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的百姓,她压下去一口气,扬起脸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呀,裴大夫怎么来了,倒是奴家有失远迎。”“掌柜的客气,在下不过是来送还个东西,顺便讨一杯热茶。”一点不见外地在空着的桌子旁坐下,裴献赋抬眼看她,“可有新上的铁观音”“没有。”楼似玉甜甜地回答,“有泥菩萨,您可要尝尝”“也好。”他欣然应下,“只要是掌柜的亲手泡的,在下都喝,只是”伸手将一个东西放到桌面上,裴献赋伸手轻轻弹了弹,笑意更深:“若是不好喝,这只小可爱在下可就自己留着了。”七层琉璃宝塔,乃上清司法器浮屠困,为羁押妖怪之用,不过巴掌大小,却是精致剔透,一眼就能瞧见里头装了一团小白毛。塔身被弹得一震,小白毛也惊慌地转了几圈,大大的尾巴落下去,露出一双狐狸耳朵。林梨花。楼似玉心里一沉,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斥骂声也快要涌到嘴边了,但抬眼看见裴献赋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她一顿,硬生生将情绪压下。不能急,跟这样的人对上,越急输得越快。“方才奴家还在寻呢,没想到这小家伙竟是跑去叨扰了您,若有得罪,奴家这便先替她赔个不是。”伸手替他倒了一盏上好的铁观音,楼似玉双手奉到他面前,“大夫请。”能屈能伸,真不愧是老狐狸啊,裴献赋看得兴致盎然,接了茶抿上一口,大方地将浮屠困推到了她面前。这么容易就给她了楼似玉挑眉。第40章 太不要脸了“这儿好像有些吵。”放了茶盏,裴献赋笑眯眯地道,“小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试探着将浮屠困拿到了手里,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楼似玉抿唇道:“大夫楼上请。”二楼上去就是一间半敞的茶室,裴献赋在蒲团上坐下,甚是自在地朝她摆手:“快把它放出来吧,别给憋坏了。”楼似玉戒备地看着他,扯了扯嘴角道:“您稍等。”旁边就是她的房间,楼似玉几步跨进去关上门,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才一掌将浮屠困击碎。“噗通”一声,林梨花落下来就滚出了人形,起身焦急地拉着她道:“主子,外头那个人那个人他有问题”这还用说吗楼似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怎么就落他手里了”“木掌柜说您想查他,我就随便去看了看嘛,本来藏得好好的,一点尾巴也没露,谁知道也能被他抓住。”梨花委屈地捂着脑门,又想起点什么,激动地道,“可我找到了一个人”左右看了看她,确定她身上没伤,楼似玉才问:“什么人”掏出黑玉给的画像,梨花指给她看:“这东西是鼠妖给的,让转交给您,说什么能证鼠族清白。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这人,结果却在那裴献赋的院子里瞧见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绝对没错”鼠族楼似玉迷茫了一瞬,突然想起当日在城郊看见过青眚和黑玉,当时情况紧急,她未曾多追究,如今想起来,美人蛇经她提醒,应该是不会轻易碰镖车的,那追思术为什么会被触发,多半就是鼠族做的好事。前一天梨花就同她说过鼠族突然消失,她没当回事,眼下看看这画像,再想想外头的裴献赋,楼似玉沉了脸:“你在房间里呆着别出去。”梨花想抗议,可看看主子这严肃的表情,她撇嘴,老实地爬去旁边的椅子里坐着。楼似玉关门出来就冲到了裴献赋跟前,带起一阵风吹得他鬓发微动,端的是气势凌厉、咄咄逼人。她在他面前站定,晃了晃手里的画像,冷声道:“裴大夫好计谋啊,将常硕内丹所在告诉鼠族,引他们去争抢,又让宋立言来对付他们,你倒是坐隔岸之观,还收渔翁之利”她如此逼问,是做好了他会狡辩的准备,一旦他说不知情,她就将前因后果说出来糊在他脸上,叫他无地自容然而,鬓发落下,裴献赋却是轻轻一撩眉梢,赞叹地看着她道:“掌柜的好生聪明,这都能发现。”