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男人一本正经,端的是煞有其事的模样。又兼言语间偶尔流露出几分似有若无的愁绪,苏婉容深以为然。原本蹙着眉尖儿安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却是再听不下去了,便是直接一口打断。“饶是那帮子老臣再如何德高望重,晋元的皇帝终究是你再者说,若是、若是真有了那么一天,我可以回趟娘家,去求我爹爹。我爹爹是前朝太傅,朝中许多老臣都是他的同僚,他若是愿意出来帮衬,那帮子老臣想来多少会卖我爹爹几分颜面的。”胤莽依旧愁眉不展:“凡事总是有个万一,若真有那么一天,倘若朕失了江山。便再给不起你目下这样的锦绣日子,你又是个吃不得苦的,又带着两个孩子”“那有什么。”不等他说完,苏婉容安抚似的握住了他的手,四目相对,她嗓音清润,神色认真地道:“我尚未出阁的时候,其实便在长安置办了几处铺子,目下我人虽在宫中。铺子的生意却没有落下,这些年都有周嬷嬷和探春帮我照看,每月都有进项的。倘若、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其实也没什么的,没了宫里面的锦绣日子,我这两年攒的银两也够了。如果长安也容不下我们了,我们我们就把铺子给盘出去,带着惜儿,还有腹中这个小的,咱们一家子寻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安置下来。总是有应对的法子的。”她上辈子过得凄惨,被妾室赶出王府以后,身上一文不剩,街上的乞儿怕是都比要她富裕许多。也是前世留下的阴影,重生一世,她总是要替自己留条后路。于是才盘下那些个布庄子,却不曾想到,曾经自己留下的后路竟会用在这里。虽有些始料未及吧,但至少是物尽起用。苏婉容这会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盘算好了,将来把铺子专卖出去,他们一家子拿着银两,日子过不了太阔绰,与寻常人家相比,总归还是宽裕的。最好是能在做点小本买卖,每月有些进项就好,也不至于等着坐吃山空。这么一想,思绪不知不觉就有点飘远了。苏婉容正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却在这么个时候呢,耳畔猝不及防传来男人低低的一阵闷笑声苏婉容不由得愣了一下,错愕地抬起头来。却见这会儿埋头闷笑的人,不是那胤莽还能是谁便看那蛮汉子仿佛极力忍着了,却有些按捺不能。笑声愉悦浑厚,哪里是在为未来操心的模样几乎是一瞬的功夫,苏婉容就意识男人方才是故意逗她。什么江山易主,不再是皇帝都是男人为了骗她信口胡扯的话,根本就不能相信的。也难怪苏婉容入了他的套,毕竟试问哪个帝王,能够如此草率随便地把江山易主这样晦气的话挂在嘴边简直是太荒唐了她好心好意地为他盘算,替他忧心。他倒是好,非但不领情,还扯谎骗她,平白叫她担心这次苏婉容是真的生气了,一张俏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扳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护着自己实在累赘的肚子,硬是就这么吃力地翻了个身。之后又往床榻里侧挪了挪,不仅只留了个后脑勺给身后那男人,还跟他隔了足足两个拳头的距离。胤莽见此,识时务地立刻敛了面上的笑。跟着挪了挪,从后面把她抱住。“婉婉”苏婉容睡觉不喜太亮,于是寝殿里就没有掌灯。纱帐一放下来,连夜明珠的微弱光亮也被掩去。视线所及,本就昏暗,这会儿她背对着他,胤莽夜视能力再好,也只瞧得见她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他便握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给她翻了个身:“真生气了”他仔细去瞧她的神色,却见小女人面色淡淡的,与他四目相对,便不留痕迹地直接别开脸去。这副清冷冷,不愿理他的样子,却是与寻常她与自己置气,那种小女人的娇嗔大为不同。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他就用脸去贴去蹭她娇嫩的侧脸,愈发放柔了嗓音小心翼翼地说:“别生气了,是朕不好,不该逗你的。