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拐进一条人工开出的小径走了不到百余步,前方现出一片并不十分宽敞的坪地。稀疏的木篱笆圈起两个院子,两个简易的小木楼隔垄而立。中间的有几垄花草园圃,种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开着一些大朵的红艳之花。红绿相映,极是养眼。小言兑下載噈找酷书网kuunět远处青山濛濛,近里鸟语花香,半山腰更有一些云雾缭绕,的确是一处隐居修道的静美所在。“三位仙友,请”司马承祯请薛绍等三人进了院子,他的房门也没上锁一推即开,里面却是一尘不染散着一股幽幽的檀香。薛绍不禁好奇,“司马先生,你不是隐居在川蜀云台山吗,怎会来了河北”司马承祯微然一笑,说道:“贫道的确是久居川蜀,但数月前师尊有命召我回到关中,因而下了云台山来。履行师尊之命后,贫道就想在四海之地云游一番,后来受仙友所邀,辗转便来了河北,临时在此结庐而居。”薛绍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另一间庐舍,说道:“那么与你相约的另一仙长,就是住在那间庐舍之中么”“正是。”司马承祯道,“或许他今日有事下山去了,不然倒是有缘能与三位仙友品茗一叙。”“咦,这处泉眼生得极妙啊”郭元振在屋边发现了一口汩汩温热泉潭,腾腾的冒着一些氤氲的热汽。司马承祯说道:“此泉不可饮,但若用来沐浴却是上佳之品。既可消除疲顿治疗肤疾,又可强筋健骨延年益寿。在我那位同游仙友的庐舍后方,另有一泉冷泉,其水常年寒冽如冰,取之饮来如甘如饴,若是用来沏茶更是万中无一之绝品。我二人结庐在此,就是因为看中了这两眼好泉。”“司马先生真是好雅致。”薛绍赞道,“此处清幽有如仙境更有此等好泉,便是一处世外桃源啊”“薛公子戎马倥偬难得消闲,如若有心不妨常来。”司马承祯微笑道,“贫道将会在此闲居余月,随时恭候薛公子大驾光临。”“难得的世外仙境、忘忧之地,我肯定会多次前来叨扰的。”薛绍也不客气。这种地方可比那些驰名天下的名胜古迹要更加富有游览价值。更为难得的是,只要身处其中,莫名的就会有一种放松与轻盈之感,仿佛心境瞬间超然与开朗,一切烦恼与忧郁都能一扫而空。“多谢薛公子赐名。”司马承祯微然一笑合手一揖,说道,“荒野草庐正愁没个命名,贫道斗胆就取薛公子的话中之意,从此将其命名为忘忧居了。”郭元振笑道:“薛公子,好人做到底,赶紧给道长赐下墨宝一副吧”“就你馊主意多。”薛绍没好气的道,“我既不是大贤名仕又不是书法大家,何来四下留墨的道理”“文武双全、风靡万千的薛公子如果还不是大贤大家,那天下就没有名仕一说了。”司马承祯顺手一请,“屋内笔墨砚台随时有备,还请薛公子不吝赐教。”薛绍摇了摇头,“郭元振,你什么时候能不这样多事呢”郭元振和薛楚玉都呵呵的笑,神情颇为悠闲与享受。大唐的年轻人,尤其是出身贵族、读过书的年轻人,无论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三朋两友凑在一起谈经论道、舞文弄墨,是一种时尚与风雅,就像21世纪的年轻人都会有时尚体育和电子游戏这些共同的爱好一样。哪怕郭元振这样的人现在都已从戎做了将军,但是对于年轻人喜爱的“时尚”玩物仍是趋之若鹜颇为喜爱。薛绍自然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好在此前喜好风雅的蓝田公子也曾苦苦的练过书法,薛绍在长安时也曾入境随俗的参照褚遂良的真迹加紧练习过。现在手下这笔字虽说称不上大家名笔,但好歹还能拿出来见人。于是大笔一挥,写下了“离尘居”三个字。“薛公子何不留下宝印”司马承祯示意薛绍盖个章之类的。薛绍笑道:“萍水相逢随缘而至,无予无求顺心而为,又何必显名”“公子真妙人。”司马承祯微笑而点头,赞道,“此番言论,大合道家无为之论。难怪有人曾对贫道说起,公子一身烟云水汽魏晋风骨,更有一颗天成道心。”薛绍不由得心中一动,当初在终南山上,玄云子不就是这样说我的么“公子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司马承祯笑呵呵的道。