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地好。”初到之时,这位大人那叫一个疏离不近人情,他连站在他身侧都觉得手心冒汗。可如今再看,大人虽是严肃依旧,但眼底已经染了些烟火气了,偶尔一笑,甚至让他觉得亲切。县里最近经常有人传些大人与楼掌柜的流言蜚语,他一直没听进去,但今日一瞧,不免也有些猜想,忍不住就开口问:“大人觉得楼掌柜此人如何”宋立言一脸莫名,不过倒也答他:“贪财、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虽本性尚算良善,但鬼点子太多,尽给人惹麻烦。”这么听着,倒是没落着几处好啊霍良挠头干笑:“卑职倒是觉得,楼掌柜温柔大方又有本事,是世间少见的女子。”他倒不是对人家有什么心思,只是楼似玉向来待他不错,偶尔路过都请他喝茶,又让他尝客栈里新出笼的点心。曾有一回他抓地痞之时被人反咬一口,也是楼似玉出面作证,还他一个清白。念着这点恩情,霍良也觉得该帮人说句好话。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还心情甚好的宋大人,突然就敛了笑意沉默了,垂眸翻阅案上的文书,身上那股子阴冷拒人的气息又卷了上来。“卑职知错,不该在公时谈这些私事。”霍良觉得不对,立马拱手,“卑职这便去安排下头巡逻。”宋立言头也没抬,捏了朱笔往文书上落了墨,笔痕略重。宋洵站在一侧看着,费解地道:“大人,他也没说错什么。”“嗯。”宋立言点头,将改好的文书往旁边一放,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知他不高兴,宋洵便闭嘴不再劝。可站了一会儿,他又很纳闷,自家大人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就因为人家反驳了他一句话不成凉风从窗口卷进来,吹得宣纸沙沙作响。县衙里很安静,除了几声鸟叫,就只有细微的研墨声。而曹府就热闹多了,张灯结彩,寿字高悬,四面八方来的宾客都提着各式各样的贺礼往里涌,门童一声声唱着名儿,丫鬟小厮有条不紊地往桌上端着菜。楼似玉在后厨帮忙,刚送出去几盘菜就又听得人催,累得满头大汗,但一想入账的银子,她的动作就更麻利了些。“有几桌是少荤腥的,之前就吩咐过了,你们可别弄错。”曹夫人在院子门口远远地唠叨着,般春叠声应了就去记下。“这曹老爷有点来头啊。”林梨花一边砍着砧板上的鸡一边小声嘀咕,“竟来了那么多我讨厌的人。”楼似玉轻笑,路过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管他是哪儿的人,给钱用膳的都是大爷。”“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梨花撇嘴。上清司之人虽是不为外人所知,但他们大多是皇亲国戚大官小官,就算没入仕,也在某些地方颇有地位,能来这么多人,显然是曹老爷有分量。不过,上清之人的味道还真是刺鼻,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毛都快炸起来了。“开宴了开宴了。”般春从外头进来,又端出去几大盘菜,着急地喊,“他们在催了,说上菜快些。”没空闲聊了,楼似玉和林梨花纷纷埋头做事,一忙就是两个时辰,眼瞧着中午的宾客终于要散尽了,她们才喘了口气,偷摸拿了两个鸡腿来啃。“掌柜的。”李小二从前院回来,面色有点凝重,“咱们的食材没问题吧”“你没听钱厨子说么,都是子时亲自去乡下收的,新鲜得很,能有什么问题”楼似玉抬头看他,皱眉问,“出什么岔子了不成”“倒也谈不上大岔子,就是有几位宾客好像闹肚子了。”楼似玉闻言就扭头吼钱厨子:“你是不是做菜又没洗手”钱厨子万分无辜地将手伸给她看:“这哪能不洗啊,都快洗秃噜皮了,肯定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他们自己喝多了酒不消化。”楼似玉放心地摆手,递了个鸡腿给李小二,“你休息休息,晚上还有得忙呢。”犹豫地看看外头,李小二坐下来接过鸡腿啃了一口。“掌柜的呢掌柜的哪儿去了”饭还没吃完,外头又吵嚷了起来。