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张扬父亲单位分到一套房子, 一家人搬到这里居住。这栋楼里住的大多是公务员家庭,夫妻双方工作忙, 最多要两个孩子。张扬家不一样,父亲在政府部门,母亲又是老师, 两人工作都不轻松, 却要了四个孩子。马大姐:“这事儿吧, 主要是张扬他爸妈太想要个女儿了, 本来生两个孩子他们压力就挺大的,怀了第三胎生下来还是男孩, 怀张扬的时候, 他爸到医院找了关系, 医生说这次应该是个女孩,谁知道生下来又是个男孩”张扬出生前, 父母怀着极大期望等待一个女儿降临。张扬出生那天,母亲第一句话便是:“我的孩子是女孩吧”护士:“姐, 是个男娃呢。”张扬母亲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那会儿小两口专门腾出一个空房间, 买了玩具娃娃,粉色小床单,粉色摇车,连女孩的名字都取好了没想到啊。”易潇:“所以张扬才有性别认知障碍这样吗。”马大姐:“性别啥障碍反正这小伙子从小就是被当成女孩养的。他爸妈买的小裙子总要有人穿, 幼儿园那会儿张扬成天穿得粉粉嫩嫩去上学,他长得也水水灵灵的,看上去就和小女孩一样样儿的。好像因为这事,张扬小时候还经常受小男孩欺负。”易潇:“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没几年吧,上小学后他爸妈就没有再把他打扮成女孩了。我就记得那会儿张扬性格特别内向,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正眼看人,总是埋着头走路。后来张扬上了高一,好像是因为成绩不好,被他爸妈送到外地读书,到高考前才回来。”马大姐一顿,眉头拧成一团,压低声音说:“小姑娘,你是不知道,这个娃从外地回来更不正常了。原来他放学回家还和我打招呼,等他回来后都不敢和我说话了,我主动问他事儿他也不回答,就那么地往家跑,跟躲鬼魂儿似的躲人,特奇怪。”易潇:“也就是说,张扬在外地求学大约两年”“差不多噢,没错,就是两年。后来他没考上大学,跑出去打零工,挣得那些钱不够自己花,又回家啃老,中间和他爸妈闹过几次,两年前拿着他几千块的存款去外头住,再也没有回来过,过年也不回来。”易潇边听边记,马大姐盯着易潇在笔记本电脑上不断跃动的手,停下嘴里的话,靠近易潇,赞叹道:“姑娘,你这个手速真快啊,咋练得”易潇笑着摆摆手,接着问:“大姐,您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张扬离开家,是因为什么事情和家里有矛盾了”马大姐摇头:“这十多年来张扬和他爸妈经常吵,一次两次的我还上去问问是怎么回事,次数多了也就不想再问了。我也是没想到,没想到张扬这个孩子会杀人那天我老头子叫我看新闻,说是隔壁家的老四杀了八个人,这把我给吓的印象中这孩子不像是会杀人的啊,怎么就成了这样了。”马大姐说着说着,脑海中又浮现出几十年前她上班出门的时候,常常能看到对面门口蹦蹦跳跳走出来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孩子。那时候的张扬还喜欢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扬变得越来越内向沉默。内向,沉默。马大姐眼中的张扬是这样的。但从几次审讯来看,易潇从未觉得张扬是个内向沉默的人。一张白纸上易潇画下一道时间轴,从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出,张扬人生节点最重要的两个变化,其一是小时后父母不再把他打扮成女孩的时候;其二是张扬高中去外地上学回来之后。易潇把情况汇报给胡警官,胡警官倒没多说什么,而是带着易潇去了张扬之前就读过的高中h市一中。胡警官也毕业于h市一中,他当年的班主任正好也带过高中时期的张扬。两人找到这位班主任,班主任说她也不知道张扬当年高一之后转学到外地哪所学校,不过对于张扬这个孩子,她倒有些其他印象:“小胡,既然你是我学生,我也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说实话,当时我们班里这些老师都可头疼张扬了他太爱闹事,高一一年就被记大过四次,早恋,翘课,去网吧,去迪厅,还带着班里同学一起去,上课也不学习,他转学后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小胡,你知道的,咱们一中看中成绩,大部分学生来这儿都是好好学习的,可不能因为张扬一个人,毁了整个班级啊。”