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未来，永远是未知的夏六爷从北京的疗养院回来了，夏明苏和田小麦去周平县火车站接的人。从北京回来的一路上，列车长都给予了莫大的关照。毕竟是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家，地位又摆在那儿呢，还有干部提前打过了招呼，开绿灯是必然的。到站之后，站长开了条绿色通道，直接把人送到了地下停车场。田荣轩熟练地把夏六爷背到后座上，随后也坐了进去。他得给夏六爷当靠背，要不然老爷子自己坐不稳。车子一路往竹溪村开去，田小麦坐在副驾驶位上，扭头朝夏六爷撒娇道：“六爷爷，我都想死你了。没有你，日子都过得可没劲了。”“是吧，我想着你可能会无聊得直挠墙，所以我这不回来了嘛，哈哈哈”夏六爷的思维还很敏捷，说话也很清楚，依然喜欢开玩笑，但是身体明显大不如前了。背弯得很厉害，路早就不能走了，现在看样子，好像一个人坐着都很困难，需要人在旁边支撑着。田小麦心里很难受，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还得像以前一样，跟老爷子说说俏皮话，扯些无关痛痒的玩笑。刚坐上车的时候，夏六爷的话还多一些，但很快田小麦就发现他的回话越来越简单，便意识到，老爷子累了，疲于应答了。她就自己一个人说，也不把话题丢给对方，这样夏六爷就不用应声，只负责倾听就好。一路上，只听田小麦一个人巴拉巴拉地讲着发生在厂子里的趣事，讲着四个孩子，讲自己跟苏苏的小别扭。到家的时候，夏六爷已经睡熟了。“你的故事，很有催眠效果嘛。”夏明苏淡淡地扯唇笑了一下，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也不大好。所有人都会老去，这毋庸置疑。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像落叶一样变黄枯萎，能活到这一天，说明比大多数人都活的久，比大多数人更长寿了。其实这是一件好事，但看到生命在一点点地消逝，心里总是沉重的。田荣轩的话很少，他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照顾着夏六爷。田小麦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属于人类的情绪变化，这很可怕。田荣轩到门口送夏明苏和田小麦的时候，夏明苏拍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你一直照顾着六爷爷了。”“应该的。”田荣轩的视线好像是在看着他们，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像是失焦了，却又并不是真的失焦了。“这次是六爷爷自己要回来的吗”夏明苏问。“是。”田荣轩默了默，淡淡开口道：“他说，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想回家。”这一次，三个人同时沉默了，纷纷朝夏六爷的房间看过去。“我要进去了，他随时会醒，醒过来的时候容易咳嗽，有时候也会喘不上来气，我得帮忙拍背顺气，否则有可能气就上不来了。”上不来就再也不会喘气了。田小麦望着田荣轩的背影，觉得他的身子也枯萎得很厉害。大概常常要彻夜不眠地照顾老人，无法好好休息，所以脸色才这么暗淡，消瘦得太这么厉害吧。“回吧。”夏明苏牵起田小麦的手，离开了这个萧瑟的院落。现在，夏六爷和田荣轩是连在一起的家人了，谁也离不开谁。可是，夏六爷走了，田荣轩又该何去何从呢未来，永远是未知的。“苏苏，我心情不好，可能是好几天都好不起来的那种不好。”田小麦嘟着嘴，难过得要死。夏明苏说：“我也是。”“那怎么办”田小麦耷拉着八字眉问道。“咱们去地里扒点菜，去河里捞几条鱼，回家做大餐吃吧。吃一顿好的，跟死神都能做成好朋友。”夏明苏不等田小麦答应，就拉着人去河边捞鱼，去地里收菜了。田小麦更忧愁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应该下馆子改善生活吗为什么要亲自收菜捞鱼啊，这比平常的生活还要累呀。一边扶着腰，一边拔着萝卜，挖着土豆，累得筋疲力尽。来到河边，试了试水温。“我的老天爷爷，水还冰着呢这几天阴天，没出太阳，河里的水温才零上没几度，能有什么鱼啊会冻断了腿的”田小麦还没吐槽完，转眼就见夏明苏已经撸起裤管下河了。