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连眼角风都不曾撇去李德允身上一下的。目光径直掠过李德允,急切地在他身后胡乱扫了一通。当在不远处的地方,望见那一抹藕荷色的娇小身影,视线定住,男人乐得咧开了嘴,原本阴沉沉的面色也霎时间雨过天晴。第085章巴巴地跟着李德允睁大了双眼。他侍奉晋元的这位新帝不长不短,也有数月有余,却从未在皇帝脸上瞧见过这样的神色。之前晋元帝与苏府四姑娘私下相处的情境,他也并非没有见识过。但这次显然更加夸张,更是让人不知应当如何评价。怎么说呢很殷勤,很讨好,是一种反正如何都不适合出现在,一位九五至尊的天子脸上的神色。就见他的主子,一瞧清走过来的人,眼神都瞬间明亮了。完全不顾身份,屈尊纡贵地迈下台阶,神情热切地直接去迎。“你可算回来啦”晋元帝面上挂着极其温朗,又似乎百般柔情缱绻的笑容,苏四姑娘冷着脸不理他,他就巴巴跟人后面。人走去哪,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去哪。这副画面,李德允整个人看得目瞪口呆,可不等他吃惊多时,门就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合上了。李德允被硬生生拦在了殿外。很显然的,昨夜置气离开的美人儿如今失而复得,皇帝心中正欢悦着呢,自是不愿再被旁人打搅。李公公的这些心思,胤莽并不晓得,横竖他也根本未把注意力放在,除小姑娘以外的任何事物上分毫。但李公公方才的一番推测没错,胤莽他心中确实欢悦。正可谓一夜不见如隔三秋,现下他瞧见了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哪哪都觉着舒畅。以至于,即便小姑娘此时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显然不是很高兴的模样,落在胤莽眼底,也觉得小姑娘生起气来,抿着红红的嘴唇,依旧很是赏心悦目。毕竟,小姑娘不高兴,耐不住他高兴啊。“这个时辰,还没用早膳吧早膳想吃什么,朕吩咐人做。哦,对了,昨夜照顾你爹,没休息好吧,你看看你,脸色都要比平日差些。要么先歇一会儿朕恰巧也有些困了,陪你一道儿睡个回笼觉”男人高兴了,话就多。也不管对方搭不搭理,碎碎叨叨的没完没了。起初,苏婉容板着张脸,在房内兜兜转转,左拾一件东西,右搬一件东西。胤莽不晓得她在做什么,也懒得去深思,就随着她一道儿兜兜转转。直到她鼓弄出一条四四方方的绸料布巾,停下脚步,开始往上面有条不紊地添置衣裳,胤莽这才意识到不对,眉峰便微微蹙了起来。“大清早的,你收拾这些是要作甚”苏婉容没理,自顾自地继续忙手上的活。她动作细致又熟练,没半刻的功夫就把平时常穿的外衫襦裙折叠得整整齐齐。伸手,正准备开始收拾贴身穿的小衣小裤,手腕儿却被一只粗硬宽厚的大掌给握住了。“松开。”苏婉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今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被小姑娘冷眼相待,胤莽倒也不气不恼。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嘴里“啧”了一声。“朕就说了不能叫你见着你爹,瞧瞧看,这才让你去了几个时辰,碰见朕就跟碰见仇人似的。你这般态度对朕,枉费了朕昨夜想你想得觉都睡不着。”苏婉容不想理他,可手被他抓着,她无法继续收拾包袱。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对上男人的目光,耐着性子冷冰冰地回道:“我为何待陛下这般,难道陛下自己心中不清楚我父亲来了,也不知因了谁的关系,现在正卧病在床。我此番自然是要收拾包袱搬去与父亲同住,随时侍奉父亲。”这话言语之间夹着淡讽,她又唤他陛下,他不喜欢听。其实他贵为皇帝,所有人都叫他陛下或是圣上,他却唯独不爱听小姑娘这样叫他。恭敬是恭敬,但很生疏,不亲切,总觉得她没把他当成自己人。但他没把心中的这种不满表现在脸上,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哼一声。“你倒是孝顺的很。可你若跑去侍奉你爹了,谁留下来侍奉着朕”苏婉容翻了一个白眼,“陛下您的手下自然有成百上千的奴仆,挤破了脑袋想侍奉在你身边。如若还是不够,左右我搬去我爹那里以后,原来的屋室我也不住了,房里那些婢子等会儿都叫来陛下这里,轮着班侍奉陛下你一人。”