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旦马上被贬为庶民,流放岭南。走出长安没几步,李尚旦就上吊自杀了。”薛绍彻底无语了。按照大唐的律法,儿子与父亲的小妾私通这是“不孝”,属于十恶不赦之罪的范畴,要流放两千里。再加上是父丧的守孝期间,那就更是罪上加罪了。魏元忠也无语了,拍着额头,直摇头。“说一个谎,就要用十个谎言去掩盖它。”薛绍连连摇头,“在并州一案的事情上,我真不知道朝廷这一次的做法,是否妥当与值得”“事已至此,我等微末之人又能奈何”魏元忠连叹数声,说道,“魏某还是一名御史台的司法官,眼见律法失绳、黑白颠倒却无能为力,心痛啊”“或许,这些都是我们为官之人,迟早都要经历和面对的。”薛绍苦笑不已。“或许吧”魏元忠连连摇头,说道,“好在天下大体安宁,律法大体严谨。并州一案就当它是非常事循非常法吧”薛绍趁着酒性嗬嗬嗬的连笑了数声,“这么说我朝之后,又能见到我的老对手李仙童,李将军了”“想必李仙童也是殷切期盼着薛公子能够早日回京,与之为敌。”魏元忠也是连笑数声,说道,“他现在的是官职是东宫左卫率,听起来像是太子的心腹臂膀,但实际上却是二圣的人。准确的说,他现在是天后的人了。”薛绍点了点头,大唐的东宫太子名义上有“东宫六卫率”的兵马,但实际上这些兵马向来都是掌握在皇帝的手上,以防太子兵变夺权。也就是说,现在李仙童名义上是太子李显的心腹卫队长,但实际上却是二圣安插到李显身边的一个“监护人”,起到保护、监视、镇劾与控制的多重作用。换句话说,李仙童夫妇现在都被天后重用了。“这都是些什么屁事”酒兴之下,薛绍实在忍不住骂了出来。魏元忠愕然的怔了一怔,“那还有一件事情,我都不敢跟你说了。”薛绍“哧”的冷笑了一声,“世上还有比这更加恶心的事情”“恶心倒是算不上,但”魏元忠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魏元忠,这不像你一惯的行为处事之风。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马上说。”薛绍都不耐烦了。魏元忠一脸苦笑,小心翼翼的道:“先说好,你若听了,不许发怒大半夜的别惊动了裴公和其他的袍泽们。”“你不说,我可走了”薛绍嚯然站了起来。“说,我说”魏元忠连忙一把将薛绍拉住让他重新坐了下来,万般无奈的说道“日前我奉命离开长安北行之时,另有一拨人马与我同行,一同从长安来了并州。”魏元忠说道,“是太平公主的人。为首的是一名宦官,名叫杨思勖。”“千牛二童禁内杨公,飞骑玉冠莫与争雄。”薛绍道,“杨思勖还是我举荐给太平公主的,怎么了”“我说薛公子,你今日是否真是喝多了,都没了平日的敏捷与警惕”魏元忠苦笑道,“你为何就不想一想,太平公主派杨思勖到并州来干什么”薛绍,顿时一怔随即,拍案而起“杨思勖,他把陈仙儿怎么样了”薛绍,咆哮了。“噤声勿吵”魏元忠吓坏了,连忙跳起来死死抱住薛绍,急切劝道,“薛兄,家丑不可外扬切勿大吵你赶紧醒一醒酒”“好,我不吵。”薛绍这下真是一下就醒了酒,冷静下来说道,“告诉我,陈仙儿现在怎么样了”魏元忠苦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薛绍双眉紧皱,“是埋了,还是烧了”“那倒没有。”魏元忠连忙说道,“杨思勖刚到并州就与我分道扬镳了。我私下担心就悄悄的去找司马柳盛打听。谁知道柳盛吓破了胆,都不敢跟我说实话,坚称他的外甥女陈仙儿就守在闺房绣楼之中,不见外客。我一番劝说之下他才向我说了实情。”“如何”“杨思勖秘密将她带出并州,直往长安去了”第0350章 飞马回京和魏元忠一席话毕,薛绍的酒彻底醒了。并州案最终办成了一棕糊涂案,李仙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被天后重用,今后必有后患;陈仙儿的事情一直比较隐蔽并州知道的人都不多,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平公主却知道了,幕后必有黑手在刻意操纵。薛绍感觉,就在自己埋头于草原之战的这段时期内,已经有人在长安织好一张大网,等着自己去自投罗网。略作思考就不难猜出,这张大网十有八九是出自武承嗣之手。眼看大婚将近,他仍是没有死心放弃太平公主。于都今山的鲜血未冷,长安的战争就已经吹响了号角。夜渐深,星月满天,想必明日是个大晴天。薛绍独自一人在树影婆娑的庭院里漫步沉思,想了很多很多。庭院拐角处有人打着灯笼走来,薛绍不用回头光是听那脚步声就知道,是月奴来了。月奴甚是了解薛绍的生活习惯,如此深夜他独自一人留在此静思,必然是在琢磨重要之事。