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去增援了。万一迟误胜负已定,去再多的人也是枉然”“”王孝杰双眉紧皱眼神如刀,陷入了沉默。阿史那忠节再度深呼吸,耐住性子说道:“你能够不记私怨回师而来,我对你这兄弟很是敬佩。现在到了节骨眼上,你可不要让我失望,让我瞧不起你”“够了闭嘴”王孝杰怒喝了一声,牙关紧咬骨骨作响,再吼道:“你留在这里接应余下人马。其他人跟我走”阿史那忠节翻身下马,双膝跪地对着王孝杰磕头。一直磕,直到王孝杰带着他的人飞奔东去。两日后,黄昏。几天几夜的连续激战,以突厥人的撤退暂告一段落。王孝杰率领一万余安西虎师精锐铁骑的增援,成为了这一场战斗的重大转折点。薛绍的太一御刀又打得不见了。此刻,他左手一把突厥弯刀右手一把缺了口子的大唐横刀,双双拄在地上当成了拐杖来用。睁大了眼睛,他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名突厥骑兵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残阳如血。尸积成山。薛绍就这样久久的站着,仿佛变成了一座亘古以来就矗立在阴山之下的雕像,一动不动。郭安一步一步的挪到了薛绍面前,双手平举,将太一御刀呈到了他的眼前。薛绍低下眼睑看了一眼,他的小腿已经被一柄长枪完全洞穿了。枪柄是斩落了,可是枪头还留在他的腿上。但他怎么还能站得这么直呢薛绍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发不出声音。战斗中的疯狂怒吼,早已经让他的声带不堪重负,暂时罢工了。于是他松开双手让两把拐杖各自落地,从郭安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刀,挂在了腰上。郭安在他满是干涸血迹的脸上,对薛绍挤出了一丝很欣慰很放松笑容,然后朝一旁倒了下去。几乎是在同时,薛绍也倒了。直挺挺的朝后面倒了下去,像一块被人推倒的石碑那样。身边的部曲们大惊急忙围上来,却发现薛绍的眼睛还是睁着的,于是又都纷纷松了一口气,连忙分出人来去救助郭安了。薛绍自己都很惊奇,这样的倒下自己居然都没有晕厥。但是,却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甚至连思维都停止了运转,只剩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这一片黄昏的天空。大风骤起,阴山之南。薛绍仿佛看到,无数的魂灵在诺真水的半天空里飘荡。他们骑着马挎着刀,身上穿着大唐的明光甲和红叶商会出产的战袍,他们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就像是一个个正在接受犒赏和奖励的功勋战士。他们沐浴在夕阳与晚霞编织的奇幻光影之中,如仙如佛。然后,他们就在薛绍的眼前慢慢的消失了,不见了。薛绍想要伸出手去拉住他们,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想要张嘴大喊叫住他们,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连眼睛也都不受控制的闭上了。不知过了多久,薛绍感觉自己的魂魄在天际之间游荡了一大圈之后,又重然回体了。他猛然睁开眼睛一翻身弹坐过来,倒把他身边围着的几个人吓了一大跳。“哟喝,还挺精神嘛”这个声音耳熟,薛绍扭头一看,王孝杰正讪讪的嘲讽的对着他笑。再看了一眼身边之人,只有张成和吴远以及几名部曲在,不见诸将也不见郭安。“我睡了多久”薛绍问道。“不过片刻功夫,少帅。”张成连忙答道。薛绍暗暗吁了一口气,心说我怎么感觉像是睡了一辈子,又再次投胎转世了“敌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王孝杰毫无感情地说道,“现在,我的人接手战阵开始布防。你们,退后休整。”薛绍看了王孝杰一眼,然后沉默片刻,说道:“你只管布防。我先要清理战场。”“要快。”王孝杰一边说着一边朝他的马走了过去,背对着薛绍说道,“我肯给你时间,突厥人却未必。”薛绍“嗯”了一声,远远的对着王孝杰的背影,轻道:谢了第0876章 失去薛绍睡了一觉或者说昏迷了一场醒来之时,天是黑的。