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可以子孙传承的“固定资产”。这非但是重要的财源,更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对于平民来说土地更是命根子,失去了土地的农民,只能以高于十倍粮税的佃租去租种权贵家的土地,再不就只能去给有钱人为仆为奴来讨生活。农民的土地,哪能说卖就卖那个土豪能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的田土,必然大有来头。至少有着浓厚的官府背景。吴铭说,那个土豪姓郑。很巧,蓝田县新上任的县令也很郑。一番打听之后吴铭得知,这两人是亲兄弟。很显然,他们还把眼光瞄准了薛家的祖产,蓝田郊外最为肥沃的一片好田土。之前那些挖墙角抢佃户、往薛家田里扔死人骨头的行为,都是表现。薛绍觉得很奇怪,小小的一个县令,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敢打累世公侯的主意吴铭给出了答案,那个姓郑的县令娶了中书舍人武攸宁的妻子的庶出妹妹为妻,和武攸宁是“连襟”。薛绍顿时就笑了,绕来绕去,又和武家的人纠结上了。武攸宁是武则天的堂侄儿。虽然他与武则天的亲缘关系不如武承嗣和武三思那么近,但是地位却是丝毫不差。上次因为张窈窕事件李治敲山震虎扒了武承嗣与武三思的官,可是武攸宁仍然是雷打不动的中书舍人,在大唐王朝发布最高政令的中书省稳坐一把重要交椅,算是一位“当朝重臣”。武攸宁在个人能力上要比武承嗣和武三思要强得多,而且他很会揣摩圣意在官场上也不轻易得罪人,为官之道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此他的官一向做得比较稳。但是朝野上下乃至长安的百姓都清楚,武攸宁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贪或许是早年穷怕了,在武则天发迹时被召入长安为官的武攸宁,对钱财与土地的痴迷达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在做到了中书舍人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武攸宁先后在长安买下了几座宅第,每座宅第的后院都建起“百步大舍”,也就是长度在一百步以上的大仓库,专门用来盛放无数的绢帛。大唐的绢帛就如同明清时期的银俩和二十一世纪的美元一样,是相对保值又流通畅行的硬通货。武攸宁的贪,已经颇有名气。但是既然二圣都不管,旁人也就只是腹诽一番了事。但是这一回他居然把爪子伸到了薛绍的手上,显然已是出格了。“公子,我此行打探到,郑氏兄弟非但是想并购薛家的田土,就连公子的旧宅故居也未放过。”吴铭说道,“不知他们用什么办法将公子曾经住过的旧宅买到了手,而且一把火烧成了灰烬,然后再在原址上建了一座很大很奢华的妓院。里面安置了很多的女人,专门用来招待两京的官员、豪绅与才子名士。而且那里面最漂亮的头牌姑娘唤作窈窕儿。”“看来,他们是摆明要跟我杠上了”薛绍顿时眉头一拧,毫无疑问,郑氏兄弟此举很有羞辱于我的意思“公子,打算如何应对”吴铭问道。薛绍想了一想,说道:“这是我的私事,不能让太平公主知道,也不要捅到朝堂上去,否则会是一则笑柄。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是。”薛绍再道:“目前我回京之后的处境比较尴尬,暂时不方便理会这等鸡零狗碎的事情,更不想和那帮鼠窃狗偷的小角色大打出手。先不管他们,大小的事情都等我和太平公主成亲之后,再作理会。”“”吴铭眨了眨眼睛,说道,“如果佃户不来租种,府里明年就会无粮可吃。如此放任不管,也不是办法。”“不至于,我还没有穷到那份上。”薛绍说道,“在成亲之前,我不想多生事端更不想沾惹谁。吴铭,按我说的办。蓝田县的田土,就让它荒上一年好了。”“是。”吴铭应诺。薛绍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的荒田,会比别家良田大丰之年的产出,还要更高”吴铭呵呵一笑,“我信”正说着,大院门口突然传来小女孩儿的号淘大哭之声。