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将军为先沙咤将军为后,相隔开来分为前后两阵,依次列于薛楚玉身后伺机而动。薛楚玉不动,你们也不许动;当确定薛楚玉的骑兵出击于两翼并且已经将战斗打响,你二人再依次率陌刀兵投入战斗切记不可一拥而出,前方已有李多祚将军所部在与敌军纠缠近战,不要冲乱了己方阵角、乱了己方军阵”“是”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应了诺,领了令箭也出去点兵做准备了。张仁愿见众将都领了号令自己却落下了,连忙问道:“大将军,属下该做点什么”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你是监军御史,当然是与我一同坐镇中军指挥全局。”“大将军,我请命出战”张仁愿抱拳道,“我虽名为御史,但早把自己当作一名战士我肯求配属于薛楚玉将军麾下充一名骑卒,一同上阵杀敌”薛绍笑了,“张仁愿,我知你立功心切,但这一场遭遇战非比寻常。你不熟悉跳荡军的战法与号令,夹在薛楚玉等人的身边茫然无措进退无由,被自己弟兄的马匹踩死都极有可能,同时也会极大的影响他们的战场发挥。所以,我不会让你去。”张仁愿愣了半晌,说道:“那我请求大将军,许我追随李多祚将军充任步卒先锋,哪怕是扮作押粮的民夫也行总之,我万般肯求参加战斗,求大将军成全”“我会给你机会的,何必急于一时”薛绍有点不耐烦了。“大将军,请不要对我令眼相待我渴望真正成为朔方军的一员”张仁愿苦苦哀求道,“我虽然迫于家父压力图考进士出身,但我从小真正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杀敌报国的军人万望大将军,成全”说罢,张仁愿五体投地的对薛绍拜倒了下来。“帅帐之中,何来许多讨价还价”薛绍大喝一声,“轰出去”“是”两名护卫中军帅帐的中侯武官上前,左右拖起张仁愿就使劲往外拉拽。张仁愿傻眼了薛绍凶巴巴的瞪着他,恶狠狠的补充了一句,“叫李多祚的人来,把这个咶躁的新兵竿子带走”“谢大将军谢大将军谢大将军”张仁愿大喜过望,被倒拖出去的时候也在对着薛绍一拜再拜。“宰相擢于州郡,猛将起于卒伍。”薛绍微然一笑,自语道,“这个张仁愿,或许真是天生就属于军队的”第0585章 诡诈黄花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地处夏州与丰州的中间位置,是夹在两片黄土丘陵之间的盆地。因为受到北方吹来的干冷之风的侵袭使得这里常年干燥少雨,地面坚硬而且遍布细小的坑洼沟壑。装载粮草的车子走这种路上非常的颠簸,车轱辘时常陷进大小的坑洼之中,车轴非常容易被损坏。丰州的唐军将士对这段路都非常的熟悉,因为这里对物资转运来说是很大的麻烦。李多祚提着一竿马枪走在粮草队伍的前列,眉头紧皱全神贯注。凭着多年征战得来的经验判断,他认为这里虽然不利于辎重队的前行,但却非常利于骑兵的驰聘。由于四周的丘陵对视线的遮拦作用,这里也适合用来打伏击战。突厥人选取的这个伏击点,不可谓不刁钻“看来敌人也没少在侦察上面下功夫。他们的斥侯,本领也不弱。”李多祚暗自低语,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绵长的车马队伍。十兵三夫,十万人的军需物资得要动用三万余人来转运。原本朝廷拨给了一万名民夫,但是即将面对战争,李多祚把那些民夫全都调换下去,让麾下的军士扮成了民夫。三万余人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现在李多祚觉得,虽然薛绍和裴公二人是师徒,但用兵的套路却不尽相同。裴公用兵固然也是鬼谋百出,但更多的是采取“鼓躁而进正兵决战”的打法。相比之下,薛绍用兵更突出一个“诡”字,诡到有时候让自己人都捉摸不透,心里没底。李多祚觉得,这可能与性格有关。卫公李药师的兵法最重“诡奇”,用兵变化多端、招术虚实难辩。裴公虽然是卫公兵法的嫡传子弟,但同时他也是一名饱读诗书的大儒,这使得他的性格当中除了有兵家的诡诈,也有着很多儒家的“忠正平直”。