薛绍点点头,“如此算来,司马先生与玄云子应该是同门师兄妹”“没错。她是贫道的小师妹,比我年幼八岁。我与其一同拜在崇山师门之下,从小一同修道看着她长大。”司马承祯说道,“其实那一日在终南山玄云观,我曾见过公子。只是公子,未曾见到贫道。”薛绍呵呵的笑,“难道司马先生一眼就认出了我,我却对司马先生有些面生了。”“纵然是未曾见过薛公子,贫道也能一眼就将你认出来的。”司马承祯微笑道。“何以见得”薛绍问。司马承祯微笑道:“在并州这样的边野州县,能有薛公子这一身卓尔贵气与超然风采的年轻仕子绝计不多。近日得闻薛公子黑沙大捷之后回了并州坐镇大都督府,此山较离大都督府治所不远能在此处相遇,除了薛公子想必不会有其他人了。”“嗬司马先生果然是高人”郭元振惊叹了一声,“薛公子,想必你现在已经是并州的大名人了,连僻居荒野的司马先生,都知道你的事迹与行踪。”“呵呵”司马承祯笑了,拂尘一甩,悠然说道,“贫道名为出家人,实则出世入世只在一念之间。不强求,不刻意,随遇而安,圆通自然。或许是因为贫道修为尚浅还没到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因此,贫道惯爱云游四海,遍看民间兴荣疾苦,关注天下风云动向。薛公子此番来了河北的一番壮举,贫道可是知之甚详的。”薛绍不由得笑了一笑,这人有意思,心智见地远超寻常可见的一般大唐之人,出口成章字字珠矶,的确当起得“名仕”二字。“贫道只顾闲谈,却忘了置茶相待,还请恕罪。”司马承祯稽了一首,“三位仙友但请稍坐,贫道这就去取些冰泉之水来,为三位沏茶。”“好,道长请便。”薛绍等三人坐了下来,司马承祯方才走到门口,门外响起一个百常好听的女声,悠远而辽辽如同天籁之音,口齿之间更像有一股仙气弥漫,让人闻之有心旷神怡之感“师兄云游归来,可曾如约给我带了新香的萱城纸品”薛绍心中一动玄云子第0305章 倾城仙子有一种人生来就该被人嫉妒,因为上天实在是给予了他太多的恩赐。玄云子,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贫道的师妹该是采药回来了,三位仙友,请容贫道代为引荐。”司马承祯说罢,延请薛绍等三人到户外。薛绍清楚的那一日在终南云海记得初次见到玄云子时,恍然之间以为自己真是到了仙境,遇到了飞舞于天庭宫厥间的下凡仙子。今日再次得见,这小山之上没有浓雾蒸霞,可是一袭白衣不着半点粉面的玄云子,仍是那样的冰清出尘宛如仙子。郭元振最初不在意,可是一眼见到玄云子当场表情就凝滞了,还不顾形象的擦了擦眼睛,低声惊道:“莫非我等今日,当真是驾临了仙界”薛楚玉则是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突然变得一片通红,连忙扭头不敢直视玄云子了。大概是因为少年从军很少接触女子、而且从不狎妓至今尚未成亲的缘故,这位万夫莫敌的沙场虎将但凡面对漂亮女子就会变得面红耳赤局促不安。为此,薛楚玉没少被三刀旅的人笑话。“薛公子”玄云子看到了薛绍,巧倩一笑信步走上前来,拂尘微扬稽首一礼,“幸会。”终南一晤并州再会,薛绍几乎都要忘了玄云子这么一个人。今日再见,他心里多少有点惊讶,可是玄云子却是淡然得紧没有半分的惊讶之感。薛绍不禁心忖,修道之人的心境与气质果然是与常人不同,玄云子时时给我一种宠辱不惊、天塌无畏的从容和淡静。“幸会仙姑。”薛绍回了一礼。郭元振惊讶了一声,“你二人从前就认识”“你好生健忘。”薛绍道,“方才司马先生不是还曾说过,在终南山玄观里见过我么”郭元振一拍脑壳,“想起来了,原来眼前这位仙姑便是名扬京华的玄云观主失敬、失敬了”“郭将军太客气了,贫道有礼。”玄云子回了一礼,微微一笑,郭元振的脸皮顿时很明显的抽搐了两下,全没了往日那种浪迹花丛的高手风范。薛绍不禁好笑,说起来郭元振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是面对玄云子,还真不能怨他表现得像一个“初哥”。玄云子隐居在云海飘渺的终南山上,罕有接见外宾。但是她的鼎鼎大名,却早在长安不胫而走。