恍惚之间他有一点失忆的感觉,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只见眼前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像是一盏油灯。灯旁有个模糊的人影,像是趴在桌几上也睡着了。薛绍刚刚动了一下,那个人就醒了过来慌忙起身,“少帅醒了来人,取汤”是张仁愿。初时薛绍打算将他留在银川军屯休养,但他自己执意随军北上。开战之时薛绍将他留在了后军和段锋一起押送辎重,因此未曾参战。薛绍自己双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不料后背一阵剧疼传来让他瞬间全身失力,又倒了下去。“少帅勿动”张仁愿连忙上前来将他扶住,说道:“你身后中了三箭,万幸铠甲精良未曾伤及筋骨,但也留下了疮口失血不少。张成已经给你治伤缝合过了,眼下宜当休养。”我中了箭什么时候薛绍想了一想,竟然毫无印象。一名部曲走进来,托着一鼎热汽腾腾的汤,有肉香味。“像是鲜肉”眼下军中最多只有肉干,薛绍有点奇怪于是便问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部曲答说,这是马肉。“我不吃马肉,拿走”薛绍突然就发了火,把张仁愿和部曲都吓了一跳。部曲慌忙将肉汤带走了。“少帅有伤在身,勿要动气。”张仁愿小声劝道。薛绍定了定神,问道:“其他的人呢”张仁愿当然知道薛绍问的是哪些人,于是答道:“阎敬容、甘元暕、裴思谅和王智方,都阵亡了。”这四个人,都曾是跟随过裴行俭一起南征北战过的老将,后来又都跟随薛绍成为了朔方军的大将。更加上阵亡于灵州之战的张知运、崔智巩和刘玄意,曾经朔方军的“十二骁将”,如今只剩下独孤讳之、沙咤忠义和张仁愿,以及跟在王孝杰身边阿史那忠节和调任蔚州的唐休璟。薛绍仰天躺着,表情枯涩眼神呆直,“还有呢”“羽林军那边,曾经你的亲随卢思义,也阵亡了。”张仁愿再道。薛绍仍是那样躺着,恍如失神,“说下去。”张仁愿深呼吸了一口,就像是豁出去了,说道:“李多祚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危在旦夕。”薛绍斗然一下弹坐了起来,张仁愿连忙将他按住,“吴远带着几名军医正在全力救治。少帅现在不宜过去”薛绍睁大眼睛瞪着张仁愿,张仁愿很诚恳也很固执的回看着他,寸步不让。薛绍便又躺了下来,“还有的人呢”“拓羯骑兵的损失比较惨重。牛奔将军”张仁愿犹豫了起来,直咬牙。“怎么样”薛绍又坐了起来。这一次张仁愿没有拦他,而是道:“我扶少帅过去看看吧”薛绍一下就跳了起来,飞快的冲出了帐篷。张仁愿急忙跟上。出了帐篷之后,薛绍当场就怔住了。入眼所见,全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还有尸体。人和尸体混杂在一起,活人的血和死人的血也流在了一起。薛绍差点就要分不清,眼前谁是活人谁是死人。看到薛绍出来,还能动弹的将士都慢慢的走了过来。有的甚至失去了双腿,是被同伴抬过来的。都慢慢的聚到了薛绍的身边,一口一声的叫着“少帅”,“少帅”。薛绍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有哭声响起。马上便有骂声响起,说孬种不许哭。薛绍走到那个发出哭声的战士面前,这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左眼只剩下了一个血窟窿,左腿还从膝盖处被完全削断。虽是包扎过了,仍在不停留血。他蹲坐在地上,仰着头,用一只眼睛和一个血窟窿看着薛绍。薛绍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我的袍泽弟兄,没有一个孬种。”马上,现场哭声一片。“少帅,我们什么时候再打回去”“死了这么多弟兄,我们要报仇雪恨”“会的。一定会的。”薛绍说道,“兄弟们,都先好好休养。”张仁愿连忙劝请这些将士们纷纷退下,然后领着薛绍走向了另一个简易行军帐篷。还没进去,薛绍就听到牛奔在里面破口大骂,“天杀的狗才,我要宰了你”“按住他、按住他堵住嘴”一片挣扎与混乱的大响,牛奔明显是被堵住了嘴,仍是发出沉闷的咆哮与怒吼。