但薛绍就不同了,他虽然出身河东薛氏文学昌盛之门,但素来听闻他不喜读书不治家学,是一个野惯了的风流子弟。后来他又学了最重“诡奇”的卫公兵法,那他用起兵来自然就比裴公更“诡”了。“嗯,肯定是这样”李多祚暗自吟哦,确定自己这个推论八九不离十。一念未定,突然听闻前方传来震天的号角之声。紧随其后的就是滚滚的铁蹄踏得地面都在颤动前方的一片丘陵之后,冲出了无数的突厥骑兵“保护粮草”李多祚高举马槊大声怒喝,一声未定,他和军士们就听到了一片刺耳的裂空啸响突厥人的骑射“大盾大盾”战斗,一触即发突厥骑兵发出狼号一样的吼叫,铺天盖地的从丘陵后方冲出来,如同黑色的浪潮滚滚而下的朝李多祚扑来。面临一轮轮的骑射,李多祚和他的麾下只能凭借大盾和粮车来躲避防御,间或回射几箭作为反击,形势颇为狼狈。突厥人的骑兵和中原的骑兵不同,他们从来不演练什么战法,打起仗来的时候战阵显得比较的稀松和零散。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是一盘散沙的各自为战,相反,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该要往哪里走,该要和前后相邻的骑兵保持什么样的距离,他们更加知道什么时候该要用弓箭,什么时候该是弯刀上阵。他们当中的每一名骑手,都对骑兵战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像是中原人用惯了筷子一样,根本不用详加思考和别人指挥就知道该怎么做。这正是突厥骑兵的可怕之处。眼下,延绵不断的突厥骑兵像是滚滚的惊涛一样从丘陵后方冲杀出来,却没有直接冲向李多祚的军阵,而是分成一队队的骑兵像穿针走线一样的往四周交叉掠走,并不停的用骑射对李多祚进行冲击和打击。渐渐的,那无数队穿插横行的突厥骑兵像是一条条丝线织成了一张大网,要将李多祚所部包围进去情况不妙出身靺鞨族的李多祚对眼下一再熟悉不过,那是北方的马上民族在进行大型围猎的时候惯用的“圈杀”战术。这种时候只要撤退稍慢,落入包围圈中的军队必然在一队队的突厥骑兵的轮番剿杀当中,全军覆没“放弃粮草,全军后撤”李多祚当机立断的下了命令。唐军阵中顿时一片金角响起,所有的将士放弃了粮草,有马的骑马没马的狂奔,集中了力量往身后突破撤退。突厥人当然没那么轻易就肯放走到了嘴边的肥肉,更多的突厥骑兵加入了围追堵截的战斗,就如同他们以往在大草原上追杀猎物那样,放肆的发出兴奋而狂妄的号叫声,毫不吝啬的射出壶中的利箭。李多祚的部队有了一些损失,撤得相当的狼狈,而且艰难。后方数里处,薛楚玉将方天画戟插在地上,马匹拴住,自己双手叉胸的站在方天画戟的旁边,表情凝重到肃杀的盯着前方。他身后的军士感觉,眼前这一幕就像是两柄方天画戟同时并列站在了一起。人与戟,已是难于区分。一骑飞奔而来,前方斥侯飞马回报薛楚玉,说李多祚所部已经落入敌军包围圈,正在奋力突围。情况不容乐观“再探”薛楚玉将手一挥,斥侯飞奔而去。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另一名战场斥侯身背一面红色角旗而来,大声疾呼,“李多祚所部陷入重围,敌军正在不断增兵,情况危急”众将神色俱变,薛楚玉眉宇狠是一沉,“再探”“薛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出击营救了”有副将道,“再等下去,李将军会折损惨重”“本将自有主张,休得多言。”薛楚玉头都没回,冷冷的回了一句。众将全都噤了声。再过了半个时辰奔回一名斥责,身上背着红色角旗,行色张皇而狼狈。不用等那斥侯开口,薛楚玉等人已经知道前方战况非常的紧张和危急了。否则他不会身背三面红旗而来“再探”薛楚玉几乎没让那斥侯开口,一挥手就将他赶了回去。众将无不惊愕,还不出击薛楚玉紧紧咬牙按捺心中强烈的出击冲动,不停的叮嘱自己:执行命令执行命令我一定要执行少帅下达的死令与此同时,黄花堆以北的一处小山陵之上,飘扬着一面硕大的狼头大纛。大纛之下,昂然站立着一名身材高大魁梧但并不显得野蛮的中年男子,宽额浓须四方脸,颧骨突出厚唇狮鼻,一对精光毕露的眼瞳就如同他的姓氏所昭示的那样阿史那,突厥语意为苍色的狼眼。