你若是生气,打朕骂朕都好,别闷在心里,对你还有腹中的孩子都不好”终归不是刚出阁的小姑娘了,因为一点事情便置气许久。况且苏婉容也晓得自己这会儿还怀着身孕呢,到底是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腹中的胎儿。再者见这男人低眉顺目地哄着自己了,跟个做错事的大狗似的,对着她的脸又是亲又是蹭的。毕竟她嫁的就是这么一个爱胡闹的蛮汉子,她还能怎么办呢这会儿气其实消的已经差不多了,就是有点委屈。不免抬起拳头,用力砸了他一下。“方才那种玩笑怎么能乱开也就我是个蠢的,真信了你你这不是在欺负人吗”傻乎乎地替他设想那么许多,哪晓得不过是男人一个玩笑他逗弄她也就算了,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竟然还笑了出来明显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不是把她当猴来耍,还能是什么越想越觉得难受,愈发使劲地捶他打他:“我看你这人,心眼儿都是个黑的这么欺负我,你往后若是遇上事儿了,你看我还管不管你”小女人在气头上,左右他皮糙肉厚的,也就随着她打。到了最后,还是怕自己身上肉硬,砸疼了她的小手。这才把她软绵绵的小拳头收紧掌心,赶紧低头亲了两下。“婉婉,朕方才不是在笑话你,你若是不说,朕当真不晓得原来你心里这么在意朕的。朕那是高兴。”这倒是实话。这是他娇养的女人,不论遇上了什么事儿,他都鲜少说出来惹她烦心。这回亦是如此,他本来不想说的,可是见她蹙着眉尖儿,如临大敌的模样,可人的很,心里痒痒,忍不住就逗弄了一番。谁晓得她竟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将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甚至把名下属于她的铺子尽数盘掉。竟盘算着拿着这些银两,带着他一块儿寻个好山好水的地方隐居下来。胤莽便是现在这么想想,都有些忍俊不禁。他可是个帝王,连这天下都是他的,日后竟是要靠一小妇人养着。方才他那些说辞,当然不过是儿戏。这江山一日是他的,但凡他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轻易易主。但诚如他刚刚所言,若非他的一句玩笑,也不晓得小女人内心里竟是这么在意他的。以至于就算没了皇后娘娘千娇万贵的身份,哪怕贬作庶民,也心甘情愿跟着他,过寻常百姓的苦日子。可她也不想想,他那么疼她宠她,又哪里舍得叫她吃一丁点的苦“婉婉,朕娶了你当真是娶了个宝。你待朕这样好,朕便是怎么疼你都不足够的。”便是捧着她的小脸,凑过去亲了又亲。然后觉得不够又去亲她挺翘的鼻尖,亲她红润润的唇儿。男人花言巧语的,一套接着一套。苏婉容被哄舒心了,面上却装作不显。就扭过脸去,故意娇哼一声:“还娶了个宝呢我看你就是一点也不珍惜这么欺负你的宝,看不出你哪里疼我了。”第208章君王不早朝胤莽就爱看她这副爱娇的小模样,不免愈发喜欢地抱着她亲了又亲,哑笑着说道:“你见这世上,除了你以外,还有哪个人胆敢用你这种语气同朕说话甚至还对朕拳打脚踢的若真有的话,也早被拖出去砍头了。朕这么纵着你,把你供成了祖宗,还不算疼你你这小没良心的,朕不过逗你一下,你就翻脸不认人。若不是你眼下怀着身孕,你看朕怎么收拾你。”苏婉容娇哼,扬起尖尖的下巴,故意嗔他:“你也就话说的好听。”胤莽失笑。胡闹了这么一下,方才那个话题自然而然也就掀了过去。苏婉容显然已经认定,男人同自己说的那些,不过是开的玩笑,不能当真的。心放下来了,浑身也轻松了不少。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子话,后来眼皮越来越重,就这么在男人的臂弯睡了过去。孕妇都嗜睡,苏婉容也一样。当次日阳光透过飘动的纱幔,时不时打在苏婉容眼皮上,她微微蹙眉,迷迷糊糊地稍稍翻了个身,半梦半醒之间发现身边的男人竟然还没有走。这男人极为自律。除却休沐日以外,每天寅时起身,练一刻钟的功夫,卯时沐浴更衣,准时上朝。“什么时辰了啊,你怎么还在这里”没有睡醒,苏婉容的嗓音里带了点含糊的娇哑。眼皮都没睁开呢,几乎是下意识就往男人怀里挤了过去。脸颊贴在那熟悉的,结实而温热的胸膛,她满意地蹭了蹭,舒服地轻叹了口气。胤莽低头看着这会儿窝在她怀里,慵懒惬意得像只猫儿一般的小女人,神色柔和。他疼惜地揉了揉她的脑顶,长臂一伸,扯了扯纱幔,将中间的缝隙遮挡严实,这样扰她清梦的阳光就透不进来了。