楼似玉擦干净手起身迎出去,笑道:“在这儿呢。”曹夫人一脸怒意,踏进院门就朝后头的人挥了挥手。楼似玉莫名地看着她,就见一众家丁进来,将后厨给团团围住。“这是”她不解。“我家老爷是信着你掌灯客栈,才将这么重要的流水宴交在你们手里。现在倒好,中午的宴刚散,一大半的宾客都出了事。掌柜的,你这是想害死谁”曹夫人气得步摇都乱颤,指着她的手直哆嗦,“我已经报官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微微一怔,楼似玉严肃了神色:“承蒙曹老爷信任,我这后厨是万没没问题的。前头出什么事了”“你还当我蒙你不成”曹夫人让开半步就指向外头,“你自己去看,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楼似玉皱眉跨出门槛,随着她一路绕去前院。院子里摆着五十桌酒席,眼下一片杯盘狼藉,在场还剩着的宾客要么是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要么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有人被小厮扶着架上外头的马车,嘴角还吐着白色的泡沫。一片混乱之中,倒是有个人完好无损,皱着脸上来朝她打了声招呼:“楼掌柜。”第46章 都不是好人“木掌柜”楼似玉惊讶地看着他,“你也来了”“是,应曹老爷的邀来吃个寿酒。”木羲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曹夫人,一并行了礼才道,“楼掌柜借一步说话可好”曹夫人示意家奴将门口给守住,然后戒备地盯着她看。楼似玉无奈,引着木羲往旁边角落走了两步,低声问:“扫帚,什么情况啊”“菜里有毒,咱们这些妖怪吃着没事,但凡人哪里受得住包括那几个上清司的人,统统都倒了。”木掌柜担忧地看着她,“这事儿可大了,上清司那几个人里头,有一个官拜荒州通判,眼下也送去医馆了。”楼似玉眼前一黑,慌忙扶住旁边的墙,欲哭无泪地道:“这是谁给我惹事啊我好不容易接个流水宴,还来这么一出”“目前我也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您得有个准备,接下来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了。”荒州通判,此等大官在浮玉县出事,别说是她,就连宋立言也不会好过。楼似玉脸色发青,飞快地转着眼珠子想办法,但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曹府大门口就响起了兵甲碰撞的声音。“奉命捉拿嫌犯。”霍良将文书递给了曹夫人,然后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楼似玉叹了口气,迎上他轻笑道:“霍捕头,咱们又见面了。”霍良甚是无奈地压低声音:“若是可以,在下也不想来见掌柜的,但医馆那边已经出了人命,还请掌柜的与客栈里的其他人都随在下走一趟。”认命地将手伸进他递来的绳结里,楼似玉抖了袖子将绳子盖住,眨眼道:“好歹朋友一场,咱们走个小路去县衙如何”知她是向来要颜面和名声的,霍良一脸正气地看看四周,然后偷偷点了点头。几个时辰前还热闹非凡的曹府,如今却是一片兵荒马乱。楼似玉与其余众人一并被从后门带走,曹夫人乘了马车跟着,直到将他们送进大牢,才愤恨地去衙门递了状纸,等着开审。“这人一倒霉,还真是什么祸都得遭。”楼似玉在牢房里坐下,朝着霍良摊手,“做个饭而已,竟还能遇见这种事。”“大人已经带着人去曹府了,想必不久便会出结果。”霍良递了碗水给她,“掌柜的耐心等等。”楼似玉接过碗,略微惊奇地问:“捕头相信奴家与此事无关”霍良点头:“以在下对掌柜的了解,你赚钱还来不及,如何会自断后路掌灯客栈承的宴席出了问题,对掌柜的没有半分好处。”感动地咬唇,楼似玉把水当酒似的豪饮了,还冲他倒了倒碗底:“能得霍捕头这样的朋友,是奴家之幸。”霍良失笑,又敛住表情道:“但不是在下有意吓唬,送去医馆救治的人情况都不太好,在下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五个人咽了气,掌柜的要做好准备。”