薛绍等人走出来一看,妖儿正骑着一头藏獒走进院来,手里捧着一包东西,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呜呜,大肉馒馒,我的大肉馒馒,全都淋湿了”薛绍心里最柔软的那根神经顿时被触动了,顾不得瓢泼大雨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妖儿”“神仙哥哥”大藏獒看到薛绍跑来发出一记沉闷的怒吼,妖儿连忙在它头上拍了起来,“丢丢趴下,作揖”大藏獒像是中了魔法一样身子一矮就扑在了泥水之中,以头撞地还呜呜的低声哼哼,如同仆人在向主人请罪一样。薛绍不禁一怔,妖儿什么时候养了一只藏獒“妖儿,来”薛绍上前一把抱起妖儿,浑身都湿了。妖儿举起那包浸水的包子,哭得好伤心,“神仙哥哥,这是我给给和月奴姐姐买的大肉馒馒,现在不能吃了,呜呜”“没事,你有这心意我就很喜欢了。你想吃,我让府里的人做”薛绍抱起妖儿大步朝厅堂走去,月奴带着一个仆人已经撑着伞出来接了。那只大藏獒,仍然扑在泥水里以头撞地,砰砰作响。“丢丢,过来躲雨了”妖儿唤道,“记住了,府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可以咬,也不可以凶他们”大藏獒嗷嗷的叫了两声像是在答应妖儿,这才爬起来跑到了正厅的屋檐下,在角落里抖着身子甩出很多水滴,然后又人立起来两只前爪抱着抖动,像人一样的拱手作揖。“好聪明的大番狗”府里的人都惊叹起来。薛绍很惊讶,藏獒是最野性的猛犬一般只认一个主人,智商不高也不怎么通人性,现在居然被妖儿驯化得像马戏团的表演犬一样聪明乖巧“妖儿,这条大番狗你从哪里得来的”薛绍问道。妖儿笑嘻嘻地答道:“半年前我在宫里玩的时候,看到有鹰犬坊的人要把这条番狗拖出去打死,因为它咬死了一匹出生不久的小马。大番狗呜呜的叫着求饶,我见它可怜,就肯求鹰犬坊的人把它送给我了。那时候它还没这么大呢,半年的时间它长得好快哟”薛绍直咧牙,“大番狗很野性的,你就不怕它咬你”“不怕呀,因为我听得懂它说的话它也能听懂我的话,我说什么它都听”妖儿说道,“别看它个子大很吓人,其实它很可怜的。它的爹娘都死了,它自己每天都吃不饱还要被人用鞭子抽打,最后还要被人遗弃和杀掉。我看到它就想起了当初我和母亲一起流浪的时候。”“所以你给它取名叫丢丢”薛绍笑呵呵的帮妖儿抚去脸上的雨水。“嗯”妖儿笑嘻嘻的点头,“神仙哥哥,你回来了真好,我好开心噢”这时大嫂萧氏带着几名丫鬟走来,微笑道:“妖儿下来,让她们带你去洗浴更衣。二郎,你也去换洗一番,别着凉了。”“好。”薛绍如言将妖儿放下地来,家人团聚,让他心里感觉特别的踏实和温馨。大雨倾盆,雷电肆虐。薛绍站在屋檐下看着滂沱雨景,整个长安帝都就像是被驯服了的丢丢一样,乖乖的趴服于地仿佛是在臣服给天降神威。大唐帝国,仿佛也即将面临一场这样的暴风雨。薛绍回头看去,萧氏与妖儿还有月奴她们正在亲自张罗一场丰盛的家宴。府里的人因为自己的归来,脸上的神情与一举一动都显得分外的松驰与安宁。薛绍的脸上漾起一丝久违的微笑。“于无声处听惊雷。我就躲在这个温暖的小家里,足不出户万事不管,静候那一场巨大的风暴来临。”家宴正要开始,府里来客了。原本薛绍已经吩咐了门子说闭门谢客,但来人不是求见薛绍,却是求见月奴。月奴一听就来了精神,“我知道是谁来了公子,求你让她进来吧”“是谁”众人一起问。“我在长安唯一的朋友,也是公子的旧识虞红叶”第0360章 毁天灭地月奴出门将虞红叶迎进了大院,虞红叶却不肯到正厅来见人。初时大家都以为她是出于商人的习惯与女子的矜持,都没怎么在意。后来月奴回到正厅,当薛绍看到她脸上隐隐的怒气之时就已心中明白,虞红叶此次冒雨前来,必然有事。月奴从来都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薛绍并未多问,先是安心的陪嫂嫂与妖儿等人吃了一顿温馨的家宴,让月奴在偏厅招待虞红叶。待宴罢之后,薛绍再叫月奴将虞红叶请到书房来叙话。第一眼看到虞红叶,薛绍就震惊了。以往的虞红叶,虽不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总是一副轻盈洒脱、亲和又不失干练的形象,颇有几分21世纪职场大美人儿的风范。今日见她却像是秋后残花一般,精神萎靡肤发干涩连眼神都是有些空洞泛散的,像是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又像是遭逢了一场大劫,劫后余生。