下台阶的地方。陈姨还拿着花洒,站在楼梯下往上面看,看大兴突然间回家来,是不是要留下吃个晚饭。回家的场景杨兴一直在设想,他想在一个夏天的晚上,挑吃晚饭的那个时间回来,带着纪雨石一起。那时候家里人应该都在吧,他要大大方方地介绍小石头,很有勇气、有底气的,和任开成与母亲,包括陈姨说这是我男朋友。再告诉财迷精纪雨石,以后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也不用定闹钟抢什么淘宝优惠券,师兄什么都有,脑子抽筋的人就是我。但这样的场景是他从没预料到的,还有任开成听到小光的反应。小时候他叫他任叔叔,后来省去这个称谓,直接用您来代替。可现在杨兴才发觉这个您字有多么的伤人,割了自己,也割了别人的心。自己总笑话纪雨石没长大,自己未尝不是呢,有些事情该想明白了。“小光是我弟弟,他叫车撞了现在脑出血,爸,我得用钱。”杨兴的指尖是抖的。他觉得自己很傻,像个幼稚的、出门打酱油的孩子,回家时候看到门撞上了就赌气不再回头,却没想过亲手推过一把,原来家的大门一直都是虚掩。“我现在需要钱,用了多少,等年底我三倍还你。”杨兴猜自己大错特错了,他不傻,他真的不傻。任开成确实早就知道小光了,早到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他一直希望听杨兴叫自己一声爸,要是再拍拍儿子的肩,那就真别无所求了。“你快、快去吧,你不叫叫叫、叫我爸,我也给、给你钱。”任开成笑着说,还是没敢拍他。作者有话要说:问题来了,白皮石头两家到底谁更有钱小光:在我受伤的那天,突然发现我哥和我嫂子都那么有钱石头:谁特么是你嫂子你哥是我媳妇儿第 80 章、爸我真急用钱纪雨石一边开车一边瞟后视镜, 出国好几年, 去年刚回来就和家里吵翻了天,好久没静静看过老爸的样子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时间这把刀的无情, 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男人开始老了。上高中的时候老爸从来不叫人看出白头发来, 有几根都立马染黑, 怎么短短几年就开始服老了呢两鬓的白头发都出来了,老妈怎么没提醒他啊。纪成礼在后座闭目养神, 但他知道儿子在看自己脸色。这个儿子呐, 有多宠就有多叫人生气,都说养儿防老, 他是活生生被亲生儿子气老的。“老爸”纪雨石往左打方向盘, 诶呦还是家里的轿跑开着稳当, 配置好,比跑车舒服。纪成礼没睁眼:“干嘛”纪雨石看看他的脸色,还行,没到怒火爆发的地步呢。“你没染头发。”“头发我还有心情染头发啊我还能有心情染头发”纪成礼爆发了, 车里就两个人, 要不是考虑安全问题真想一脚踹过去, “你从小到大能不能让家里人省省心能不能了上个高中出那么大事儿,回来不老老实实工作找什么小明星你能耐了你纪雨石”要不然说纪雨石聪明呢,自己开车,老爸肯定不会动真格的。“那小明星不是也叫你给拆了嘛,把我扒得跟穷光蛋似的,是吧往屋子里一扔, 你儿子一睁眼都成傻逼了,您可真舍得。”“我没把你真扔大街上去就是给你妈妈面子了,找什么小明星,啊找什么小明星你真当家里钱是大风刮的”纪成礼开始挽袖子,“回家一张口就是要钱,我到看看你要钱是真为了救人还是养小白脸,气死我了。”纪雨石真不怕他爸,毕竟自己在家的靠山是爷爷和姥爷,中国人隔辈亲的传统放他身上就是金钟罩,从小他爸打他一下,两位老爷子就能把他爸揍得没脸回家。“老爸你这样儿说就没意思了,我妈哪儿有那么大面子,你是怕我爷爷教训你。你看,我妈多疼我啊,还知道叫梁忞柔柔送东西去,你可真够狠心,连问都不带问的。”“问你什么开车好好看着路”纪成礼眼里头都是火,儿子还穿着高中校服呢,谁知道外头认识些什么玩意儿,神叨叨的。“诶,我好好看路,老爸你看我开车稳吧我现在特稳,我和我师兄”纪雨石怕他爸误会杨兴,现在可不是他养着别人,是自己叫小白脸师兄养了,“我师兄他是景山高两届的校友,特牛逼,他特牛逼,我现在跟着他干外卖呢,外卖你知道吧”纪成礼在后座憋火:“我是你爸,我能不知道吗”“嗯,知道就成。”