因此她没敢走近也不敢出声惊扰,只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的等着。“有事吗”薛绍道。“夜已深沉,月奴请为公子浴足,早些歇息。”月奴说道。薛绍心中略微一动,此前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有月奴帮自己洗脚,然后二人相拥而眠颠龙倒凤,这一度形成一个习惯。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仿佛是有些冷落了月奴。别说是同床,就是话都没有和她说过几句。所谓浴足,月奴是在隐晦的请求想要同床了。“我还有事,你且先睡。”薛绍如是道。月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不敢多言,悄然退下。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大事当前,我哪里还有寻欢之心通霄达旦,薛绍独自一人在庭院中思索。回长安,将要面对很多的事情。摆在眼前的当务之急如何应对陈仙儿的事情太平公主,又将制造出第二个张窈窕吗如果这一次让陈仙儿步入张窈窕的后尘,就不是在平康坊杀一个妓女那么简单了。此前二人还没有定婚,顶多算是暖昧的“男女朋友”关系;现在二人婚期将近,而且陈仙儿是远在并州、养在宦官人家的良家女子。与此同时,薛绍本人的身份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张窈窕一案事发之时,他不过是个在里坊之间空有风流之名,但在官场之上默默无闻光吃闲饭的七品小官。现在,薛绍已经军功在身威震草原,只待回朝听封升赏,是大唐军界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可谓万众瞩目前途无量。如果太平公主这次对陈仙儿下手,等于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扇了薛绍的耳光。毫无疑问两人会因为此事彻底的撕破脸。从而,婚事告吹那是必然。紧随其后的还不知会有多少的麻烦,甚至是灾难现在,薛绍终于体会到了“树大招风”这个成语的含义。同时他感觉,自己这辈子的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今后必将面对和经历更多的风风雨雨。“会有人,与我一路同行不离不弃吗”独自思考了一夜的薛绍,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边的孤独感。日上三竿,薛绍倒床睡下。傍晚方醒,又有大小将官相约而来邀请薛绍出席庆功之宴。难得众将恭维裴行俭也有意让自己和将军们拉近关系,薛绍自然不可拒绝,于是又和昨天一样痛饮到半夜。在人群中笑得越是大声,安静下来之后,薛绍就感觉越发的孤独。一连三天,薛绍就在这种喧闹喜庆与独孤思索相互交错的气氛中度过。终于是要离开军队回往长安了,薛绍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不想走倒不是朔州和战场有多少让薛绍深爱的东西,只是不想去面对长安的那些阴谋和阳谋。按照自己一惯的思维与习惯,薛绍更加热衷于拔剑而出血溅五步的直爽与快意。想归想,该要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薛绍在翻身上马刚刚骑稳的那一时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劝慰自己我已经做过了选择,就没理由退缩不管今后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与危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迎之而上在朔州兵马的集体欢送之下,薛绍一行人马启行,往南而去。这一次同行之人不多了,只有月奴、吴铭和魏元忠,以及魏元忠从长安带来的几名随从。再就是裴行俭派给薛绍的几名得力卫士,负责秘密押送艾颜去京城。这是薛绍要求的,艾颜不能在草原多留一刻,哪怕是与草原接壤的大唐边疆都不行草原上的硝烟仍未完全散去,裴行俭和程务挺、薛楚玉、郭元振、郭安、牛奔这些人,仍都留在朔州或是于都今山。只能盼望到了长安,才有机会与之重聚。一路上薛绍都比较的沉默,直到走到了英烈村附近,薛绍的脸上才有了一些活泛的神彩。“进村,我要祭奠我的袍泽们”英烈村的人接到薛绍,如同盼回了远行千里的亲人,欢天喜地满村沸腾,杀鸡宰羊忙得不亦乐乎。