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怒吼,霸王肘总算逮到了一个机会撞上了刺客踢来的一脚硬碰硬一力压百巧,刺客的功夫或许强于牛奔,但牛奔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横了。这一撞虽然没能将他一击而溃,但身形已然失稳。段锋捉住时机快如闪电简单粗暴的一脚踢出,那刺客惨叫一声终于倒地。牛奔厉吼跃起,将全部的体重和力量运到了膝盖之上,恨不能一下将那刺客顶入十八层地狱。刺客受了段锋一记重击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牛奔从天而降,却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住手”薛绍突然大喝一声,牛奔凌空收招,生生的一膝盖顶在了刺客身边一尺开外的一块磨盘大石上。轰然一声,那石头碎如齑粉刺客既没有趁机反击也没有翻身逃走,仍是一手撑地躺着没动。一双大眼睛,神色复杂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薛绍。薛绍几乎已经可以判断,眼前这个蒙面的女子是谁了。因为那双眼睛,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世上能用眼睛说话的人不多,玄云子堪称其中翘楚。“你们退下。”薛绍淡淡的下令。“少帅,她可是刺客”牛奔惊叫。“退下”段锋连忙拉了牛奔一把,两人无声退到数十步开外的拴马之处。薛绍走到她身前,蹲下,“伤得重么”她仍是那样睁着眼睛看着薛绍,眼神中的意味复杂之极。“我看看”“不用。”一问一答,玄云子仍旧蒙着面,但是转过了头去不再看薛绍。“我来找你,并无恶意。”薛绍说道。“我有。”薛绍苦笑,“有必要吗”玄云子沉默。薛绍对她伸出一只手,玄云子却是自己站了起来,手里仍是提着剑,脸上的面巾也没有去掉。“我不会纠缠你。”薛绍也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我来只想告诉你,我从未对你有过非份之想,更没想过要和你成亲。我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跟你说的,现在我只想请你回去一同去见太后,当着她的面,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目的只有一个,撤销你我的婚事。”玄云子背对着薛绍,仍是沉默。“我话说完,你自己考虑。”薛绍说着往马匹那方走去,“我会在这里等你的答复。从现在开始计算,十二个时辰。”“你为何不问,我因何刺杀于你”玄云子在薛绍背后问道。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既没转身也没答话,走了。另一边牛奔的肺都要气炸了。看到薛绍走过来,他急忙迎上来说道:“少帅,这臭娘皮居然要杀你,你咋的还对她如此客气让俺撕了她多好”“稍安勿躁。你别看她出招凶狠,其实未必真的是要杀我。否则,她刚才就有很多次一击致命的机会。”薛绍平静地说道,“还有,她就是玄云子。”“啊”二将大惊。“玄云子俺记得她以前和你关系不挺错的,咱们这些弟兄还都以为她早就和你睡过了哩”牛奔斜眼瞪着远处的玄云子,骂咧咧的道:“她现在为啥要这样哩莫非就是个疯婆娘”“闭嘴”薛绍低斥了一声,“这是我的私事,跟你们解释不清楚。这件事情不得外传,尤其不能让太平公主知道。否则我扒了你的皮”“俺知道了”入夜了,星光点点。段锋很麻利的扎起了一个行军帐篷并拢起了一堆火,三人就着火堆吃些干粮喝点米酒。牛奔这会儿真像是一尊门神了,他一直站在薛绍的身边就没坐下过,铜铃似的一对眼睛一直死死的瞪着草庐里的那盏油灯,就没挪过眼。“你累不累”薛绍道,“坐下,吃饼喝酒准备睡觉”“俺不能睡”牛奔这回抗命了,大咧咧的道,“万一她又来行刺咋办段锋,我上半夜你下半夜,咱们得守着”段锋苦笑,看向薛绍。“那随你们了”薛绍说罢就准备进帐篷睡觉。这时牛奔突然叫道:“她出来了”薛绍扭头一看,星光之下,白衣胜雪的玄云子手执拂尘朝这边走来。手里,好像还提着两个酒坛子。三人看着她走近。“两坛毒酒,谁与我共饮”玄云子平举起两坛酒来,表情很淡漠。“俺又不傻”牛奔没好气地叫道,“有事就说,别耍花招”段锋则是没作声。他远比牛奔更能沉得住气。薛绍上前一步,“我陪你喝。”第0808章 人之将死牛奔一向自恃烂命一条万事无可惧,从懂事的第一天起也就没真的怕过谁。