“少帅,是张成在给牛奔治伤。”张仁愿连忙说道。薛绍就忍住没有急于闯进去。过了许久,等里面的动静消停了下去,他才掀开帐帘进去。张成正好托着一个盘子从里面走出来,满头大汗一副虚脱的样子。薛绍看到,他的盘子里放着六七个血淋淋的箭头。牛奔死气沉沉的躺在行军榻上,已经没了动静。“能活吗”薛绍问张成。张成一脸疲惫和无助的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少帅恕罪。”“我知道你尽力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薛绍拍了拍张成的肩膀,他点点头走了出去。其他几名进来帮忙的将士,也都陆续出去了。薛绍走到了牛奔的身边蹲下身,近近的看着他。这一条野牛般的猛汉子,一脸苍白毫无血色毫无生气的躺着,仿佛就已经是个死人。他的身上全是血,有的干涸了有的还在流淌。脸上一道刀疤从鼻梁划到了左边的耳垂下方,现在已经被缝合成了一条扭曲难看的黑血蜈蚣。他的左臂从手肘以下,全没了。“兄弟。”“牛奔兄弟。”薛绍轻声的唤了两声,牛奔没有答应。薛绍轻轻的摇了摇他的肩膀,却把自己脸上的两滴眼泪摇得落了下来,刚好落进了牛奔的嘴里。“天杀的狗才,我宰了你”牛奔斗然暴起。薛绍一把将他抱住,“兄弟,是我”“天杀的狗才我宰了你”牛奔拼命的挣扎大声的狂吼,张仁愿连忙上前帮着薛绍一起,拼尽全力才将牛奔按住。“狗才”“天才的狗才”牛奔瞪圆了一对铜铃似的眼睛,不停的疯狂大骂。他脸上的伤口崩开了,不停的涌出血来。薛绍死死的按着他,“兄弟,你是想要宰了薛绍吗”牛奔怔了一怔,不骂了。“那你就动手吧”薛绍放开了他。牛奔一直死瞪着的铜铃大眼眨了一眨,满脸茫然的看着薛绍,“少帅”薛绍微笑,点头,“是我。”“怎么,连你也战死了”牛奔惊声大叫弹坐起来。“我的傻兄弟,你还活着。”薛绍忍不住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我的手呢手”牛奔嘶声大吼起来,“我的手,哪儿去了”薛绍在他身边坐下,“我们很多兄弟,都没了命。”“我宁愿没了命啊”牛奔突然呜呜的大哭起来,“这以后我就是个废人了我还活着作甚哪”“你必须活着。”薛绍说道,“一个叫石小媚的女人,还在等着她的大野牛风风光光的娶她过门,成亲生子。过一辈子。”牛奔斗然怔住了,傻傻的点头,喃喃的道:“对,我得回去,我得活着回去找我那不安分的臭婆娘和她,过一辈子”薛绍微笑,点头。“但我以后,只能生一个孩子。”说这话的时候,牛奔的眼神都是呆滞的。“为什么”薛绍问道。牛奔扬起他的半截左臂,“万一生了两个,或者更多,我抱不过来啊”当晚。前去清理战场的人暂时撤回来了,薛绍一一的向他们询问打听,可曾见到薛楚玉回答都是一样的,没有。薛楚玉,从战场上失踪了。跳荡军几乎全军覆没,侥幸生还的几个人全都不知道薛楚玉人在何处,是生是死。“再找,一定要找到他。”薛绍下令,“全力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次日傍晚,薛楚玉仍是音讯全无。一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人,来见薛绍。仆骨部的大首领,乙李啜拔。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薛绍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手上提的那一把形体巨大的弓,那是薛仁贵临终之时传给薛楚玉的,薛弓。“这是我兄弟的弓”薛绍几乎是冲到了乙李啜拔的面前,一把将弓抢了回来,“他人呢”“我找了一天一夜,这是我唯一找到的东西。”乙李啜拔平静地说道,“还有这把刀,是他曾经赠送给我的。”说罢,乙李啜拔从腰上解下那把天官御刀,双手递到了薛绍的面前。薛绍慢慢的接过刀来,抽出一看,极多血渍。“谁的血”“突厥人的。”薛绍沉默了片刻,归刀入鞘,将它重新递到了乙李啜拔面前,“既然是他送给你的,那你就拿着。”乙李啜拔无言的接过,重新挂到了腰上。“你在哪里找到的这把弓”薛绍问道。“我追随在玉冠将军的身边踏上战场。他的马匹实在太快而且无人可挡,渐渐我便见不着他的踪影了。”乙李啜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