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内丹说是想报仇,实则也不过是想随他去罢了。谁知道一颗内丹而已,都被封在四合阵里了,还会拉着宋立言的袖子往下坠,破他的符诀。就好像他还在的时候,不管她闯下什么祸事,都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心里止不住地酸楚,楼似玉欲言又止,最后连连叹了几口气。痴念啊,连内丹都记得的痴念,当年的常硕,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肯散尽三魂七魄“我今日来找你,也不为别的。你的人你若执意要护,我便不动。”美人蛇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但他的内丹,我势在必得,你得帮我。”睫毛微颤,楼似玉紧了紧拳头,她知道这事应不得,也不该应,但嘴已经抢在脑子前头开了口:“好。”美人蛇的神色缓和下来,蛇信收回去,眼睛却还红肿着,衬着这无辜的皮囊,当真像个可怜的小姑娘。楼似玉忍不住问:“你饿吗”“饿,想吃人。”“当我没问。”楼似玉摊手,扭身就要走。“哎,没人,来点鸡啊鸭的也可以。”美人蛇撇嘴,“我一天没吃东西了。”无奈地摇头,楼似玉去厨房找了三大盘子肉来,放去她面前,看着她端起盘子直接往嘴里倒。“你的伤,吃这个药能好。”倒下两盘子肉慢慢消化,美人蛇翻手拿出一颗药丸。楼似玉一看,正是她刚刚扔出去的那颗。“我怕这药有问题。”白她一眼,美人蛇道:“药和毒都是我精通的,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你怕什么我给你那一击可不轻,若带着伤,你怎么帮我拿内丹”半信半疑地接过药丸,楼似玉很纳闷:“那人还真安好心了”“你说谁方才在这客栈里的那个男人么”美人蛇想了想,“我好像见过他。”“什么”楼似玉一惊,“你在哪儿见过他你不是一直在岐斗山”“是啊,所以就是在岐斗山见过。”美人蛇不明白她为何激动,“就在那上清司之人强闯岐斗山那天,他好像也在,还引着我去找到了人。”第26章 助妖之人岐斗山虽是美人蛇栖身之地,但又不是她的领地,所以叶见山强闯那天,她其实是不该发现的,没想到的是裴献赋到她的洞穴门口惊了她,她一路追去,但只拐过一个路口,裴献赋就不见了,倒是让她发现了叶见山。怎么说也是上清司的人,既然遇见了,她肯定是想也不想就动手,可惜宋立言来得太快,到嘴边的肉都飞走了。想到这里,美人蛇愤恨地又倒下去一盘子肉。“裴献赋。”楼似玉咬牙咬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一面之缘罢了。”美人蛇道,“不过这药没问题,能让你身上的伤很快痊愈,吃了吧。”楼似玉愤恨地将药扔进嘴里,咔吧咔吧给嚼了,嚼完才觉得苦,又皱着脸去喝了口茶。“你藏得住身上的妖气吧”她问。美人蛇白她一眼:“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了,能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你就藏好,我给你开间客房。”想了想,楼似玉又告诫,“他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别动半夜偷袭的主意。”“答应你不动他了,你怕什么。”美人蛇啐她,又道,“不过,你觉不觉得他很奇怪之前都没有这么高的修为,独这一回,像是打通什么穴道一般,快赶上千年前那时候了。”楼似玉自然也是觉得奇怪的,但想不出什么缘由,她沉默片刻,摇头道:“别管那么多了,你要的东西在镇远镖局,但镖局四周布了阵,你等明日镖车出城之后再去劫,但是尽量别伤人性命。”