阿史那骨笃禄在他的身后一步之处,站立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和大多数孔武有力膀大腰圆的突厥人比起来,他的气质显得截然不同,甚至卓尔不凡。用阿史那骨笃禄的话来说,谋主就像是秋日里沐浴在腾格里冰湖中的天鹅,优雅而俊美。阿史德元珍,阿史那骨笃禄的谋主、军师、挚友和知己,统率突厥所有兵马的阿波达干,草原汗国最令人仰慕与嫉妒的第一美男子。片刻之间,五轮快马给阿史那骨笃禄回报军情,皆是喜讯。唐军粮草队全盘落入了我军的包围之中,胜利在望。前四个斥侯回报消息时,阿史那骨笃禄的表情都很沉寂。到了第五名斥侯说完,他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谋主,薛绍好像并没打算,带给我们什么惊喜。”“可汗失望了吗”元珍微然一笑上前一步,说道:“可是我仍旧认为,战斗不会以这样简单的一种方式,而结束。”“那谋主认为,唐军还能干什么”阿史那骨笃禄问道,“薛绍的三万部众即将被我军剿杀,更重要的他没有了粮草。在这茫茫的大戈壁上,没有了粮草和辎重的唐军几乎不用我们再动手,他们全都要饿死或者冻死,最终葬身于狼腹”“诚如可汗所言,粮草与辎重如此重要,那薛绍为何没有派兵来救呢”元珍的眉头一拧,“如果对方是一名昏庸无能的主帅,我们大可以认为他是无能为力。但正因为对手是薛绍,是那个奇袭了黑沙、干掉了阿史德温傅、踏平了于都今山的薛绍,所以我认为这很不合理。”阿史那骨笃禄微微一怔,心情马上从沾沾自喜之中走了出来,点了点头,“有道理”正当这时,一名快马来报说唐军前部拼死挣扎,终于突围而出。阿史德元珍眉头一皱,低喝道:“对方的步兵难道比我们的战马还快,他们怎么可能突围”斥侯回答说,唐军放弃的辎重当中有很多的金银铜钱、绢帛棉服和酒肉蔬果等物。在唐军溃逃之后,各部族的士兵都奔向他们的战利品并且哄抢了起来。因此才让唐军有机可乘,得以逃脱。“岂有此理”阿史德元珍咬得牙根作响。但是,他却没有办法现在的突厥汗国号称控弦二十万,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草原各部族“投诚归顺”而来的兵马,而且这些兵马仍旧归属于他们自己的部族酋长的统领,只是目前统一听从阿史那骨笃禄的指挥。这些部族之所以愿意跟随阿史那骨笃禄,除了被征服和被胁迫,另外一个很大的诱因还不就是想在战场上捞点好处。因此,突厥的军队与大唐的军队不同,他们各个部族的兵马既联合作战统一行动,但在利益面前又会各自为战、相互排斥。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哄抢战利品“可汗,我们必须马上收兵”阿史德元珍说道,“唐军,有诈谋”第0586章 谋战“哦”阿史那骨笃禄微微一怔,“唐军大败而走扔下了所有的辎重,还能有什么诈谋”“可汗,目前我军各部族兵马正在哄抢战利无心战斗,万一这时唐军翻身杀回,如何抵御”元珍急道,“我认为,这就是薛绍的诈谋他曾经深入草原并非常的熟悉草原人的性格,也相当的了解我们汗国内部的兵马结构。于是他才设下了这样的一个辎重诱敌之计,让我不战自乱”“但问题是,各部族兵马未必一下撤得回来。”阿史那骨笃禄说道,“薛绍了解这些人,我们难道就不了解么”“”元珍咬了咬牙,“既然如此,就只能让他们自食恶果大汗,请率本部人马撤离黄花堆,此地已是不宜久留”阿史那骨笃禄吃了一惊,小声道:“谋主让我放弃下面正在作战的五万骑兵,自率人马撤走”“正是。”元珍认真地说道,“如果薛绍没有诈谋,那么就请可汗把战利器分让给这些部族的兵马,收买人心。如果有诈谋,那么我军目前虽胜但是败势已现。如果等到下方各部族兵马溃败,可汗的兵马也会被他们冲乱阵脚无以为战,根本无法力挽狂澜胜则摧枯拉朽,败则一溃千里。各部族私心深重见利忘义,这是我军目前最大的弊端”“”阿史那骨笃禄表情严肃的沉吟了片刻,说道:“可是谋主,让我扔下这些部族自行撤走,将会大失人心。这个损失,恐怕远比一场战斗的失败还要来得更加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