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而肥，必定要来走一遭的。你在宫廷混迹这么久，想必知道这些人要招安的话，会送些什么过来，眼下玉明川这边损失不小，想要打石勒，哪怕拼个你死我活，最后也未必能赢。玉明川的机会来了，而我家都督的机会也来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陈苍崖说完这段话，眼神中闪过一丝纠结，随后却是一声叹息，冲云落摆摆手，背着他的重剑下了城楼。云落立在那扇窗户前，久久未动。看着光芒万丈的朝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终于，要走到这一步了吗回到休息的房间，云落找张床榻，也不顾上面的脏污臭气，便躺了下去。这和他一贯的作风完全不符，得了林啸一个注目，不过林啸盯着云落一阵，还是摇摇头，自顾自的睡去了。路青睡的很沉，甚至梦都没做一个，也许做了，只是她不记得。却不知，半上午时，玉明川便醒了。听着小逗小声的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玉明川原先担忧的神色，越来越缓，最后变成了满目的温柔，看向还在身后睡的像只猫一样的路青。他在喝下那碗安神药之前，曾经特地让小逗去给牒云漠嘱咐，这一夜必须要拿下函谷关，还要回守长安，没想到，路青居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现在，一切都井井有条，不能不说，这有很大一部分功劳，都是路青的。甚至，她还活捉了刘曜。等小逗汇报完，玉明川又安排了他几句，打发掉这些亲卫和医兵之后，玉明川躺了一阵，然后轻轻侧头，一只手搭在了路青腰上。第572章 噩梦第572章 噩梦要是以前，她就算不醒，也会动上几下，可现在却依然睡的死死的，可见实在是累坏了。往路青身边挨了挨，将他们之间的空隙填满，玉明川继续闭目养神了。到了中午，小逗送来了专门给玉明川做的药膳，其中还有一些菜，是给路青准备的。只是路青现在睡的太熟，也不好叫醒她起来吃，小逗只得又拿下回去。就这样，玉明川反正也不能动，最多上恭房由小逗扶着过去，剩下的时间，就一直躺在路青身边，等她醒来。这一等，一直等到玉明川再次睡着，路青才醒。已经到了半夜。路青是被饿醒的。见玉明川睡了，路青悄悄起来，赶紧去了恭房，她快憋坏了。而后，胃里一阵咕噜噜，路青就裹着狐裘到了门外，见几个亲兵在门口守着，他们一见路青探头，就有人赶紧下去了。不用路青说，没多会，一篮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就拎了过来。“将军特地嘱咐给城主留的，都热了好几回了，城主赶紧趁热吃了吧。”那亲兵也不让路青动手，动作麻利的打开了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然后便退出去，还带上了门。路青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竟然是王坚亲手做的饭菜，他也来潼关了没错，得知玉明川受伤，这场大战结束之后，王坚就以物资调动之名，来了潼关，甚至玉明川吃的药膳都是他亲自操办的。吃着吃着，路青的眼眶便湿了起来，她想起了以往经常和她同桌吃饭的霍荆，甚至一开始他还碍于主仆之见，不愿意与他们同桌。这小子不仅迂腐，还那么蠢，蠢到不知保全自己的性命将眼中的湿意压下，路青拼命的将饭菜往嘴里扒，哪怕吃噎了，喝口水咽下去之后，她的速度也没降下来。下次，她绝对要造更多的天雷弹，更多的天火，绝不让她在乎的人再送命了。自顾自的往嘴里塞着饭菜，路青却不知玉明川已经醒了，正微微睁开双目看着她，眉间微蹙，有担忧，有心疼，更多的却是无奈的欣慰。曾经那个倔强的小丫头，跟着他，就这样成了一个连悲伤都要咽到肚子里的一方首领，她才十八岁，不，过几天就十九了。她是他见过的最有担当，最有能力的女子。不同于那些高门贵女的琴棋书画，她会的东西，远远超过了世人，她的坚强，她的毅力与韧性，更不是那些女子能赶上的。她是他的妻子。世上最好的妻子。等路青吃完，让人把桌子收了，随后洗漱了一番，来到床边，便守着玉明川了。却发现，玉明川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这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醒了装睡“玉郎”路青轻轻的唤了一声，将玉明川放在被子外的手，拿进了被子里，结果刚到被子下，她的手就被反握住了。