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如火”才强打精神,提前去见了皇帝。薛绍无法相像,裴行俭的意志究竟强到了怎样的程度。他都已经病得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还能撑着病体从病榻之上爬了起来,挑起这样一副重担。这时,裴行俭从自己的被子里面拿出一卷厚厚的黄色藤麻纸,递到了薛绍面前,说道:“承誉,这是老夫花了十天的时间,从那一堆浩如烟海的籍册当中收集出来的,对西征有用的东西。老夫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唯恐忘记,于是将它们都抄录归总在了一起。现在由你来替老夫保存,从旁备忘。”薛绍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心里非常的酸楚。裴行俭的话没说清楚,但薛绍明白他的意思万一老夫出师未捷身先死,总算还能留一点对平叛有用的东西给你。“明日辰时,誓师出发”裴行俭说完了这句就闭上了眼睛,仿佛是陷入了昏睡。孙思邈连忙上前来请薛绍暂时离开,他要对裴行俭进行急救了。薛绍只能离开。他手里拿着裴行俭给的那一大卷黄麻纸手稿到了门口,无比担忧和心酸的回头看着裴行俭,终于还是被那名青衣道僮请出了门外。薛绍的心里有了深深的担忧明天,裴公还能出现在点将台上吗次日,阴天,有大风。长安城外的渭水大营里,二十万枕戈待旦的大唐王师列队集结完毕,旌旗如海粮草似山。薛绍和李多祚、薛楚玉这些副将,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准备誓师大会。今天,留守长安监国的太子李显还将代表二圣前来,主持誓师大会。辰时将到,太子提前到了。他带来了一辆特制的露天大马车,上面装载着金光闪闪的斧和钺。按照中原王朝的军队代代相传的古老习俗,大将率军出发之前,理当在太庙祭祀告慰祖先并请巫师占卜吉凶,从而决定是否出兵。临行之时,天子还要向领兵大将授以象征权威的斧和钺。这两个仪式,在军队里非常的重要。若是缺了一项,都会被认为是无妄之师、师出无名。军心容易涣散,军士会发生溃逃甚至是哗变。如今,祭台已经搭好三牲祭品已经摆上。三军将士全副武装整齐列队,只等主帅一声令下,就要开往万里之外的西域。可是裴行俭,还没有来。太子李显的耐性显然不如薛绍等人,等了片刻他有些焦急的走到薛绍面前,说道:“妹夫,裴公怎么还不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太子,三军阵前请不要如此称呼微臣。”薛绍拱了一下手,小声道,“太子放心,裴公一定会来的”“好吧,好吧”李显有点不耐烦的点了点头,“那就再等等”薛绍心里有点恼火,不等,你想怎样几乎就在日晷指到辰时的同一瞬间,辕门将把大旗挥起高声报道:“主帅驾到”三军欢呼,排山倒海薛绍等人一同向辕门看去,看到裴行俭在辕门处停下了马,正要下马步行而来。薛绍顿时心惊肉跳身体如此不好,居然还骑马可千万别摔着了辕门将那些人很懂事,一同上前扶了裴行俭稳稳下马。薛绍等人同时长吁了一口气。“来了,总算是来了”太子李显连声唠叨,“薛将军,誓师大会可以开始了吧是不是我把斧钺给了裴公,就算可以了”“等裴公走上了点将台,就可以开始誓师大会了。”薛绍耐着性子答道,“太子殿下先得宣读朝廷的圣旨任状,然后祭祀风伯雨师、诵读征讨袭文。最后,太子殿下代表二圣颁赐斧钺给裴公。这就算完成了。”李显听得眼睛都直了,“如此麻烦”薛绍挪开了眼睛看向裴行俭,不想再和李显说话了。其他人也都眼神有些不善的瞟了瞟太子,全都不搭理他。李显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犯了个众怒裴行俭病体沉重也坚持前来参加誓师大会,太子年轻力壮闲来无事,怎该会有怨言第0531章 裴公的笑裴行俭一步一步,缓慢而沉稳的走向点将台。所有将士都凝视着他,全场寂静无声。薛绍看到他每走一步,心里就像被刀扎一记。