崇尚道教的大唐王公贵族们,都想亲眼见一见这位传说中道法精深、貌如仙灵的奇女子。大唐太子李显曾经三次亲登终南,就是为了求见玄云子。那时正逢二圣在给太子李显挑选太子妃,据说,李显本人有意想立这位玄云子为妃,二圣等人自然不会允许大唐的太子娶一个道姑为妃,此事因此作罢。但是玄云子本人三拒李显而不见,让李显没有半点脾气的连续三次怏怏而归。从此,神秘如仙的玄云子在京城一带声名大噪,什么京城花魁、王公贵女,连望其项背的资格都没有。长安市井之间,似有一说“太平玄云,天下女冠。”什么意思呢太平曾经是太平公主假意出家修道的道观之名,玄云子是玄云观的观主。将太平观与玄云观相提并论,言下之意除她二人之外天下再无女冠,另有此二女“冠绝天下”之美意。太平公主何许人,二圣的唯一掌上明珠,大唐帝国最为尊贵与显赫的公主。玄云子一介出家修道之人能与她相提并论,足显非凡“看来不用贫道居中引荐了。”司马承祯微然一笑,说道:“师妹,你回来得正好。为兄茶艺远不如你,不如就请你来为三位仙友奉上一壶清茶如何”“师兄有命,小妹自然遵从。”玄云子凝眸看了一眼薛绍,微然一笑,“三位稍坐,贫道去去就来。”“好。”玄云子转身一走,薛绍清楚的听到身边的郭元振与薛楚玉同时吁了一口长气。薛绍回头各自看了他二人一眼,笑而摇头。郭元振和薛楚玉感觉很没面子,脸都有些红了。四个男子重回司马承祯的房中分宾主而坐下,郭元振挑起话题,请司马承祯给三人讲经论道,“让我等凡人也沾上一些仙气”。司马承祯倒也不矫情,这便侃侃而谈起来,“修仙之道其实并不复杂,无非是遂我自然修我虚气。贫道浅薄,向遁五渐之法来进行修炼神仙之道,凡五法者,斋戒、安处、存想、坐忘与神解。一言以敝之,就是要达到简缘、无欲、静心这三戒。”郭元振眨了眨眼睛,好像生起了一点恶作剧之心,故意问道:“仙长,郭某问个不该问的问题是有玄云子这样的一位倾城佳人陪伴于侧,你真能做到清心寡欲、无动于衷吗”薛绍顿时就笑了,这傻鸟,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司马承祯全不在意的呵呵直笑,说道:“其实郭将军的问题并不奇怪。世间俗子,没有哪一个能够坦然面对我的师妹,而做到心不动形不动。但是贫道,却是侥幸做到了。”司马承祯说得云淡风清,但是在场的薛绍等三人都相信了。他的话里,仿佛有一种让人无法去置疑与辩驳的魔力,让人无形之中对他的信任油然而升。薛绍心想,传言或许当真不假,司马承祯的确是就是一个倾心修道、无欲无求的方士。否则,以他这样的出身、外形和气质,美女金钱包括官爵名利,都可以信手拈来。但他始终是一袭素衣云游天下,富贵名利于他而言,确是浮云。薛绍自忖是个俗人,酒色财气无一不喜,因此永远不可能达不到司马承祯这样的思想境界。现在他也大概理解,为何那些王公贵族们会对司马承祯与玄云子这样的修道之人如此的推崇了因为自己远远不如。少时过后,玄云子来了,带着一副泥瓦竹木所制的简单茶具,和几许新鲜的雨笋茶叶。尽管玄云子的神情显得犹为洒脱与自然,但房间里的空气仍是瞬间变得“紧张”了一些。薛绍看了看郭元振与薛楚玉,这两个陪着自己敢于杀向千军万马的虎胆兄弟,面对近在咫尺的玄云子居然像个未曾初恋过的小男生一样局促不安,薛绍不禁心中好笑。中国人的饮茶习惯,大抵算是从大唐开始。薛绍曾经见过虞红叶煮茶,那叫一个娴熟优雅。玄云子煮茶则是另外一副景观,她的神情非常专注,哪怕是极细的一片茶沫也被她收拾得一丝不苟,更没有半滴水滴溢洒出来,甚至火炉里灰尘也没有溅出。看她煮茶,仿佛天地万物尽在她一双素手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容之间一切尽在掌握。薛绍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错觉,或许玄云子不该是个修道之人。如果在政坛之上给她一方三尺之地,她定能像武则天那样纵横捭阖干出一番惊天地动的事业来。“三位仙友,请用茶。”煮好茶后,玄云子一一奉上。小巧的红泥茶杯盛着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