“夫人，我好想你。”玉明川微微睁开双眸，面上尽是虚弱之色，连以往红润的嘴唇，都苍白不堪。“我在这儿呢，今晚就守着你了，哪都不去。”路青赶紧凑近了玉明川，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清凉一片，还好。她那只被握住的手，被玉明川从被窝里拿出来，放在了嘴边，吻了上去。“我要睡了，你说的，哪都不去，今晚不许离开我。”说着，玉明川将路青的一根手指放在嘴里磨了磨，就跟小狗一般。路青突然意识到，这是玉明川在撒娇，心中的沉郁不由得消散了几分，直接凑到玉明川眼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乖，快睡吧，今晚我就守着你了，真的哪都不去。”路青干脆坐在了床上，靠在了玉明川一边，却不能像以前那般窝在玉明川怀里，而是换了个个，将玉明川的头抱在了自己怀里，让他依靠着他的温柔乡，做个好梦吧。没多会，路青就听到了沉静的呼吸，玉明川睡着了。可一只手依然紧紧的搂着她的腰，根本不给她一点机会离开。路青无奈，干脆把被子扯过来，连她也一起盖住，再次陪玉明川睡了。却没想到，她真的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战争结束了，她回到了万剑城，却发现万剑城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繁华，反而到处都是白幡，漫天撒的纸钱，落的地上厚厚一层。嘤嘤不绝的哭声，萦绕在耳边，无论走到哪里都挥之不去。她看到了李兰梦，一身孝衣，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和霍荆有几分相似，他们就那样木然的站在路边，冷冷的看着她。路青想过去跟她说霍荆的遗言，可她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只是跟李兰梦母子二人，隔着条街，就这样对视着，不言不语。直到越来越多的哭丧的女子从大街上走过，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再也看不到彼此。路青终于发现了问题，这里没有男子，一个都没有，哭丧的全是女子猛然回头，路青发现她身后带来的万剑城将士，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棺材，从北大河一直绵延进祁连山内，无穷无尽“玉郎玉郎你在哪里”路青慌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面上毫无表情的流萤出现在了路青面前，指了指她身后离的最近的一口棺材。“义父在这里。”路青顺着流萤的指向，看向了那口棺材，不，她的玉郎不可能在里面，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想要迈开腿逃掉，可双脚却像钉在了地上一般，路青眼睁睁的看着流萤开始掀那口棺材的盖子不要掀开不要掀开啊啊啊啊啊“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一阵呼唤，把路青从梦中猛然扯了回来，这是她此刻最想听到的声音。“玉郎”路青看见玉明川正活生生的趴在她怀里，关切的看着她，不由得泪流满面。“玉郎，我再也不要死人了，再也不要了”路青一把搂紧了玉明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往下掉，全砸进了玉明川的头发里，缓缓流下。第573章 战场上的女人第573章战场上的女人玉明川本想说，打仗本来就会死人，让她看开点，可这话他说不出来，有多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从祁连山出来之后就不断的死去，他会不悲伤他是他们的将领，他只能把这些悲伤放在心底，以打更多的胜仗，来减少他们的伤亡。他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的死不会白死，总有一天，他会把盘踞中原的恶魔，一个个全部灭掉，为他们死去的亲人，也为正在中原大地受苦受难的百姓，撕开这暗无天日的天空。轻轻的拍着路青的后背，玉明川任由她哭。