但是至从他报名从军之后,他先后遇到了他一生中最敬畏的两个人,一个是薛绍,另一个则是他的义父李谨行。前者视他为亲兄弟与他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后者则是让他生平头一次的感受到亲情的味道。现在李谨行早已过世,牛奔固执的认为自己在这世上还有唯一的一个亲人,那就是薛绍。所以牛奔非常的痛恨玄云子,恨到骨子里,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再一脚一脚的跺进泥土里连颜色都分不出来。因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天下没人能够出手行刺薛绍,否则就必须死得连渣儿都不剩怀惴着这样的不甘和怒火,牛奔和段锋各自抱了一床被褥走进了玄云子的草庐里,席地一铺,他们今晚就得此过夜了。而薛绍则是和玄云子坐在了火堆边,一人抱着一坛“毒酒”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痛饮。牛奔哪里睡得着他猫着腰凑到了窗边,眯着铜铃般的大眼朝外面瞅。“别看了。”段锋很是泰然的枕着双臂仰头看天,淡淡道,“少时又要遭来一顿痛骂。”“被骂一顿,总好过被那疯婆娘害了少帅的强”牛奔恨得牙痒痒的在碎碎念,“俺就不明白了,少帅一向英明神武,这回咋的就中了这疯婆娘的毒,凡事都随了她的性子呢”“你若是能懂,你就是蓝田公子当朝驸马了。”段锋在冷笑。“你懂”牛奔没好气的回骂,“那你咋不跟我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声音稍大了一些,庐外马上传来薛绍的厉斥,“关窗睡觉,否则滚下山去”牛奔慌忙关上窗户连滚带爬的回了地塌上,扯过被子捂头盖脸的把自己遮住,大声叫道:“睡了、睡了”段锋使劲个笑,“我就说吧,你非要去触这个霉头。”牛奔斗然冒出头来,“要俺说,那疯婆娘就是欠干天下的女人都欠干”“别胡说了。”段锋淡定的劝他,“你明明就一点都不懂女人。”“又是你懂”牛奔瞪大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女人就是干了就老实,尤其是玄云子这种自命清高的疯婆娘,你把她衣服扒光了大干三天三夜,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停不下来你看她不老老实实的趴在你身上叫你大爷”段锋忍不住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少扯淡了,睡吧”“要睡你睡,我得支起耳朵来听着。万一那疯婆娘又发起疯来,总得有人应个茬吧”牛奔仍是很不放心,虽然不敢爬到窗边偷窥了,但死瞪着眼睛就是不睡。段锋摇头笑了一笑,“蠢汉。玄云子的事情,少帅心中自有分数。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是不是兄弟”牛奔生气了。段锋苦笑,“得了,陪你一起盯着”没多久,薛绍和玄云子手中的酒坛子都快要见底了。虽然大唐朝代的酒水度数很低,但是这么一大坛子下去,薛绍也感觉到了一丝飘飘然。在他的印象里,玄云子向来是不喝酒的,今日却也见识到了她的海量。两人自始至终没有说上几句话,仿佛都在等着对方发起话题。“喝完了。”薛绍把坛子一放,“有话说吗”玄云子沉默了片刻,说道:“薛公子,你的追求是什么”薛绍不由得笑了,好吧,这样的环境的确挺适合谈理想、谈人生。“国泰民安,中华万古。”“太遥远了。”玄云子道,“眼前最近的呢”薛绍淡然道:“活下去,守护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玄云子拿起酒坛子,把最后一点酒喝了下去,“有念想,真好。”薛绍突然感觉这话似曾相识对,程务挺说过,落魄后的程务挺“我就没念想,不知道活着都是为了什么。”玄云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火堆,双眼熠熠生辉,“曾经我以为,道就是今生唯一的寄托和追求。后来我发现,这不是。因为我越是强迫自己潜心修道,就越会想起红尘中的许多事。我的哥哥,我的家族,我是否也可以像一个平凡的女子那样嫁夫生子,是否也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大唐的道姑虽然名为出家,但是还俗嫁人早已司空见惯,你大可不必纠结。”