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杰急于求功,心浮气躁有些轻敌。”阿史那忠节说道,“我担心他会误了大事,因此”“你跟我说,又有什么用呢”薛绍问道。阿史那忠节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希望,少帅能想办法暂时解除他的兵权,或是将他撤往神都。否则,他早晚要把安西虎师给葬送了”薛绍笑了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你,一直都在苦劝王孝杰回师助战吧”“对,是我。”阿史那忠节苦着脸,“我以为他既然肯来了,就会抛下私怨成见与少帅通力合作,齐心协力对付突厥人。岂料他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性,非要不自量力的独逞英雄。凭他的本事和现在这副骄躁的德性,元珍翻手之间就能让他一败涂地”薛绍沉默了片刻,说道:“打过败仗的人,往往更懂得该要如何去取胜。阿史那忠节,你比谁都了解突厥人,更不缺乏和突厥人作战的经历。方才的这些话,你怎么不去对王孝杰说呢据我所知,他一直很看重你这个兄弟。你的话,他多少能听进一点。”“哎,别提了”阿史那忠节苦笑不已。“怎么,连你也被他轰走了”阿史那忠节直摇头,无语以对。“身边唯一能够进谏忠言的人都给轰走了,王孝杰,果真是在作死吗”薛绍皱起眉头坐了下来,好一阵沉思。阿史那忠节急了,“少帅,我固然不希望王孝杰在这阴山之南身败名裂。但是,安西虎师更加不能一夕断送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是啊”薛绍不由得长声一叹,“灵州惨败,河陇兵灾,银川大战,诺真水之役数以十万计的生灵,在这一场该死的战争当中被葬送了。”阿史那忠节一脸愧色的低下了头。薛绍说的这场该死的战争就由灵州惨败开始。而这一仗,正是他指挥的。“也正因为死的人太多,仇恨结下太深,战争才没那么容易结束。”薛绍说道,“我认为,元珍极有可能是亲自来到了诺真水。否则,突厥人早该撤回去了。”“王孝杰,不是元珍的对手。”面对薛绍,阿史那忠节也算是说了大实话,他道,“少帅切不可让他带着安西虎师,去往元珍的刀头上撞”“如你所言,我该上演一出阵前夺兵喽”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就算我能制住王孝杰一个人,但是安西虎师的余下部众,都不会听我的。”“但他们会听另外一个人的”阿史那忠节说道。薛绍眉头一拧,“你是说,王方翼老将军”“对”薛绍苦笑,“王老将军远在并州,而且中风偏瘫了行动不便。怎么可能出现在诺真水”“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阿史那忠节满脸严峻的表情。薛绍拧眉看着他,“什么办法”“假传太后的制令,将王孝杰火速调回神都。”阿史那忠节说道,“并让安西虎师重回王老将军制下统领。但在王老将军赶赴上任之前,军队暂由薛少帅指挥应变。”“”薛绍愕然愣了半晌,再道,“阿史那忠节,你胆子够大的”“薛少帅,我本就是个该死之人。若能用我这一颗脑袋换回安西虎师全军兄弟的性命,那也算是值当了”阿史那忠节说道,“现在,就让我来假传制令。薛少帅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在接到制令之后依令而行,便可”薛绍皱眉沉思了良久,这恐怕是没有办法的最后之办法了。战争总要死人,只是死多死少的区别。如果阿史那忠节当真因为此事而获罪被斩,这对他而言或许还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这,总好过他回朝之后被朝廷问罪处以极刑。“少帅,时不我待,战局窘迫啊”阿史那忠节开始催促了。“问题是,你怎能办到”薛绍反问道,“谁都知道你一直陪在王孝杰身边。你又哪来的空闲回一趟神都,带来太后的制令呢”“少帅只管答应,我自有办法。”阿史那忠节有些激动的上前一步,抱拳而拜,“包准,万无一失”薛绍满腹狐疑的盯着阿史那忠节看了半晌,咬咬牙一狠心,猛然挥手。阿史那忠节抱拳一拜,大步走了。三日后,王孝杰所部的安西虎师和突厥人打了一仗。交战的兵马不是太多,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目前的实力。两军的斥侯也一直都在费尽浑身解数的,不断刺探对方的军情。现在终于已经能够确定,阿史德元珍的确是亲自来到了诺真水。