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个儿眉心,笑得愈加妖气:“来了就别走了吧,这世上等着你的人,可不止楼似玉一个啊。”楼似玉正带着刚出狱的李小二收拾客栈,没由来地就打了个寒战,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掌柜的,怎么了”梨花鼻尖上沾着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问。收回目光,她捏着手绢给她擦了擦:“也不知怎的,最近总觉得咱们这浮玉县风雨欲来。”梨花紧张地抓住她的手:“那姓裴的又做什么了”说完自己又摇摇头,“不对,宋洵先前还说,裴大夫好像是有什么事,已经离开浮玉县了。”裴献赋从赵清怀到的那日开始就消失不见,楼似玉也好奇他去哪儿了,但打听无果,她也就只能在意另一个重点:“你何时又去与宋洵说话了”梨花撇嘴:“之前街上碰见的,我也不想看见他,哪知就有这么巧。”她不待见凡人,尤其是跟宋立言有关的凡人,不过宋洵也挺会示好,给她买了旁边小摊上刚出锅的馄饨,她吃得津津有味,也就没跟他计较。“对了,他好像还同我讨个什么东西来着。”梨花挠了挠头,“荷包”楼似玉嘴角一抽。也亏得梨花傻啊,宋洵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了,不过她实在好奇,这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楼掌柜”说什么来什么,楼似玉一听这声音就吸了口气,扭头便揶揄:“你怎么总往咱们这儿跑啊”宋洵满脸凝重,气喘吁吁地道:“那地方小的也不敢告诉师尊,但楼掌柜,大人在千秋楼里不见了。”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楼似玉半阖了眼:“你说什么楼”“长宁街,千秋楼。”忍不住爆了粗口,楼似玉抓过他的衣襟怒道:“你怎么能让他去那个地方”“发发生了命案,小的禀告的时候,掌柜的也在场。”“你说命案,没说是千秋楼的命案”楼似玉要气死了,“你早说这个地方,我能让他去吗”说罢就推开他,三步并两步地往外跑。宋立言套话让她说宋清玄的时候,她说了一半藏了一半,而千秋楼里那个人,就是被她藏着的一半中的一部分。她不是没有试探过,从宋立言来浮玉县,她就有意无意地探听千秋楼的消息,可没有,那个人一直没有动静。眼下事务繁多,她不得不松了对那边的戒备,刚刚才松懈两分,竟就被钻空子了。颜好。想起这个人,楼似玉懊恼得直咬牙。八十多年前,她就是听信了她的话,收了魂魄残片,偷塞进了宋清玄的眉心。第114章 套话不管是人是妖,活的岁数大了,就总有糊涂的时候,楼似玉自然也不例外。她等那个人等得太苦了,在后来人的嘴里,千年晃眼过,然而她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却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数着指头捱过来的,算一笔账要半炷香,熬一碗汤要三炷香,若是她旁边能有一柱永远不会熄灭的香,那燃出来的烟雾许是能淹没整个人间。可即便是这样,那人轮回转世,也一次又一次地抛下她慷慨赴死。所以,当颜好告诉她,只要宋清玄能想起前尘往事,这一世就定会伴她到白头的时候,楼似玉就算有所怀疑,也还是照做了,像濒死的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压根顾不得这稻草上有没有毒刺。然而那一天,宋清玄从她的法阵里醒来,睁开眼扫视四周,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看向了旁边的人。“颜好。”他低声开口,“我记得你。”楼似玉懵了,她不知道他认识颜好,更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渊源,她的记忆里只有他和自己,而他的记忆里,好像有很多人。急促的呼吸将胸口堵得闷疼,抬眼往前看,已经能看见千秋楼的大门。楼似玉什么也顾不得,飞身冲进去,绣鞋踩在大堂红木地上的一瞬间,四周的景象好像晃了晃。