班主任说完眯了眯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小胡,你们今天问张扬的事,是不是和他的那个案子有关呀”“是的老师,我们正在调查他。”“呼我就知道,你看这孩子吧,上学时候不好好听话,不好好上课,果然出了社会就要给社会添麻烦,没成为社会的栋梁,倒成了社会的渣滓咱们的教育任重道远啊。”班主任老师的一番话听得胡警官和易潇两人内心复杂。张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胡警官和易潇又千方百计找到张扬过去的同学。h市一中的同学大多考出省外去上大学,各自发展的都不错,有一大部分人在外地安家。几经波折,两人找到了高中时和张扬还算朋友的一个男生。男生如今已经长成男人在本地安家立业,谈起张扬的时候,男人脸上忍不住挂着自豪。他说,和张扬在一起逃课上网打游戏的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那种离经叛道象征着一种青少年对家庭,对学校,对社会独特的反叛,是他第一次学着作为一个“人”发出自己的声音。“哈哈,这么说自己好像有点装逼,但警察同志,这可都是我的真心话。”易潇抿抿唇:“你后悔吗后悔逃课上网打游戏吗”他摇头:“要说后悔,也就是后悔高中没有好好学习吧,要是能再好好学习一点,我也能考上大学。”在聊天最后,男生在家里的书柜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地址后面附着一个机构名称:未成年人矫正与教育中心。男生说:“这玩意儿是老早以前的东西了,我记得是我上高二的时候,有一次正在上网,老张他从聊天软件上发给我这个地址,说是他被关在这里,让我去救他。”胡警官眉头一皱:“救他他不是外出读书吗”“不太清楚我那个晚上都打算买火车票去这个地儿找他了,结果后来他又发给我一长串信息,说是他没事,不用去找他。”未成年人矫正与教育中心。看到这个名字易潇不寒而栗。在前世的工作中,易潇遇到过不少挂羊头卖狗肉的类似机构:戒网瘾中心,不良少年矫正中心,防治早恋中心等等。这些机构利用父母在教育孩子过程中遇到问题无法解决时候的焦虑,劝说这些家长把孩子送到机构代为教育,教育费不菲,机构盈利巨大,但却没能起到正确的“教育作用”。这些机构大多采用体罚、鞭打、电击等生理折磨与惩罚措施,使得世人眼中的“不良少年少女”屈服于生理痛苦之下,短暂性地改变他们的“不良行为”。殊不知,这是对孩子毁灭性的打击与折磨。父母利用“矫正机构”摆脱自己为人父母应尽的教育责任,“矫正机构”利用父母的焦虑从中牟利,到最后,真正受到伤害的反而是一个个孩子,生理心理问题会持久地伴随一生。易潇:“胡警官,张扬的精神状态很可能与这两年在这个教育中心的经历有关,我认为有必要查一查这个中心。”胡警官:“我们不方便直接去查,这样吧,我先联系联系当地警方,让他们协助我们调查。现在重要的是人骨案,小易,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思绪”易潇坐在椅子上,手中的钢笔有节律地敲着桌面。她脑海里回荡着胡警官的话,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问:“胡警官,你觉得我们现在为什么会陷入调查困境”“张扬口供不足信,找不到其他可能的凶手,又不知道受害人是谁。这其中但凡要能知道一个,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束手无策。”易潇点头:“调查受害者的小队有进展吗”“没有不对,准确来说,大家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八起案子没有一个目击者,咱们市没有失踪人口上报,提取到的三份dna样本和全国失踪人口信息数据库也不匹配,民警走访附近的村子也没有什么消息难啊。”易潇眼皮一跳一跳地,听完胡警官的分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假设凶手另有其人,而受害者的人肉和骨头完全分离,那么这些人肉,要么被扔掉了,要么还被保存在凶手家里。”