胤莽要的显然不是被人众星捧月地伺候着,他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那可是不行,论起暖床的本领,朕离宫中任何人都是比不得你的。况且你爹卧病在床,朕身上就没病吗你可莫要忘了,朕胳膊上的伤是因谁造成的你可不能因为你爹来了,就准备跟朕抵赖”第086章你得对朕负责一更入住广阳殿的这段时日,在男人的软磨硬泡之下,替他包扎伤口更换药膏的活计全数落在了苏婉容头上。既是每日查看他的伤势,他恢复得如何了,她心中岂会没数这显然又是男人在无理取闹,强词夺理。况且,这男人竟好意思说她抵赖。论起耍赖扯皮,还有谁能比得过他苏婉容依旧懒得理会,一把打开他的手,拎起包袱,准备去别处收拾。熟料,当她背过身去以后,还未踏上两步,后面就传来一道闷哼。苏婉容下意识回头,见方才还好好的男人,此时此刻姿势怪异,神情痛苦地单膝跪在地上。他状似忍受着极大的苦楚。咬着牙,盯住她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你别别走,朕的伤好像又裂开了,现在疼得紧你得继续留下来,替朕、替朕处理伤口”苏婉容瞧见男人这番模样,听他吃力地落下这句以后,又呲牙咧嘴地嚷嚷着疼。她黛眉浅蹙,可却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下一刻,她冷笑了一声,抱住自己的包裹,毫不留恋地继续往屏风外面走去。而那胤莽呢,是万万没有想到,小姑娘素来是个心软的,明明亲眼瞧见他的这副惨状,竟还能够做到熟视无睹,不动声色地就这样走了他气得狠狠磨了下牙齿,见她就要走远了,他也没拦,嘴里却嗤地一声,凉飕飕笑了起来:“你对你爹这样孝顺,对朕倒是狠心的很,翻脸不认人。忘记朕当时在那狼窝里,在那河流中,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舍身救你的了么说到底啊,朕就是救了个白眼儿狼回来,养不熟的救命恩人伤口复发,照样爱理不理”说到最后,这男人竟然委屈了。苏婉容觉得可笑,就顿住脚步。在男人殷殷期待的目光下,她转回身,视线在他身上不紧不慢地兜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用手牢牢捂住的地方,看了几眼,笑了。“倘若臣女的记性没有问题,陛下前次受伤的明明是左臂,如今陛下抓着右臂手肘不放是要作甚臣女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陛下从前救了臣女,这份恩情臣女永世难忘。可陛下现在早已康复,如今家父却身体有恙,侍奉父亲,原本也是臣女的职责所在,希望陛下能够谅解。”胤莽顺着她嘲弄的目光,下意识垂下眼去。方才见她要走,着急着去拦,可不就不小心捂错了位置他忍不住在心底咒骂一声,再抬起头,就见小姑娘脚步轻盈,已经即将拐出内阁。他这下可算是急了,再顾不得其他,大步流星地追上前去,手臂一伸,动作飞快、敏捷又极其熟练地,一把将她捉入怀中。“朕不管,你昨夜不陪朕睡,朕彻夜难以入眠。今早起来同臣子仪事,也每每分神,脑子里面全都是你。长此以往,这不但会让朕的身体累垮,更是严重影响到了朕的办事效率。这些,你都得对朕负责”男人从后面将她严严实实揽抱在怀中,那姿势,与之前同床共枕的几夜几乎一模一样。凑得近了,贴她脖子对着她咬耳朵。明明都是些耍赖的胡话,此时以这种方式听进苏婉容耳中,硬是将她听成了个大红脸。他靠得近,脖颈上最细腻的肌肤,直接感触男人呼吸间温热喷薄的鼻息。苏婉容感觉极不自在,就用力去扳男人硬邦邦的手臂。可是胤莽想她都已经想了整夜外加一个白日,哪里舍得轻易放开山岳似的身躯罩着她,纹丝不动。嘴唇微移,对准她红扑扑的脸蛋,毫不客气,一下一下地亲。背后抵着的,是男人铜墙铁壁一般的坚硬胸膛,苏婉容逃不掉,只能扭头,极力避开男人的吻。她使劲拍打男人环在自己腰肢上的大手,嗓音急促:“你、你走开。你原本已经答应过了的,我陪着你,陪到你伤势痊愈。如今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应当履行诺言,放我回我父亲身边”“既然你如此想要陪着你爹”胤莽忽然打断了她话。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侧脸,“其实也并非不可以待会儿朕就跟李德允交代一声,从今夜开始,朕就搬去同你还有你爹一块儿住了。伺候老人家难免辛苦,朕体恤你,也帮你分担分担。”