做完了这一切,他又替她仔细掖了掖被角。一边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一边在她耳畔低声哄道:“还早,再睡一会儿,朕就在这里陪着你睡。”隐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是迷迷糊糊的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喉咙里咕哝了一句什么,旋即也就放弃思考了,就这么由着男人抱着,再度沉沉睡了过去。凤仪宫里,晋元帝抱着他身教体软的皇后,悠闲地睡着回笼觉。金銮殿内,早早赶来朝会的一帮子文武大臣,齐压压立在那里,如坐针毡。年轻的晋元帝虽然脾性不好,却极为勤政。登基五载,除了带兵征战,便从未有过误朝的时候。哪怕是每逢朝堂休沐日,也是雷打不动地召集文武重臣移至御书房商议国事。尤其是这两年新帝野心勃勃,先后吞并了北疆西夏,继而攻下东夷。这些时日言语间也透露出希望继续扩展疆土。然而这并非一件易事,各种对策和计划都需要缜密的部署。以至于每天都嫌朝会时间太短,恨不得一整个白天都用来上朝议事才好呢。是以,时辰到了,却没瞧见皇帝的颖儿。百官面面相觑,心中不免猜想,这晋元帝莫不是染上了什么恶疾,以至于迟迟不能上朝直到御前大监李德允李公公,风尘仆仆地赶进来,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地宣布了一则消息。朝臣听罢,犹如晴天霹雳,面面相觑之间,都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难以置信这四个字。皇帝昨夜照旧是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宿下的,目下还没有出来。方才已经派人过去催了一遍了,听那边的意思,皇帝这会儿正陪着娘娘歇息,似乎压根儿没有起身的意思其实历朝历代的国法里面,都没有规定做皇帝的,每日必须上朝。是因为晋元帝勤政,文武百官才逐渐形成了每日参与朝会,风雨无阻的习惯。可若是帝王误朝,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这件事情的性质自然而然就大不一样了。晋元后宫里的这位苏姓皇后,谁人不晓皇帝登基几年,这苏氏就霸占了几年后宫。从前街坊里甚至流传这苏氏乃是狐狸精幻化成人,根本不是凡间之物,是专门过来祸乱朝纲的。后来待那苏氏顺利诞下一名公主,外面那些个谣言也就暂且压下去了。但就像是总有人暗中不满晋元帝一样,背地里看这个苏氏不顺眼的,同样比比皆是。尤其是外面关于晋元帝的,诸多不堪言论尚未平息,大清早的又闹了这么一出。百官内心里免不得一阵唏嘘,其中腹诽什么的都有。第209章 朕做昏君,也没什么不好可谁知道,这还没完。直到晋元帝第二日依旧误了早朝。群臣总算是炸开了锅。皇帝缺席,金銮殿内,文武百官难免少了几分拘束。便就着晋元帝连续两日误朝之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谩骂那苏姓皇后品行不端,缺乏教化,且不知检点,实在是枉为一国之母。留此红颜祸水一日,晋元必将面临大患。这话恰巧被旁侧的苏太师听进了耳中。苏太师素来是个爱女心切的,如今疼爱的幼女嫁入皇宫,更是万容不得旁人说女儿半点不是。此时就见那苏太师身着一品大员的绯色官服,精神抖擞,背脊挺直。听了那两位三品官吏愤慨的一番言论,眉头一皱,立时就转过身来。却听那苏太师厉声这么斥道:“皇后乃是老夫从小看大,品性素来淑良得体。从前上女学时,学问更是同龄贵女之中佼佼。如此女子,若被称之为缺乏教化,放眼整个长安城,怕是在没第二个贤良淑德的贵女了。尔等都是朝中重臣,背后却对人肆意诽谤,才是枉为人臣”苏太师贵为国舅,往通俗里讲,那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岳父。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说出来的话自然举足轻重。再者,毕竟是前朝做过太傅的人物,口舌之力自然极好。那些个原本议论皇后的小臣,官位不及太师,同时也说不过人家。涨红了脸退至一边,再大的不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