她一顿,闭眼化出金瞳来,发现四周空无一人,纱帐低垂,酒杯半倾,酒水顺着桌沿滴落下去也无人顾。疑惑地往里走了两步,狐耳一张就听见一处厢房里有动静,她连忙踩上楼梯,大步过去推开房门。从门外而入的风卷得纱幔四起,房门正对的软榻上,宋立言半扶着颜好的腰,后者娇羞地依靠在他胸口,两人像是在低语,被她这动静惊扰,齐齐地抬头看过来。这场景,当真是郎情妾意郎才女貌狼心狗肺狼狈为奸楼似玉磨了磨牙,将门合上用背抵着,疾跑而来的气还没顺,她翻了个白眼讥诮地道:“扰了二位好事了。”到底是顾及着他,话说得体面,可她身上的戾气压也压不住,几乎是肉眼可见。从良那么多年,楼似玉身上已经少见戾气了,但眼下不知触碰了什么逆鳞,她连眼神都阴沉了下去。软榻上的“宋立言”没吭声,一层她看不见的红色琉璃结界自他身后横亘整个房间。结界之外,宋立言安静地看着里头的场景。“你瞧,她早知道的,你跟我才是一对儿。”琉璃结界之外,颜好嗤笑着拂了拂宋立言肩上的泥灰,“亲眼所见,大人可还有疑”半个时辰前,他被颜好困在曼陀罗妖阵里,本以为她是贪图自个儿的精气,谁曾想颜好却说她与他有上千年的姻缘纠葛。说实话,这种鬼话宋立言是不会信的,跟路上撞见江湖骗子说他印堂发黑即将有难一样,荒谬又可笑。然而,颜好设了明心阵。明心阵这东西无耻极了,人或妖踏进这阵里,看见的便是心中所想,所想之景会被阵外的人一览无余。他先前以为也许会看见满屋的黄金,再不济也是一屋子鸡汤,却不曾料楼似玉想的,竟是这么个画面。“我有些不明白。”他困惑地开口,“她为何会觉得我认识你”颜好妩媚地将双手搭在他肩头上交叠,嗔道:“妾身不是说过了么妾身与大人已经相识一千多年了,您每一世轮回,妾身都眼巴巴盼着,楼似玉哪儿会不知道她一直伺机将大人从妾身身边抢走,心里最怕的也就是大人与妾身相见,喏,看看她,手都发抖了呢。”明心阵里的楼似玉何止是手,整个人都在微微打颤,在他面前她虽说是常笑,可宋立言一贯觉得这人戴着一层面具,或悲或喜都有分寸在,只有在她失忆的时候他才窥见她本真的两分模样。然而眼下的明心阵里,“宋立言”跟“颜好”打情骂俏了起来,“颜好”侧身挡住了“宋立言”的视线。大概是觉得他看不见自己了,楼似玉眼底的痛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脚下微微一动,像是想离开,可又舍不得,最后强行将自己留在原地。这番自我拉扯的后果就是她看起来像只无家可归了的可怜小狗。宋立言“啧”了一声,收回目光微微敛眸。颜好偷偷打量他:“大人在想什么”“我在想,你上一次见我,是多少年前的事”“这还用想么不就是八十多年前。”妖怪也有聪明的和蠢笨的,若是楼似玉站在这里,定能察觉宋立言在套话,然而颜好丝毫不察,甚至还主动道:“当年妾身与大人也是情投意合,可惜被她从中阻挠,后来听闻大人在与常硕之战中身故,妾身真真是伤心了许久。”“”耳鸣了那么一瞬,宋立言皱眉揉了揉额角,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心口猛冲而来。常硕八十多年前“宋清玄与我没有旧情。”“或者换个说法,他再活久些,许是能与奴家发生些什么,但可惜,他死在了与常硕的那一战之中。”楼似玉的声音从远处响进他的脑海,又渐渐淡了,接着就是他师父的怒吼:“若不是楼似玉,他如何会晓得那魂飞魄散的法术”“为师的师兄宋清玄也曾被妖女迷惑,甚至动了凡心,可他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你也该知道了。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为师不想你步他后尘,你可明白”眼前又出现了昔日岐斗山上看见的幻境风吹袖动,男人的手落下去却是没带什么力道,轻轻地落在楼似玉的头顶,带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楼似玉红着眼瞪着他,突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得委屈极了,鼻涕都直冒泡泡。男人叹息更甚,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温柔而隐忍。