一听这话美人蛇眼眸就亮了,笑眯眯地点头,顺着楼梯扶栏就往上蛇行。“姐姐。”楼似玉叹气,“您有人形就且走路吧,一个姑娘扭着身子在地上爬,若是被旁人看见,还不得吓晕过去。”“规矩真多。”美人蛇嫌弃,到底还是扶着栏杆站起来,一步步往上走。楼似玉跟着回房,运气调息了半个时辰,还别说,裴献赋的药当真有用,再睁眼,她的脸色就好看了不少,周身血脉也畅通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但宋立言还没有回来。楼似玉想了想,觉得自个儿一大把年纪了,不能还跟小姑娘似的黏人,人家事务繁忙,那她在这儿等着就好了。然而,两炷香之后,她站在了衙门公堂外头。今日浮玉县衙门升堂,案子好像格外地多,宋立言早上说回衙门,到现在还穿着官服正儿八经地听着堂下陈词,难得的是他竟没露什么疲态,一双眼盯着说话的人,把人家吓得直哆嗦。“公堂之上若是撒谎,按照律例,便是当有罪论处。”原告颤颤巍巍直磕头:“大老爷,小的可没撒谎啊。”“那本官再问一遍,你确认是这妇人偷了你的银钱,你因欲抓贼归案才打伤于她”“是是的。”“可这妇人身上穿的是上等绸缎,你所呈上的钱袋里不过半两银子,她一柔弱女子,吃穿不愁,作何要因这点钱惹你这高壮大汉”宋立言冷笑,“合常理吗”“这”“撒谎作有罪论处,你既触犯,便罚三十大板,定无故伤人之罪。霍捕头,有劳。”“是。”霍良出列拱手,命人架上长凳廷杖,当即行刑。原告惨叫冤枉,外头围观的百姓却是拍手称快,楼似玉一侧耳,就听得人道:“这恶棍是袁府买的地痞,专门去找那位姨娘麻烦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宅争斗,闹到大街上可真是难看。幸亏大人明察秋毫,还这姨娘一个公道。”“这么久了,咱们县上可算是来了个秉公执法的大老爷了。袁家的马车一早在县衙侧门停着了,嘿,就是没让进。”“真是痛快,善恶有报,天理昭昭”楼似玉听得怔然,她一直以为他来浮玉县就是为了灭妖罢了,谁曾想当县令也是有模有样,半分不敷衍。其实他身上也有伤未愈,就算有上清司的灵符灵药,也难免疼痛受罪。可眼下在他脸上半分异样都看不出来,只有官老爷该有的威严和凌厉。一桩案子过完,回后堂休息不到一炷香,便又升下一堂。楼似玉唏嘘地看着,觉得这人戴起官帽的样子真有趣,丰神俊朗,正气凛然,下头稍有人敢插科打诨,他眉毛就皱起来,半点颜面也不给,扔令就让打,直打得后头的人都老老实实,甚至一上来就认罪。案子一了,他的眉头就会松开,像昙花一绽,无意间透出两分温柔。可这温柔也是转瞬即逝,再抬眼,他又是那个刚正不阿的宋大人。这样的他,看得楼似玉心里软了一块。惊堂木拍下,最后一案结束,宋立言一本正经地退堂更衣,从侧门打算回客栈。然而,刚走出门,旁边就蹿出个人来,手里捧着热腾腾的一盅汤,笑眯眯地朝他道:“大人辛苦。”香淳的鸡汤透过盖子都飘出香来,宋立言喉结微动,目光从汤盅上移到楼似玉的脸上:“掌柜的怎么来了”“闲来无事观了大人审案,觉得大人真是我浮玉县百年难遇的清官好官,故而赶忙让人送了汤来,以表奴家之崇敬”楼似玉笑弯了眼,双手将汤捧给他。宋立言显然对这样的奉承不太接受,冷眼瞧着,没伸手。楼似玉垮了脸,悻悻地道:“行吧,老实说就是钱厨子熬了鸡汤,奴家借花献佛来了。”轻哼一声,他这才接了,朝她道:“上车。”“多谢大人”楼似玉笑眯眯地钻进车厢,看着他随后进来,还忍不住道,“这鸡汤熬了很久,您尝尝,可香了。”坐公堂太久,本也有些饿,宋立言舀了一勺尝了,微微点头。楼似玉得意地笑了,手托着下巴看着他道:“奴家就知道,鸡肉这么美味,大人一定爱吃。”宋立言一僵,突然想起之前他初到掌灯客栈,不知是为了挑剔她还是别的原因,说过自己不爱吃鸡肉,她当时的表情就是明显的不相信,仿佛对他知根知底。如今看他露出马脚,她也不意外,只狡黠里带着股嘚瑟,还微微抬高了下巴。