“”被自个儿准备好的话给噎了噎,楼似玉瞪眼看他。“可惜发现得太晚了。“他叹息着起身,朝她跨了一步,“已成定局之事掌柜的还翻来说,又有何用处”嚣张,太过嚣张了。楼似玉与他对视,发现这人当真是没有丝毫心虚,似乎将林梨花还给她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笃定她就算是知道了,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此处看着他,看他放肆又得意的眼角眉梢,看他优雅而潇洒的胜者姿态。“啊,对了,他应该已经发现蛇胆草是什么了。”裴献赋轻啧一声,伸手碰了碰她发间的朱钗,“你猜,他会如何来质问我”一爪将他的手给拍开,楼似玉捏着袖子擦了擦自个儿的钗子,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东西有些贵,您还是少碰为好。”“你还是这么小气。”裴献赋摇头,翻手就呈出一支梅花金钗来,笑道:“这个更贵,送你可好”“用不着。”楼似玉眯眼,“大夫还是好生想想该怎么去圆谎吧,下回再见宋大人,奴家可是会将您的所作所为尽数告之。”裴献赋满不在乎地点头:“掌柜的随意,爱说什么在下都不拦着。但这钗可是浮玉县珠翠阁里最好的一支,你当真不想留着”楼似玉退后半步,正儿八经地道:“奴家爱财,但不是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看得上眼,恕我直言,您这一支金钗,雕工拙劣、款式老气,连奴家头上这朱钗的半颗珠子都比不上。还有,您以为宋立言当真那么好摆布,任由你欺瞒利用”她嗤笑,“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我掉了皮,你也不会好过。”心疼地看着手里的金钗,裴献赋像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一般,低声喃喃:“如此精巧的东西,竟还比不上个死人的遗物。”眼神一冽,楼似玉想也没想,一掌就朝他拍去:“你找死”飞快地躲开,裴献赋轻笑:“好端端的聊天,你怎么又要动手。”懒得同他废话,楼似玉出手狠戾,招招攻他死穴。眼前这人难得没像以前那样突然消失,而是敏捷地躲着,一直退到与外头街道相连的窗边。她没留情,化出妖力给了他最后一击。裴献赋站着没动,叹息道:“打坏了我,你可会心疼”“抱歉,不会。”漠然地吐出四个字,楼似玉料他还有后招,已经做好了再补几招的准备。然而,淡红色的光冲过去,像云雾撞山一般激荡开,裴献赋竟是连躲也不躲了,任由这力道将他打出窗去,带着破碎的窗扇一起朝街道上坠落。始料不及,楼似玉连忙跟去窗边往下看。“哗啦”几声响,上好的雕花木窗摔了个四分五裂,那穿着青白色锦袍的人倒在碎木块上,眨眼间就昏了过去。四周百姓受了惊吓,纷纷朝这边围过来往上看,楼似玉慌忙想躲,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身体一僵,她止住动作,站在窗前朝那人看过去。宋立言像是忙完了公务,已经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哪怕是站在拥挤的人群中间,也显得格外清雅卓绝。他眸子那么一抬,像起风时候的碧波湖,波澜潋滟,风光无限好,让她忍不住想呸现在是迷恋美色的时候吗一爪子拍醒自个儿,楼似玉立马蹲下去躲住,心里狂骂裴献赋,这厮当真是不要脸,碰瓷都碰到她跟前了,她那一掌的法力远不及当初想抓他之时,当时他都能躲,眼下装什么柔弱呢“掌柜的,咱们的窗户怎么掉下去了”李小二在楼下喊,“快来看看啊,好像砸到人了。”掉下去的是裴献赋,砸坏的不是人,是她的窗户楼似玉磨了好几遍牙才深吸一口气,抹脸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提着裙子就飞快地下楼:“怎么回事呀”宋洵和几个百姓已经将裴献赋给抬了进来,宋立言走在旁边,脸色不太好看:“楼掌柜。”“哎呀,裴大夫怎么伤成这样了”不等他问罪,楼似玉哀嚎一声就扑去裴献赋身边,哭道,“只不过是有些难治的隐疾,也不是要命的事儿,如何就想不开要寻短见呢”裴献赋闭着的眼睫微微抽了抽。