场景再换,楼似玉坐在他面前的软榻上,耷拉了脑袋道:“你们上清司的嫡系弟子,向来不通情爱、冷漠淡然,我这样的身份,能在他那儿讨着什么好”宋清玄,宋立言。头疼欲裂,他闷哼一声,脸色陡然苍白。第115章 没出息极了“大人”颜好不解地扶住他,眼珠子转了转,心下暗道他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可转念一想,她只不过提了宋清玄,他这一抹魂干干净净的,可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记忆,哪儿能知道那些于是语气就更温柔了:“大人若是累了,便随妾身去软帐里歇息可好”宋立言皱眉,捂着脑袋往明心阵里看了一眼。楼似玉与“颜好”动手了,狐尾一甩金光霎出,两人打得还有来有回。他有一万句话想问,可现在也不是时候,只能垂眸,将计就计地跟着颜好走。然而,他刚转身,背后的金光突然就穿透了妖阵,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头。阵法碎开,红色的琉璃碎片与金光交织,纷纷扬扬地四散开去,一只手伸过来,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气声,将他的衣袖拽住。“找到你了。”楼似玉轻笑。颜好脸色一变,身上红纱立马化成了无数血色长丝,如利刃一般朝她割去,逼得她松手后退。“你也敢再追来”颜好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着护在宋立言跟前,“大人这便要与妾身去暖帐了。”“暖帐”楼似玉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你那床帐里的人前赴后继的,还用暖吗怕是就没凉下来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她这刻薄的模样了,宋立言眉梢微动,突然觉得头没那么疼了,就盯着她瞧。楼似玉余光瞥着他,总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生怕是看见颜好想起了什么,亦或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药,焦急地伸手想靠近他,却被那杀意十足的血丝挡了路。“没有过风花雪月的机会,倒也应该看过戏台上唱呀,这卖笑之人收山从良,至此只为公子一人开颜,那可比你这种千年嫁不出去对人死缠烂打的戏码好看多了。”颜好的口舌功夫也不弱,抱着胳膊睨着她,“你看你这模样,大人可理你”眼里闪过一抹惊慌,楼似玉急忙收敛了神色,又整了整头上发髻,小心翼翼地朝他看过来。宋立言皱眉,看着有些不悦。心里一沉,楼似玉手脚蜷缩,想在颜好面前硬气些,可委实被人捏住了最柔软的肋骨,只能低了眉眼轻声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大人随奴家回去吧,若是有什么误会,奴家回去便同大人解释。”她这低声下气的模样,看得颜好笑得花枝乱颤:“你也有今天。”楼似玉咬牙,九尾一张就朝她伸老狐爪,颜好吓得一噎,慌忙止住笑意应战。两人妖力都不低,楼似玉就算是心绪不宁,出招也是又快又狠,颜好应付了十几招觉得吃力,无奈也露出尾巴来。黄棕色的尾巴,只有一条,看起来没楼似玉气势大,不过宋立言也因此认出了她的真身。竟是个黄大仙。与普通的黄大仙不同,颜好身上法宝极多,那看似轻浮的红纱、还有脚上的金环和手上的镯子,竟都化成她的武器见缝插针地给楼似玉使绊子。瞧出楼似玉心系她身后之人,颜好轻笑一声,一边与她斗法一边朝宋立言娇嗔。“大人,妾身待会儿若真是伤着了,您可又要像八十年前那样心疼了。”脸色一变,楼似玉踉跄半步露出破绽,颜好也不客气,就着这点破绽就给了她一掌,打得她后退两步,嘴唇上血色顿失。“你给我闭嘴”呛咳一声,楼似玉急急地斥她,“胡说些什么”“难道不是吗八十年前你与我动手,大人可是护着我的。”颜好挑眉,“不记得了要不大人行行好,再让她亲眼看一回”惊慌地扫了宋立言一眼,楼似玉摇头:“大人,这妖怪满口谎言,您切不可听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