薛绍淡然道,“太平公主的封号从何而来,你总该知道。”玄云子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第一次接触皇家,就是作为太平公主的替身在太平观里出家修道,岂能不知”“想法太多,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追求。这样的人,可能会活得比较累。”薛绍说道,“我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相处得越久,我就发现我越不了解你。你仿佛什么都知道,凡事皆在掌握。但是细下一想,我又不知道你做那些事情的目的何在,包括今天你动手行刺于我。你就是一个谜,永远让人费解。”“你说得没错,其实我一直都活在痛苦之中。这个痛苦的根源,来自于我自己内心深处的彷徨和迷惑。”玄云子说道,“曾经我以为我能像师兄那样真正做到六根清净超然于物外,可是我心里又非常的渴望亲情与爱情的眷顾。我明明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追求我要的亲情与爱情,因为根本没人出面阻止于我。可是我又厌恶这个尘世的污浊与不堪,我怕我苦苦追求得来的东西会让我失望透顶。于是我很痛苦一直都很痛苦”薛绍苦笑了一声,真想告诉她你该去看心理医生“世事无完美,我这样的人,就该孤独一生,痛苦一生。连怜悯都不值得拥有”玄云子再度拿起坛子来准备饮酒,却发现坛子已空。她愤然将坛子高高扔起,砰然碎地。里屋的牛奔和段锋瞬间冲了出来,薛绍低喝一声,“回去,躺着”二将乖乖的回了屋拉上门,再度躺下。玄云子回头看向草庐,脸上露出微笑,“他们真好。”“好在哪里”“我的意思是,有人与你肝胆相照、为你出生入死,这真好。”玄云子说道,“人真是矛盾。我既渴望超然于物外看淡世间一切,但同时我又渴望融入人群,哪怕是得到他人的一丝惦记与关爱,也会让我心中充满温馨和感动。我渴望有个家,每天都能像你们一样和家人在一起亲密的相处,彼此成为对方生命中最大的寄托。可是我又无法真正去面对,从小将我遗弃送入道门的父母和兄长他们。”薛绍点了点头,他突然感觉,玄云子真是一个可怜人。她的可怜不仅仅是因为身世,世间比她身世凄苦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最大的可怜就在于,她把太多的事情都给看穿了,却又无法真正做到没心没肺没烦恼。她极度的渴望爱的降临,又非常的害怕爱将会带来致命的伤害。“还记得白铁余吗”玄云子突然说道。薛绍点点头,“那个不疯魔不成活的狂人,不惜一切代价要娶你。”“当时我差点就假戏真做,嫁给他了。”玄云子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看着那堆火淡淡的道,“我不喜欢他,甚至对他没有一丝的好感。但是他的那种狂热和执着,让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至少对我来说,这样的。”薛绍点了点头,“可以理解。”“你怎么理解”“你从小被家人抛弃,后来又一直生活在一个清心寡欲的道门环境之中。”薛绍说道,“你以为你已经真的遗忘了一个正常的女人该有的追求和渴望。但是白铁余的狂热和执着,唤醒了你深藏于灵魂中的这些本能需求。你发现,原来你也可以像一个平凡的女子那样去享受男人的呵护与追求,你生平第一次离婚姻、爱情和家庭那么的近。”“你说得没错。”玄云子平静的道,“如果不是白铁余的那一出闹剧,玄云子或许永远都是那个心静如水不识人间烟火的玄云子,她不会生出许多的烦恼,更加不会在今天提剑刺向你。”薛绍笑了一笑,“二者有关系吗”“你说呢”玄云子反问了一声,“你是第二个,让我距离婚姻、爱情和家庭那么近的男人。”“不过是咫尺天涯,而已。”薛绍也下意识的拿起了酒坛子,发现是空的,“还有吗”“没了。”“我有。”薛绍起了身来,“不过味道不是太好,牛奔自酿的酸米酒。”“那我宁愿不喝。”玄云子说道。薛绍微微一怔,坐了下来好吧,这是她的性格“你为何始终不问,我今天为何行刺于你”玄云子再度问起。薛绍笑了,“以你的性格,我若反复追问,你大半不会说。我若不问,你反倒会有一些兴趣主动告诉我。”“我很贱,是吗”“我不是这个意思。”薛绍淡然道,“其实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比较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