放了汤勺,宋立言看着她问:“掌柜的,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本官”笑意一顿,楼似玉转眸看向别处:“大人说笑,奴家这一介民女要是能同大人有什么关系,还不得一早认亲,好叫大人照拂”“说实话。”他语气冷了些。楼似玉扁嘴,委屈巴巴地学着他的话道:“若是撒谎,按照律例,便是当有罪论处是吧奴家知道,所以奴家更不敢妄言了。”宋立言沉默,收回目光又喝了几口汤,才缓缓道:“与掌柜的也算相识一场,若有什么隐情,还望掌柜的早些告知,也免错伤无辜。”“奴家定是不会瞒着大人什么的。”她举手发誓,又笑嘻嘻地道,“您多喝点。”“大案已结,你的客栈明日可以重新开张了。”宋立言道,“正好官邸也修葺完毕,本官已经吩咐宋洵明日收拾东西回府。”“好。”垂下眼眸,她什么情绪也不敢表露,只乖巧地笑着。宋立言也没多看她,抿着鸡汤,心里还在想别的事情。气氛突然有点古怪,等宋立言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的时候,掌灯客栈已经到了。“大人好生休息。”楼似玉朝他屈膝行礼。宋立言侧头看她,想问她是不是不高兴,可又觉得没必要,他与她并无什么别的关系,况且他还有谜题未解,在明日得出真相之前,不宜妄动。转身上楼去了叶见山的房间,宋立言发现他已经醒了,依旧戴着青绢斗笠靠在床边,像是在叹气。“师兄”他走进去问,“伤口还疼吗”“今日裴大夫来过了,已经上了药,好多了。”叶见山咳嗽两声,扭过头似乎是看向了他,“师弟,你小心些,我察觉这客栈里今日来了妖怪。”神色一紧,宋立言问:“何时来的”“巳时末,只片刻妖气就消散了,但我总觉得那东西没有走。”叶见山沉声道,“这里的小二分明说客栈不接新客,但却有妖怪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掌柜的也许认识这个妖怪。宋立言撩起袍子在他床边坐下,眼里带着些疑惑:“这世上会不会有凡人偏心于妖怪,处处替它们做事”“有。”叶见山点头,“神志不清受妖怪蛊惑,亦或是受了妖怪恩惠者,都会有反常之举。”“那对这类人,当如何”叶见山似乎是笑了,可语气倒还正经:“按照司规,当三劝,一劝之以亲人,二劝之以大义,三劝之以人性。若三劝之后冥顽不灵仍行恶事,则当与妖同罪,斩立决。”宋立言一愣,有些不能理解:“若是人,也要斩”“与妖为伍之人,同妖怪有什么分别”叶见山道,“师弟,若你遇当斩之人,切忌不可心慈手软,否则必会吃大亏。”第27章 还敢造次宋立言听着,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他的右手是用来握獬豸剑的,而獬豸剑自交到他手里那一刻开始,就是为斩妖而出鞘。师父教过他斩妖之法,却没说过如何斩人世间之人都有律法约束,怎会要他来过问对错生死“师兄早些休息。”他道,“明日我便让人接你回官邸。”叶见山知他是没听进去,再劝也无用,轻叹一声便躺回了枕头上。宋立言退出房间,招手唤来宋洵,低声吩咐了两句。外头天已经黑了,楼似玉借着烛光在账台上打算盘,稍稍一侧头,就感觉窗外有什么东西掠了出去。她一顿,不动声色地合拢账本,打了个呵欠,佯装上楼回房,却在关好门的一瞬间朝那影子的方向追去。十个镖局都在宋立言踏入的一瞬间布下了防妖的法阵,这一点楼似玉是有所感知的,但她没想到的是,他竟还留了后手。镇远镖局的大门打开,几个镖师围在箱子旁边等着,宋洵大步跨入,祭出一枚血玉,飞快地打入镖箱。只一瞬间的事,在凡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他摸了摸箱盖,似是确认无误之后,便让人抬走。可楼似玉看清了,并且还记得,那血玉原本是挂在宋立言腰间的。以随身之物放置四合阵旁,也就是上清司惯用的“追思之术”,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