纪雨石刚赚几个月的钱可硬气了,“我师兄他叫杨兴,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那可是全国数学冠军,你懂吗和你这种只会赚钱的商人不一样,他是学霸,大学直接保送的北航,牛逼吧就是家里条件可能差点儿,但他现在也把自己的小买卖干起来了,有个快餐店,还和我合伙开了炸鸡店。”“合伙你能拿出多少钱来。”纪成礼最知道儿子这把嘴,吹牛撒谎不打草稿,谁都骗。可这回纪雨石是认真的。“我拿5000啊,你别以为5000不算钱,我师兄说了这算投资,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身份是什刹海名牌炸鸡店鸡不约中华区总店的迷你股东。爸,我真知道错了,以后不和你顶嘴行吗”纪成礼就是想让儿子在外头吃吃苦,吃不了苦了就知道家里好。其实他才是家里最宠儿子的那个,从纪雨石一落地就被这位亲爸宠得上天,要什么给什么,一个不字没说过。现在又听儿子亲口承认错误,实在也气不起来。自己的孩子自己最知道,当年纪雨石认了梁家一个孩子,纪成礼打死也不信。石头虽然说话不着调可他知道什么该办、什么不能办,但纪雨石一口咬死了孩子是他的,要负责任,家里谁都没办法。再然后半个月没上学,谁也找不到,最后突然一下子打了个男孩儿,打得不轻呐。一只眼睛可不算轻伤了,扔进去能判三到五年。这一下把自己的路断了,可纪成礼没从儿子嘴里听到一句我知道错了,没想到现在回来还懂些事,有份乱七八糟的工作,还学会了认错。就是一回家张嘴要钱的行为把老纪家祖传的高血压气出来了,纪成礼刚吃完降压药,闷闷地警告他:“这可是你说不顶嘴的,也不准在外头搞什么,乌烟瘴气的小明星谈恋爱”纪雨石都快哭了,他敢吗他真不敢,真不用老爸提醒,师兄往面前一站还看什么小明星啊自己再看小明星还不被师兄打死了,真不敢浪。“不谈不谈,我往后找正经人谈恋爱,绝对不惹你和我妈生气,找一个你俩都喜欢的,行吗”纪雨石惦记着他爸的钱呢,“老爸啊,我跟你说我真是急用钱,是救人的,你还不信我。真悲哀,亲生父子间的默契和信任呢”“我信你个邪”纪成礼看看窗外,已经到了医院。但他真的不信,石头那帮酒肉朋友哪个不是二代。“你哪个朋友需要用钱”“就我刚才说的那个师兄”纪雨石把车转了个弯儿,一朝变穷什么酒肉朋友都自动消失了,“他有个弟弟,叫小光,今年高三,马上要高考了老爸你一定得帮我,都凌晨了你让我师兄找谁借钱去啊,他自己带着弟弟特不容易,钱不多,还全紧着弟弟花。你必须得帮我啊,小光可能是脑袋里出血了,要真开刀往后的住院费什么的贵着呢,icu护理啊都得花钱。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您”纪成礼听不下去了,叨叨一路。“你先停车吧你”“诶,我这不是找停车位呢吗我艹特么谁的阿斯顿vanish啊太特么壕无人性了吧爸,这车我也想要。”纪雨石找不到停车的地方,乱转圈,“艹,这车谁停的啊,一人占俩车位,傻逼”“你把骂人这毛病改了,夜里来医院的都着急,你找个远点儿的停车位不就行了”纪成礼愁得高血压又快来了,“别看车了,你停边上去。”纪雨石赶紧偷摸再看两眼,啧啧,等将来赚钱了自己和师兄也来一辆吧。下车之后开始敲打他爸:“爸,我先给你打预防针,你别走那么快。”纪成礼大步流星习惯了:“什么预防针”纪雨石到现在都不敢迈大步,怕扯了蛋:“就是吧,我师兄家里条件可能不是太好,但他自尊心特强,你别拿做生意那套对付他,别高高在上的。就算是你出钱也和气点儿,行吗给你儿子一个面子,他真挺不容易的,往后我自己赚了钱,我还你。你儿子说到做到。”说完,朝着急诊室大步奔去。梁忞看串儿青在面前晃悠就很烦躁,小光的脑ct检查出来了,出血量比预想得多,需要马上手术清除血肿。杨兴回来一趟又和周成弼跑了,肯定是去安排手术,听周成弼的意思可能还需要转院。“你别老晃悠了行吗别人看着眼晕。”终于他说了。串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