心里一凉,楼似玉很想哭:“不会吧”死一个人都够她吃一壶的了,眼下一死死五个,而且还有可能后头的全部得死这一笔命案砸下来,就算她是无辜的,客栈怕是也开不成了。旁边的几个人都有些紧张,李小二更是激动,直接吐了口白沫倒在了地上。“小二”钱厨子一把扶起他。楼似玉吓了一跳,慌忙蹲下来翻了翻他的眼皮,紧着嗓子问:“你们还有谁在曹府吃了东西”般春和钱厨子都慌忙摇头,只林梨花弱弱地举起手:“我吃了鸡腿。”霍良皱眉道:“快送他去医馆看看,这位姑娘也一并去吧”“不用。”楼似玉摆手,“让他在这儿休息便好。捕头若是有空,不妨去一趟掌灯客栈,一楼的客房里有个装傻充愣的大夫,应该是能救人,可以把他扔去医馆。”霍良应下,又觉得奇怪:“这小二都这样了,真的不用去看看”“没事的,有我在呢。”楼似玉送他出去,自个儿老实地将牢门上了锁,然后返身回去。霍良看了看她,疑惑地往外走,顺路吩咐了几个狱卒多给他们的牢房一点照顾。“掌柜的,小二哥这都昏过去了。”般春有些焦急,摸了摸李小二的额头,只觉得触手生凉。“你俩去看着外头的狱卒。”楼似玉将李小二从钱厨子手里接过来,朝他和般春努了努嘴,“别让他们瞧见我。”钱厨子不解,但倒是听话地去牢门边站着。般春也跟着过去,但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楼似玉将李小二平放在地上,伸手覆上他的心口,闭目凝神,看起来像是在探他心跳,但仔细一看,她手心里却有淡淡的红光冒出来。什么东西般春吓得用力地揉了揉眼,回头再看,一切却又正常,哪有什么光楼掌柜轻按了两下,李小二皱着眉突然撑起身子,往旁边呕吐出秽物来。“噫”嫌弃地捂着鼻子跳开,楼似玉连忙朝外头喊,“有人吐啦,劳烦来收拾收拾,这怎么站人呐”牢门打开,狱卒捂着鼻子进来看了看,拿煤灰来盖住用稻草裹走,朝她笑道:“委屈掌柜的,先将就将就。”狱卒的态度能这么好,楼似玉实在受宠若惊,连忙回他一礼,又与他塞了点银子,小声问:“咱们今日是出不去了吧天也凉了,劳烦大人送几床被子来可好”“好说好说。”狱卒接了银子就去了,没一会儿不但送来被子,还给她在旁边用长凳和木板搭了个床,甚至送来了三菜一汤。“咱们进的这是大牢吗”般春抓着被子不敢置信地小声道,“我之前听人说牢里的人可凶了,谁进来都得脱两层皮,轮到咱们,怎么还给送吃的”楼似玉想了想,道:“许是霍捕头帮了点忙。”“那捕头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林梨花夹着菜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道,“老盯着咱们掌柜的看。”“瞎说什么”楼似玉啐她一口,“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人家能在你落难的时候伸把手,已经是好人中的好人了,你还编排人家”林梨花一噎,咳嗽着拍了拍自个儿的心口,刚想说话,就听见牢门上的锁链一响。狱卒将牢门打开,点头哈腰地退去了一旁,有人面无表情地负手进来,开口喊她:“楼掌柜。”飞快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楼似玉连忙站起来跑去他跟前:“大人来了吃过饭了吗”这是把牢房当她的掌灯客栈了宋立言扫一眼四周,眼神微变:“掌柜的日子过得不错。”“承蒙大人照顾。”楼似玉狗腿地伸手替他扇风,“就是这牢房实在也不是个久留之地,大人将事儿查清了吗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哇”转头看她,宋立言道:“裴前辈去了医馆,捞回来些人命,但目前为止,曹府的流水宴已经吃死了三十二个人。”心里一沉,楼似玉脸都白了,怔愣地看着他。“毒是从饭菜里查出来的,本官想听掌柜的一句解释。”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们做菜之前,可有仔细检查过”“大人明鉴,咱们做吃食生意的,哪儿敢掉以轻心”正经了神色,楼似玉皱眉道,“所有食材都是客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