薛绍来到烈士们的墓地前祭祀。举起那碗琥珀色的新酿果酒,薛绍只说了一句话:“兄弟们,大唐寸土未失,你们可以瞑目”一句话,说得他身边的吴铭表情骤然一变,突然捂住了胸口。“义父,你怎么了”月奴惊慌道。吴铭连忙站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薛绍回头看向他。吴铭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勉强淡然一笑,说道:“大唐寸土未失,你们可以瞑目这句话,我也想对埋骨于西域的袍泽们去说。但是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这个机会。适才听到公子说起,顿觉心如刀割”众皆沉默。薛绍喝下那碗酒,走到吴铭身边道:“这便是你跪拜裴公官服的原因”吴铭略微一怔,随即坦然承认的点了点头,“正是裴公,收复了我们曾经丢失的国土”“有空,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自当如命”祭奠罢后,薛绍等人被热情好客的英烈村村民们好生款待了一番。这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村民们对生着一副突厥人面孔的艾颜多少有些好奇,但知道她是薛绍同行之人,因此没人提出什么质疑,对她也很友好。但是艾颜自己时时如坐针毡非常的不安英烈村,曾经被突厥兵屠村这一路上过来每经过一个城镇村庄,艾颜都可以看到战争留下的痕迹。那些被焚毁的村庄,四处流浪乞讨的可怜百姓,偶尔甚至还能看到未及收敛的尸体和白骨。这一切,对艾颜的心灵触动很大。以至于到了英烈村,她感觉自己无颜面对这些热情好客的村民,再美味的食味也味同嚼蜡,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让她无比尴尬的地方。到后来,艾颜用一块头巾盖在了头上。她感觉那些村民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刀子似的扎在自己的身上。薛绍终于决定启程离开,艾颜如蒙大赦拍马就跑,负责看守她的卫士连忙追赶,生怕她逃了。薛绍看了艾颜两眼,淡淡一笑,不置一辞。一路轻骑快马,转眼到了并州。薛绍决定不入州城只在驿馆下榻歇息过夜,派了吴铭进城去把柳盛唤来,问一下情况。吴铭去了一趟并州不久便回,告诉薛绍说,柳盛已在数日之前辞官归田。算算时间,就是在杨思勖带走陈仙儿的第三天。很显然,柳盛是被京城降下的“皇威”,给吓破胆了。历来都是“京官无外官不富,外官无京官不硬”。原本柳盛是想巴结一下薛绍,好在京城给自己找个后台撑腰,这样他在地方上就更加硬气,或许还会有机会调入京城为官。可是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的献上一个外甥女给薛绍做妾,却是触到了太平公主的霉头。太平公主何许人,普天之下除了二圣谁敢惹她就连太子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柳盛不过是区区一介州官司马,那不是死到临头嘛薛绍暗暗摇头,陈仙儿一事还没有完全爆发,就已经吓得柳盛辞官而去。真要闹将起来,如何收场耽误越久越容易出事,薛绍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回长安、尽快见到太平公主处理陈仙儿之事于是众人一路快马加鞭追星逐月,只在驿站换马和进食,未作任何的耽搁与停留。薛绍只花了四天的时间走完了一千二百多里地,站在了长安的南门之外。十日之内,行程两三千里。非是一个“累”字就能形容。薛绍看着眼前这座雄浑磅礴的帝国都城,稍一回想,适才好像还站在延绵千里的茵茵草原之上。一边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一边是车水马龙歌舞升平。恍如隔世“薛公子,我们现在入城吗艾颜又该如何安置”魏元忠上前来小声问道。薛绍略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不可张扬,我们简装易服牵马入城。你奉命出使,不如先行回宫向天后覆命。到时,你不妨私下先将艾颜之事对天后禀报一回,让她老人家心中先有个底,到时也好定夺。至于艾颜本人,我会让月奴和兄弟们先行将她带到我的家中安置。只等朝廷决议”“也好。”魏元忠点头认可,“那你呢”薛绍轻吁了一口气,“我必须,先见太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