病成这样,换作是任何人都会躺着不动只等别人伺候了。可是他却穿上了戎装骑上了战马,即将率领二十万热血男儿远征万里。裴行俭走得不快,重病缠身使他并不健硕的身板显得越发瘦削,甚至有了一点佝偻。但是在薛绍这些人看来,普天之下唯有这一副瘦削而佝偻的身影,称得上是伟岸裴行俭终于走到了点将台前,薛绍实在忍不住走下了台阶要去扶他。裴行俭扬眉一瞪,薛绍只好站住了没有伸手去扶。然后,裴行俭一脚踏上了阶梯,自己走了上来。薛绍看到,他的身体在发抖,他咬着牙,太阳穴在一突一突,额角滚下了豆大的汗珠。短短不过十二级阶梯,裴行俭走得万分艰难,如同攀上了一座顶天的山峰。待裴行俭双脚站定在点将台上之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吁了一口气。“老臣,拜见太子殿下。”裴行俭对着李显拜了下来。有了之前的教训,李显再不敢对裴行俭有半分的不敬了。他连忙躬身回礼,言语也很谦逊,请裴行俭到祭台上香主持祭祀。薛绍给薛楚玉递了个眼神,二人左右站到了裴行俭的身后,随时准备搀他一把,或是应付突发。结果还好,祭祀的过程当中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裴行俭只是上了一炷香并象征性的说了一小段祈祷胜利的祝词,余下之事就交给了军中司祭,李仙缘。这一次出征,李仙缘拼死拼活的要跟着一起来。薛绍拗他不过,只好将其带上。好在李仙缘这个半调子神棍曾在朝廷太史局应过职,本身也学了一些道家法门。对于开坛祭祀、颂念祭文这一类事情,他总算是打理得游刃有余。祭祀持续了约有半个时辰,裴行俭一直是站着的。薛绍看到他的身体一直在轻微发抖冷汗冒个不停,于是叫人抬来一副元帅大椅请他坐下。裴行俭马上叫人把座椅撤了去,说军中祭祀无比庄重,老夫托大安坐岂不是亵渎了神灵薛绍无奈,不好再坚持。他知道并非是裴行俭真的有多迷信,而是他对军中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视,从来不敢掉以轻心或是草草马虎。这就是裴行俭的用兵哲学敬畏、重视、恭亲、谨慎好不容易熬到了祭祀结束,太子李显亲登点将台,开始宣读朝廷的圣旨任状。裴行俭率领薛绍等将,一同接旨。将军们甲胄在身不得全礼,都是站立抱拳行军礼。裴行俭没有穿甲胄,于是坚持跪地接旨。薛绍等人包括太子李显都劝他不必下跪了,可是裴行俭一再坚持,只好依他。颤颤巍巍,裴行俭好不容易跪了下去。额头贴地,整个人都像是趴在了地上。不像是下跪,倒像是晕厥了众人都有点被吓到了,薛绍连忙要上前查看,裴行俭冲他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殿下,快请宣旨”薛绍几乎是大喝。“哦好、好”李显都有些被吓倒了,匆忙揭开圣旨开始宣读。“大唐皇帝令兹授礼部尚书检校右卫大将军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率军二十万前往弓月城平叛。授夏州都督王方翼为行军副大总管,授千骑中将郎薛绍为行军副大总管,授”行军大总管麾下有副大总管和长史司马等副职,余下还有七路行军总管需得任命。圣旨挺长,薛绍等人全没心思顾念太子都念了什么,注意力全都留在裴行俭的身上。老帅至从跪下去之后再没有了半分动弹,现在身子好像都有一点跪歪了。薛绍等人心如刀割,心急如焚“授独孤祎之为”“殿下,可以了”薛绍实在忍不住了,出声打断太子李显,“快请裴公接旨”李显恍然一怔,连忙将圣旨一合,“裴行俭,接旨”一声喊下,裴行俭居然没有应声、没有动弹。众人大惊,但都站着没敢乱动。“裴公、裴公”薛绍小声的低唤,“太子请你接旨。”“唔”裴行俭总算是出了一下声,如同睡熟了说着梦话,模糊而低沉,“扶,老夫起来”薛绍连忙给薛楚玉递了个眼色,两人上前左右扶住裴行俭,几乎是将他从地上慢慢的拉了起来。这时薛绍看到,裴行俭原本没了什么血色的惨白脸庞,现在一片病态的赤红,连眼睛都像是红了“老臣接旨”裴行俭伸出了双手来,在剧烈的颤抖。