“你是说凶手先把人肉从骨头上全剃下来,然后把骨头扔进搅拌机,把肉另行处理了这太变态了吧,谁会这么做”易潇吞了吞口水:“有人会。我遇到过一个案子,凶手为了复仇,把仇家儿子削肉剔骨,十分残忍。”胡警官喉结上下一动,艰难开口:“成,我们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但是凶手如果是故意把肉和骨头分开处理,那他应该有这么做的原因,呃,就像小易你说的那个案子,比如说为了复仇行吧,我再派几个人去查查人肉的下落。不过不管这些人肉是被扔了还是被凶手存着,都很不好查啊。”“是。”易潇一顿,接着说:“所以我们还有一条路。”“什么路”“找受害人。”“受害人更难查呀。”易潇左右摆摆手指:“我们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受害人是本国人如果不是呢”胡警官一惊,眼睛慢慢睁大,目光停滞着想了好几秒:“你是说受害人是外国人”“没错。所以他们的dna无法和我国dna数据库匹配,h市内也没有相关人口失踪的案情,综合考虑,最大的可能就是受害人在我国根本没有留下信息记录,也没有亲人生活在这里。”胡警官右手握拳一下子砸在左手手掌心,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受害人不一定是咱们国家的人啊不对,等等,就算是外国人,进入我国也需要登记相关信息的”易潇:“也有不用登记信息的法子。”胡警官一怔,接着眼前一亮,两人同时说道:“偷渡。”“偷渡”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出现的那个未成年人矫正与教育中心原型就是杨永信的电击中心。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杨永信事情闹得这么大但现在还没被抓一直没敢写电击治疗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电击中心到现在还能存在,为什么杨永信还能逍遥法外不懂。第87章 电击恶魔女德班五南北两国还未发生战争之前, 每年便有大量偷渡者越过边境线从南国迁移到北国。总体来看, 北国经济实力和社会环境相较南国更优, 贫富差距略小。生活在南国边境线附近的居民为谋求更好的生活,偷越边境线, 来到北国工作生活,试图摆脱在南国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穷苦生活。久而久之,南北边境线上形成一套成熟的偷渡产业链。南国境内有不少专门负责带人偷渡的组织, 这些偷渡组织看准北国一部分边境守卫力量薄弱的地方, 利用金钱买通一部分守卫士兵, 将南国的人送去北国。偷渡的代价十分惨重。偷渡者不具备高技能, 就算偷渡过来也只能打零工。他们在北国没有合法的身份信息,一旦遇到黑心雇主, 就会遭到无限的盘剥与压榨, 收入甚至不够养活自己。胡警官从h市政府拿来一份打击偷渡的专项行动报告, 说:“近几年从南国偷渡来的人已经少很多了。十几年前那会儿偷渡才叫严重。咱们北国和南国人种一样,语言一样, 生活在边境线上的老百姓甚至连口音都差不多。有时候你看着这个人就是咱们同胞,结果一查身份, 要么拿的假证件,要么干脆没有, 这时候才知道这人是偷渡来的。”“后来上头带着开展专项打击工作,大概是五六年前吧,咱们市联合南国那边的公安端掉了好些个偷渡组织,自从那以后有规模的偷渡的情况挺少了, 你看报告,最近咱们市平均每年能抓到八十个左右偷渡的,实际过来的人数大概在抓到人数的两三倍左右。”这份报告记录着几十年来从h市边境线进入北国的偷渡者情报,他们出身南国哪里,家中人口,偷渡原因,偷渡方式等相关记载十分详细。其中有一处村落,被称为偷渡者的“天堂”。易潇:“胡警官,这个百劳村位于什么地方”胡警官在手机地图上搜索定位指给易潇看:“百劳村在咱们市西南角,百劳村背靠百劳山,面朝河流,土壤肥沃,生产的粮食供往全国,村民都挺富裕的。”胡警官拿过报告看了看,接着说:“以前有偷渡组织买通士兵带人偷渡的时候,他们走的是咱们市东南方向,那一块地势平坦,偷渡危险小。前几年东南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