“嘶”田小麦看到苏苏裸露的大腿都觉得冷，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来呀”夏明苏朝田小麦招呼道。“不了不了不了。”田小麦连连后退，生怕夏明苏恶作剧一把把她拽下去。毫无准备地跳冰河，可是会生病的心情已经够糟糕的了，田小麦可不想再病倒在床上起不来。第485章 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心情已经够糟糕的了，田小麦可不想再病倒在床上起不来。夏明苏其实并不打算真的让田小麦下河，他只是想逗一逗他媳妇而已。水确实太凉了，他在水里面站了一会儿，都有点受不了。快速地摸了摸，竟然真的有鱼，还不止一条。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一时间有些惊喜。“你快去找个篓子过来，我摸着鱼了”夏明苏朝岸边兴奋地喊道。田小麦一听，也难掩喜色。“你等等，我，我去找找能装鱼的东西。”田小麦在附近狂奔了一圈，用时二十五秒，结果一无所获。这里除了没有完全融化掉的黑雪，和一些干树枝，就没有别的东西了。田小麦灵机一动，反手将外套上的帽子卸了下来。还好今天穿了这件衣裳，简直是为了捞鱼特意穿的。“苏苏，接着”田小麦大臂一挥，把帽子扔给了夏明苏。夏明苏稳稳地接住团成一团的帽子，把它别在腰间，接着便顺利地逮了两条中等大小的鱼上来。河里还有鱼，但是人已经冻得受不了了。夏明苏连跑带跳地跑上来，用衣袖擦了擦脚，便快速地穿上袜子套上了鞋子。两个三十多岁的人，像孩子一样奔跑着。回想当年摘完荷叶，走得也是这条路。似曾相识的场景，不禁回想起当初心动时的感觉。当时是心动了吧，应该是的。田小麦记得曾经网上特别流行一句话，叫“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她和苏苏的婚姻，大概是在亲身验证这句话。事实证明，所谓的坟墓，是自己挖出来的；所谓的围城，也是自己垒建的。跑回家之后，夏明苏先去冲了个热水澡祛除寒气。田小麦走了一圈，发现家里没有人。难得可以二人世界一下，不过好像有没有人，跟平时都没什么两样。夏明苏穿着宽松的灰色毛衣走下来，直接进了厨房。“家里没人啊”田小麦一边择着韭菜一边点头道：“没人，爹可能出去了。一会儿炸韭菜盒子吃啊”“行”夏明苏围上围裙，开始洗菜切菜，剁肉拌馅，上锅熬汤，上屉子蒸糕点。老夫老妻的二人世界是在厨房里度过的，跟老人和孩子都在家里的时候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在交换位置的时候会肆无忌惮地亲个小嘴，在递调料瓶的时候可以放心地做些亲昵的动作，上下其手什么的。“苏苏，你手上都是面粉。”田小麦哭笑不得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红色的羊毛衫上面印上了许多手指印。这要是叫人看到，可就囧了。“我给我媳妇盖章，没毛病。”夏明苏挑挑眉，不以为意。炸出来两个韭菜盒子，他们就站在灶台边，一人端着一个盘子，龇牙咧嘴地吃了起来。“好烫好烫”田小麦嫌里面的馅料烫嘴，就把周边炸得脆脆的香香的酥边给啃掉了。夏明苏则用筷子一夹，拦腰截成两段，特别斯文地慢慢吃着。田小麦眨眨眼，这男人怎么连吃饭都这么有观赏性呢。以后要不要给他开个直播间，搞个吃播什么的正胡乱想着，炖锅里的莲藕排骨汤也煮好了。盛出一小碗，夏明苏吹凉之后喂田小麦喝了两口。“味道怎么样”田小麦竖起大拇指，“一级棒”做着吃着玩着，时间流水般淌过。“你俩真腻歪，受不了”一一走进厨房，没正眼去看撒狗粮的爹娘，拎起水壶就准备走了。“你一直在家里你怎么没去上学呢”田小麦拉住一一的手臂，问道。“有点低烧，请假回来吃了药睡了一觉，口渴，想喝热水，过来拿水壶。”一一吸吸鼻子，有点流清水鼻涕。田小麦仔细一听，闺女的声音的确是有点闷闷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应该退烧了，你再量一下体温。”“刚量过，三十六度八，退下来了。你们俩继续，我上去了。”一一没精打采地往外走了两步，停住脚，又道：“再有半个小时，他们就放学了。爷爷到镇上溜达去了，说是吃完饭的时候回来，这个点估计应该在回来的路上。”言外之意是，你们该收敛就收敛点，差不多得了。