太子李显惶惶不安的将圣旨递了上来,裴行俭双手接住,突然一用力将其紧紧握住。就如同一个落水之人,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放开老夫”裴行俭说道。薛绍和薛楚玉,只好松开了手,但是没敢离裴行俭太远,就近挨在他的身边。裴行俭双手拿着那份圣旨,对着二十万大军慢慢的走近了两步,缓慢的将其双手举过头顶,嘶声道:“奉天讨逆,吊民伐罪王师所至,战无不胜”“战无不胜”薛绍等人高举拳头,大声怒喝。“战无不胜”二十万大军的振臂高呼,如惊涛拍岸裴行俭慢慢的放下手臂,看着眼前如林之盛、如海之势的泱泱大军,嘴角微扬展颜而笑。“裴公,请受斧钺”太子李显唤来仪车,将象征权威的斧钺送到了点将台前。所有的将军们全都整齐站成了两排,一同抱拳而拜。这是军队里,最庄严也最重要的仪式,没有之一。君权神授,兵权君授。所谓“军令如山”,将领的权力其实也就是来自于帝王的赐赠。只有裴行俭当众接过了帝王所赐的斧钺,他才能正式的在军队里行使至高无上的权力。太子李显面西而立,吃力的拿起那一柄金光闪闪的大钺,送到了裴行俭的面前,“从此以往,上至于天,将军制之”薛绍看到,裴行俭狠咬了一下牙根,伸出双手接过这一把钺,“老臣,受赐”薛绍几乎是在裴行俭的手刚刚碰到钺的时候,就替他接了过来真沉“给我”裴行俭低声喝斥。薛绍一怔,只好又还给了裴行俭。裴行俭紧咬牙关冷汗直冒,双手将那面大钺举起。三军欢呼,经久不歇裴行俭也就一直这样举着,浑身都在抖。虽然钺现在一般都用来当作礼仪用器,但以前他是用来腰斩犯人的刑具。所以薛绍看到这副情景真是胆战心惊,万一裴行俭力乏或是失手将大钺松开,这把大钺足以伤人总算,裴行俭将钺交给了身边的将领,又来受斧。太子李显也几乎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又拿起了大斧这东西,比钺更沉“从此以往,下至于地,将军制之”太子李显,把斧递到了裴行俭的面前。裴行俭双眉紧拧,表情非常的严肃,伸出双手牢牢的握住了斧柄。太子李显的双手有点发抖,不敢松开。他分明感觉到,裴行俭的手在发抖,而且无力接住这一把大斧。可是裴行俭仍在非常固执的用力拉拽,几乎是想把这一把大斧从太子的手上抢过来。“薛将军,你你过来”李显害怕了“都不许过来殿下,请放手”裴行俭一字一顿,非常严厉地说道。“好、好吧”年轻力壮的李显,愣是被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吓得面无人色,仓皇松开了手。“嗬”众人都听到,裴行俭接斧的发出了这样的一声低喝。可是斧柄仍是“当”的一声敲到了点将台的地板上。“嗬”裴行俭歇斯底里的大喝一声,终于将大斧高高举了起来三军将士,再一次振臂高呼就在这时,裴行俭连人带斧,硬挺挺的往后面翻倒下来。薛绍和薛楚玉大惊失色,连忙一同将他扶住。好在两人都离他不远反应也够快,大斧落下之时两人各搭一手,将大斧接住了。仰面倒下的裴行俭的刚刚被薛绍与薛楚玉合力托住,猛一仰面,“噗”的一声喷出满口污血,溅到了那一面金光闪闪的大斧上“裴公”“裴公”所有人大惊失色,一同跑到了裴行俭的身边来。“快,快请孙真人”薛绍大声呼喊。躺在了薛绍与薛楚玉二人臂间的裴行俭突然一抬手拽住了薛绍的衣衫,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示意,不用了。“裴公”薛绍哽咽,说不出话来。薛楚玉的眼圈一红,眼泪像珠子一样的就滑了下来。他连忙扭头,遮掩起来。点将台上所有的将军都已跪下,有人呜呜的哭了起来。太子李显傻了眼,杵在原地不知所措。裴行俭张了张嘴看似想说话,满嘴血污喉咙里仍有鲜血喷出来,已是说不出话。于是他吃力的抬了抬手指,指向他身前的那一柄带血大斧。薛绍连忙将那柄大斧拿过来,近近的递到了裴行俭的面前。裴行俭五指发抖,拼力想要握住那个斧柄。薛绍连忙把大斧的斧柄塞到他的手中,瓣着他的手指头,一枚手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