她的一条手臂还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走路也有些脚下吃力的样子。“这是怎么了”薛绍嚯然起身,惊问。“红叶拜见公子”虞红叶当即眼圈发红,跪地不起。“起来说话。”薛绍上前亲自将她扶起,月奴连忙帮忙取来一张舒适点的大椅扶她坐下。虞红叶掩面啜泣,难以自已。薛绍双眉紧拧深吸了一口闷气,“月奴,你说”“无妨,我自己说”虞红叶抹了一把泪,红着眼睛表情很倔强。月奴默然的点了点头,“我去门外守着。”薛绍将自己的椅子搬到了虞红叶的对面坐着,月奴出去掩上了门。“怎么回事,说来我听”薛绍心平气和的问道。虞红叶点了点头,却是避开了薛绍的眼神,仿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徐徐说了开来。大约在两三个月前,差不多是薛绍正在处理并州一案的前后,虞红叶在皇宫里的生意做得风声水起,赚得盆满钵满。这时发生了一件可大可小、外人知道不多的事情,就是太平公主知道了薛绍在并州养了“外宅”,派了杨思勖去并州办事。就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不到三天之内,一直负责宫内采买的宦官突然对虞红叶说,从此不再与她合作,而且没给任何理由。虞红叶很吃惊,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薛绍不在长安,宫里的事情可不是她这个商女能够过问或是讨价还价的。无奈之下虞红叶只好暂时结束了宫里的生意,准备把更多的货源铺转到邸店来进行批发销售。结果过了没两天,虞红叶租用的房东老板带着管理商肆的县衙官员一同前来,要收回店铺。房东非但是撕毁了此前的契约,还抵赖说虞红叶拖欠了半年的租金未交,商肆官员一边倒的帮腔,虞红叶哪里招架得住当天,虞红叶忍气吞声的多交了一比租金和罚金,然后被强制让出了此前租用的两家邸店,作坊里的上百工人和大量的货物全部堆积到了她自家的一间狭小邸店之内,根本伸展不开。无奈之下,虞红叶只能将作坊转到蓝田县此前的薛绍故居之内。原来,虞红叶接手薛绍的蓝田故居之后,或许是出于商业头脑想在日后卖个更好的价钱,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她其实并没有马上将薛绍的故居转卖出去。大唐时代的商人社会地位本来就不高,遭受同行的打压也是常事,这些虞红叶都经历过不止一次了,原来并未十分在意。本以来退一步海阔天空到了蓝田县就没事了,没想到作坊搬过来没几天,有一个号称“郑昆仑”的本地豪绅跑到虞红叶的家里来,扬言要收购这栋宅子。虞红叶当然不肯卖,因此婉言拒绝。谁料郑昆仑扔下一箱绢帛就扬长而去,声称三天之后前来收房。薛绍的故居面积极大而且装簧阔气,岂是一箱绢帛就能买下的郑昆仑的行为都不只是强买强卖了,简直就和抢劫没了区别。因此虞红叶气愤之下告到了官府,官府倒也收了状纸,但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三天之后,郑昆仑带着几十个号称“游侠儿”的市井流氓和村野泼皮,跑到虞红叶门上来收房的来了。虞红叶带着工人出面阻拦,郑昆仑一声喝斥,那些流氓们就开始动手打人了混乱之中,虞红叶一介女流都被打到重伤晕厥,其他被伤的工人和伙计被打伤甚至打残的不可胜数。郑昆仑叫这些流氓泼皮把虞红叶等人强行拖出宅院,一把火将薛绍的故居烧成了白地这还不算,大火起来时蓝田县衙的人赶了来,郑昆仑反咬一口说虞红叶违反契约敲诈勒索、并纵火犯事。虞红叶等三十余人被拉进大牢里关了一月有余,各自吃了不少的鞭笞刑罚直到三天前,就在薛绍即将回到长安的前夕,虞红叶和她的手下才被放了出来,好几个工人都在牢里被折磨致残。若非虞红叶以前结交了一些不错的朋友,听闻她入狱之后使劲的花钱打点,虞红叶在监牢里会遭受什么样的非人折磨、能不能活着出来,那都是未知听着虞红叶说着这些事情,薛绍感觉心里的怒火在不断的升腾,渐渐已成燎原之势,如火山喷发一般不可收拾可是虞红叶看到的,却是薛绍依旧面带微笑温言细语的不停劝慰于她。听她说完,薛绍只道了一句,“我回来了,一切都交给我”。十个字,让虞红叶感觉自己心中已经完全崩塌的一片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