先前她把这股子悲伤强压在了心底，去做她的城主，可午夜梦回，还是将心底的最痛苦的一面露了出来，再也克制不住。唉。许久，路青止住了哭声，才发现玉明川的头发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不由得一阵窘迫。“玉郎，你躺着别动，我给你洗洗头发，弄干就好了，这样容易着凉”咬着嘴唇，顶着两只肿的发亮的眼睛，路青跑到门外让亲兵送一桶热水进来。其实亲兵们在外面听到了路青的哭声，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他们的年纪普遍比路青都要大，尤其跟着玉明川从河东出来的，都已经二十好几。他们看路青，比自己的妹妹还要小，却已经承担起万剑城城主之责，还能临危不惧，在他们将军倒下之后，继续带他们战斗，他们心服口服，却也心疼。战场从来不是女人待的地方。可他们队伍中的几个女人，却比男人还要坚韧，还要勇猛。昨日叶神医跟着他们穿过绵延十里的修罗场，都能面不改色，甚至还随手杀了几个靠近她的匈奴兵，不过是用一把匕首。而此时靠在墙边的柏姬泰，更是没人把她当女子看待了，虽然她长的那么美。亲兵很快就忙活了起来，不仅送来了热水，还有一盆冰水，加一小盒药膏。“叶神医说，城主先用冰水将眼睛泡一泡，等灼热下去了，就抹点药膏在周围，明早就消肿了。”“多谢。”路青接过这些东西，先是给玉明川洗了头，又仔仔细细擦干，甚至还把火盆拿过来，给他烤了一阵，直到干透了，才强迫玉明川赶紧睡觉，而她去老老实实按叶秋说的法子，给眼睛消肿去了。玉明川重伤在身，她必须站出来支持大局，玉明川可没有肿着两只眼睛去调度军队过。抹上药膏，路青只觉眼睛周围冰凉清爽了不少，回头一看，玉明川已经睡着了。路青便到门外看了几眼，雷隐和柏姬泰在给她守夜，玉明川的几个亲卫也一样，大家有的靠在墙边，有的四处走动，完全无惧冬夜的寒冷。将雷隐叫了过来，路青问起了白日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牒云漠把守卫潼关的任务交给了张春，剩下万剑城和凉州的兵马则到长安扎营，今早就已经动身了，不过伤兵太多，能走的就走，不能走的全留在潼关养伤了。陈安那小子在函谷关跟冉瞻卯上了，让还能动的人，用投石机死命对着冉聃的人马砸石头，说是冉瞻气的要去烧秦岭，要渡黄河，疯的不行。听说冉瞻虽然还没死，可他一条手臂已经被削的全是骨头了，还都是他自己削的，叶神医的毒药真是厉害的紧啊。”说着，雷隐双目放光，明显一脸的向往，估摸着准备找叶秋要一些去了。这种毒药确实很可怕，叶秋说无药可解，所以自从狩猎冉瞻那次之后，叶秋再也没让他们用过，更是让他们将那次用的武器，全部清洗了数遍。果然问雷隐，总能问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出来。想起回到蓝关时，尹修就已经被这毒给折磨死了，而且他是自尽的，看来“刘曜呢被带哪去了”“自然是被牒云漠给带长安去了，还要用他来震慑金锁关的守军呢，真是可惜，我还想动动刀子的。”雷隐真的就是一脸的可惜样。“希望他别死这么快，不过雷隐你既然对叶秋的毒药这么感兴趣，就没想过，如果用在刘曜身上，或许更有趣毕竟刘曜可比任何人都嗜酒如命。”说着这话，路青露出一个极为残忍的笑容，雷隐却是眼睛一亮，好主意啊。在门外又跟几人随便聊了几句，路青就回去了，守着玉明川看了一阵，躺在他旁边又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路青醒来，发现玉明川也醒了，帮玉明川洗漱一番之后，就见医兵进来给玉明川换药了。路青也在一边仔细的看着，发现那个伤口已经被缝合起来，远不像她一开始看见的那般触目惊心，也许会在那里留下一道疤。等伤好之后，她要想办法用除疤的药膏给他抹抹，看能不能消去。她不喜欢玉明川身上的疤再增加了，后背那一条就已经够可怕了。伤口处理完毕，亲兵送来了二人的早饭，依然是路青服侍着玉明川将药膳吃了，然后就让他继续卧床养伤，结果被玉明川拒绝了。“叶秋也说过，我这伤不是特别严重，一直卧床反而虚弱，夫人你扶我走上一阵，早晚各一次就好，这样恢复的更快。”路青只好翻出一条大号的黑狐裘，把玉明川裹的严严实实的，扶着他走出了房间。关城不小，他们住的这一处很高，出了门就能看见滚滚奔流的黄河，就在前方不远处转角，一路向东流去。而周遭万物萧条，衰草连天，除了能看见一些他们的士兵，根本不见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