“那怎么可以”仿佛听见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苏婉容惊呼:“你若是搬进去了,就冲你昨夜做出来的事,我父亲恐怕刚见你人,就又要被你给气晕过去了”胤莽听了却是不以为意,他抓住她贴上来的小手,拇指肚蹭了蹭她莹润粉嫩的指甲盖儿,又捏着她的每一根手指,慢条斯理轻轻地揉。“听你这样一说,朕就觉得,朕这是非搬进去不可了。”他道:“苏太傅既是因了昨夜的事,对朕产生了诸多误解与偏见。君臣之间,古往今来,最是忌讳心生芥蒂。朕总是得找机会同太傅多多沟通,才好相互了解。”这男人惯会油嘴滑舌,莫名其妙的自信总是令人无语。她正欲驳上一句,外头便传来动静,原来是那守在门口的李德允,忽然破门而入。“陛下,陛下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李德允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脑顶上的流苏帽都弄歪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状似十分焦急。有外人进来,苏婉容意识到自己此时几乎半躺在这男人怀里的姿态,显然极不雅观。她慌忙推开还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后退两步,与身旁的人拉开了足有一尺宽的距离。好事三番五次被人打断,胤莽此时也觉得非常不好。原本见着小姑娘,面上浮出的笑容,在看清李德允这张似男似女的晦气面孔以后,瞬间消隐。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微微沉下了脸。“朕的寝殿,如今竟是随随便便的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了吗李德允,你若觉得朕分给你的差事太过安逸了,今次回宫以后,你便自己去那敬事房中,换两份活儿做做吧”李德允听了这话,一张脸就像是扔进了染缸,霎时间由红转白。但凡是在宫里当过差的,有哪个不晓得敬事房那是专门管教犯了错的宫人的地方。刚入宫的时候,那会儿还是小太监,因为嘴碎说错了话,几板子下来,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走路。后来他越爬越高,敬事房也不曾再去了,可如今回想起挨板子的那份滋味儿,他就浑身发痛。李德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苦着张脸哀声说道:“求陛下饶恕杂家一回,昨夜的事儿杂家已经知错了。可现下这件杂家真的不是故意打搅陛下,只这一件又与那太傅大人有关,陛下原本就吩咐杂家好生看顾着苏太傅,那边出了事情,杂家实在不敢耽搁,这才”“我爹他出了什么事”刚刚听见“太傅大人”这四个字,身边的男人尚没有反应,苏婉容已是神色大变。“可是我爹身上哪里觉得不适御医呢你们可有唤御医去我爹爹哪里”苏婉容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父亲昨夜受了刺激,现下还没有彻底缓过来。许是御医开出来的定神药也不顶用,这便再次复发了。看着公公紧张的样子,莫不是父亲刚刚一人在屋中再度晕倒了她愈想,心里愈是慌的厉害。父亲刚刚度过一劫,她唯恐父亲这里又出什么了差错。李德允这会儿瞧着苏婉容急的花容失色,却还是先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晋元帝的脸色,看见那皇帝点了下头,他才面朝向苏婉容,口中道:“苏四姑娘莫要惊慌,太傅他老人家身子没出问题,倒是不需要请御医瞧看。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李公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看得苏婉容急上加急。那李德允被这样一声催促,又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胤莽,叹了口气,继续道:“只不过只不过刚刚有婢子过来通报,苏太傅方才在厢房中也不知因了什么缘故,与此次同行的殿阁大学士忽然就打了起来。太傅大人倒没什么大碍,可大学士却被太傅大人推倒,不慎磕破了脑袋,伤势极其严重,至今生死未卜,太医们现下正赶过去呢”听说父亲没有出事,苏婉容尚来不及松一口气,又听完李公公的后半句话,原本白皙如纸面容,褪得彻底没了血色。殿阁大学士。此人苏婉容再熟悉不过了。殿阁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