十分同情地抬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楼似玉扭头就吩咐般春:“快去请大夫来,先把人抬去客房。来,各位帮帮忙,搭把手。”众人应声将裴献赋抬进一楼旁边的厢房,楼似玉抽泣着站去宋立言身边,凄凄地问:“大人怎么也来了,今日没案子了么”宋立言看着她,良久之后,倒是笑了:“不来早些,如何赶得上这大戏开场”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楼似玉转身去泡了杯新茶递给他:“大人辛苦,先润润嗓子。”接过来喝了一口,宋立言轻描淡写地问:“你想杀了他”“瞧您这话说得。”楼似玉娇嗔,“奴家不被他杀了都算好的,这身上的伤可还疼着呢,哪儿敢朝他下手。”“那这唱的是哪一出”“三十六计之苦肉计。”楼似玉唏嘘,“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顿了顿,她又撇嘴补上一句:“也不一定是人。”宋立言沉默地看了她两眼,转身跟着进了客房。“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摔坏了不少骨头,待会儿得让大夫好生看看。”“这细皮嫩肉的俊公子,也是可惜,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帮忙抬人的百姓一边碎碎念一边离开了,楼似玉与他们擦肩而过,翻着白眼想,里头那人要摔坏也先摔坏脑子才好,省得他满脑子坏水。大夫很快赶来,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翻来覆去将裴献赋看了个遍,连眼皮都扒开瞧了半柱香。“如何”宋立言问。大夫收回手,叹了口气:“右手骨头摔伤了,但不严重,严重的是脑袋摔破了,怕是伤及脑内。”嘴角一抽,楼似玉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开个卦摊算命了,这都能说中宋立言沉吟片刻,又问:“大夫,他的脉象可有异常”“这人伤着了,脉象定是有异常的,三指之下皆粗宽而散,脉管边缘混沌,搏动无力,应指而扁此皆身损之象。”大夫捋着胡须琢磨,“不过这位公子底子好,阳气足,想来恢复得也快。老朽先给他开几张方子,再将他右手包扎,只要一日内转醒,便没什么大碍。”有阳气、有人该有的脉象,宋立言点头,重新看向身边正在翻白眼的某个人。第41章 去游湖吗正在心里骂得欢呢,冷不防被他一看,楼似玉吓得捂住自个儿心口,心虚地问:“怎么”“可听了大夫之言”吓死了,还以为他会读心术呢,楼似玉松了口气,甩着小手帕嘀咕道:“自然是听见了,伤重么,好生养着便是。不过大人,这是他自作自受,与奴家没什么关系,汤药费什么的可别算在奴家头上。”还真是什么都只想到钱,宋立言摇头,与她靠近些,低声道:“本官的意思是,裴前辈有血有脉,乃凡人之躯。掌柜的疑他有异,不妨再给些别的证据。”要证据还不简单楼似玉轻哼:“等他醒了,奴家自会找机会证明给大人看。”大夫写好了药方,又开始替裴献赋脱衣包扎。宋洵见状上前帮忙,拱手朝宋立言道:“这里先交给小的,大人先请。”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宋立言颔首,带着楼似玉出了客房,站去走廊上。大堂里食客甚多,吵吵嚷嚷的很是烦人,宋立言拧眉看了一会儿,问:“掌柜的可有空闲”戒备地看着他,楼似玉后退半步:“公事还是私事”“公”“没空。”她飞快地答,小香扇摇得刷刷的,“大人您也瞧见了,这客栈里生意好啊,奴家忙不过来。先前耽误了不少功夫,账目到现在还没清完,晚上还得秉烛夜看,实在是没力气再做别的了。”看她一眼,宋立言接着道:“公事已经忙完了,只是觉得今日天气甚好,碧波湖上新起了几只画舫,想请掌柜的去看看。”画舫游湖楼似玉的眸子突然就亮了,摇扇子的力道也骤然放缓,眨巴着长睫思忖片刻,改口道:“不过人生在世么,总不能就累死在案牍上了,若有美景好茶之乐,奴家也是不好推辞的咱们什么时候去”宋立言甚是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