夏明苏和田小麦站在那，就像两个被老师和家长提醒不要早恋的学生一样。田小麦：“苏苏，咱俩是被闺女教育了一通吗”“可能吧。”夏明苏有个问题很好奇，“你说，一一会早恋吗”田小麦摇摇头，又点点头，“可能的吧，毕竟有点早熟。”“你说，她会看上什么样的男人我这样的，她瞧得上吗”夏明苏摸了摸光洁下巴，自我感觉良好。田小麦无情地揭开了真相，“不会的，因为你没她聪明。一一肯定会找个比自己聪明的人，她不会看上智商比她低的男人。”末了，田小麦又补充了一句，“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夏明苏狂受打击，“难道她会看上天天吗”“她看上天天，都不会看上你。”田小麦扎心扎得那叫一个稳准狠。夏明苏败退，闷头做他的满汉全席去了。夏六爷回来之后，田小麦每天都会抽出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去看望他。陪老爷子聊聊天，给他做点好吃的东西。夏六爷的胃口不大好，牙齿也不中用了，只能吃些鸡蛋羹、嫩豆腐之类的东西。田小麦就变着口味地做，只为了让六爷爷能多吃上几口。开春鱼多的时候，清蒸一下，剃掉骨头和鱼刺，捣烂了之后放到小碗里让老人家吃。夏六爷看得出田小麦的用心，“真是个好孩子啊”田小麦没有按照煽情的路线接着说下去，而是立马改了俏皮的画风，“您大孙子可是捡着宝贝了，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姑娘去，您说是吧”夏六爷连连点头。即使胃口再差，他也会努力把田小麦做的东西全部吃掉。因为这里面藏着的是心意，他舍不得辜负。田荣轩偷偷告诉田小麦：“六爷爷前一晚差点不行了，他不愿意去医院，让明苏这几天过来住吧，我怕”田小麦咬着下唇，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好，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这半年，六爷爷全都靠各种药撑着了。”田荣轩重重地叹着气，“每天吃药比吃饭多，这人还怎么活。”夏明苏从药厂搬了氧气机，和各种急救设备回来，他没让夏六爷看到这些东西，带过来直接放到了田荣轩的房间里。“我来您这蹭着住几天，您没意见吧”夏明苏笑着问道。夏六爷摇了摇筷子似的手指头，缓慢而清晰地说道：“不用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那些机器啊，都别往我身上用，我一个都不用我都一百多岁了，活够了，享受够了，现在就想踏踏实实地走。你们若是体谅我，就听我的。”“好，听您的。”夏明苏并没有纠结，很快做出了决定。因为如果他面临相同的情况，也想安静地离开，不想为了多活那么几天而费尽力气地挣扎。田荣轩是个外人，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所以他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心揪成了一团，堵得难受。夏六爷说：“荣轩啊，你回屋好好睡一觉，看你瘦得都没人形了。让明苏陪着我就行，你们换着来。”“好，您好好休息。明苏，辛苦你了。”田荣轩意识到，自己该退场了。夏六爷把后事全部交代给了孙子，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妥妥帖帖地全被他安排好了。第486章 你听到了吗夏六爷把后事全部交代给了孙子，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妥妥帖帖地全被他安排好了。“我刚才说的，全部写到一个牛皮本子上了，在衣柜下面的暗格里，回头你拿出来，里面还夹着我的遗嘱，让律师起草的。我死了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就全部交给你了。看你们都过得挺好的，我也就能放心地走喽。”夏明苏垂着脑袋坐在床边，嗓子发紧，说不出话。真该让田小麦一块儿过来，这样的情形有她在，应该会好一些。后半夜夏六爷突然说想见见儿子大海，“明苏，你去把你爹叫过来，我要跟他说几句话。”夏明苏立马跑回了家，这时候已经凌晨两点钟了。夏大海来不及换衣裳，套了件棉大衣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