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阿史德族的第一猛将,阿史德曳洛荷。他带来了一万多骑附离狼骑,这是直属于突厥可汗的嫡系部队,草原上最顶尖的精锐骑兵。这一战的战况虽然不是特别激烈,但是王孝杰却因为他的自负和对敌人的无知,而吃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闷亏。至从安西虎师从河陇调往西域平叛之后,因为战争的需要使得他们的骑兵队伍越来越壮大,战力也在不断提升,于是王孝杰一度迷信于安西虎师的骑兵之能。在与元珍的第一战当中,他派出了麾下的三千精锐骑兵上场并且担任主攻,想要旗开得胜先声夺人。结果,他这三千精骑差点血本无归。虽然他们很能打,但是比起元珍麾下的拓羯和狼骑来说,并无特殊优势。也亏得王孝杰在作战方面还有那么一点临机应变之能,他马上派出了陌刀与团牌步兵阵出来接应助战并马上撤回了骑兵。否则,元珍不用费去太多的力气,就能一口吃光让他引以为豪的三千精骑。这一仗打完后,王孝杰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他突然很想见到之前被自己赶走的阿史那忠节,于是派人四处寻找。但是阿史那忠节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甚至派人到薛绍这边来试探找人,也没寻得消息。王孝杰陷入了空前的苦恼与懊悔之中。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死心,三天两头的来劝薛绍尽早率部撤往丰州。薛绍才懒得理他。段锋已经带着辎重粮草与后勤部队赶到了薛绍的营地,伤员们终于有了较为妥善的安置和救助,这让薛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但是薛楚玉仍旧杳无音讯,这实在让薛绍,寝食难安。第0879章 台阶接下来的三天里,没有战事。这让疲惫的唐军将士们,得到了一个难得的休养机会。但是指挥作战的大将却半点不得轻松。对他们而言,这三天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寂。之所以平静,是因为双方都在总结首战的经验教训并力图从中找出对方的弱点,从而对自己的战术做出相应的调整和改变。成或者败生或者死,都将处决于统兵大将这一段平静期内做了什么。因此,这三天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是一种放松和休整。但是对于指挥作战的大将来讲,却是生死攸关的致命抉择。王孝杰倒是没有闲着,他召集众将日夜商讨,以求拿出一个克敌致胜的好办法。但商讨来商讨去,这个“办法”始终难以敲定。而且他们发现,自己对于元珍、对于他麾下的拓羯和狼骑,是那样的不了解。既然连敌人是怎么样的都弄不大清楚,战术安排又能从何谈起倒是有人提醒王孝杰,是不是可以把薛绍请来一同议战他和突厥人打的交道比较多,对元珍也更加的了解。结果却是换来了王孝杰的咆哮和怒骂,于是这个提议不了了之。王孝杰在忙着开会和咆哮,薛绍这边也没闲着。他已经把一大伤员送到了丰州去诊治休养,其中就包括李多祚和牛奔。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让他的一批私人部曲推着十几辆大车钻进了阴山的密林之中,从此再没出来。如今那片密林地带已经被薛绍划为了严格军事禁区,除了薛绍本人每天既定的入内视察,其他人一概不许靠拢否则格杀勿论。王孝杰听说了这件事情一个劲的猜测,“他又在鼓捣什么名堂”有部将对王孝杰说,当初薛绍在银川军屯大破咄悉匐,快把整座青羊山都给弄塌了。有人说他是召唤出了上古妖魔来助战,也有人说他是私造了一批威力骇人的“秘密军器”,这才把数十倍于己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现在,他不会又是在私造那批“秘密军器”吧王孝杰足足愣了半晌,没有吭声。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部将想要再次进言把薛绍请来一同议战,但又怕挨了王孝杰的臭骂,因此只好闭口不言。这天傍晚。薛绍和吴远还有两名部曲骑着马一同从密林里走出来,刚好看到警戒圈的外围不远处,王孝杰正和几名部将在那里蹓马闲聊,还不时的朝薛绍这边张望。薛绍便笑了。吴远道:“王孝杰一定很想进到林里去,看个究竟。”薛绍笑道:“但他又放不下身架,开不了这个口。”“看,他们走了”吴远和部曲们冷笑不已,“真是死要面子”薛绍摇了摇头暗自叹息,心说只要能打赢这一仗,我倒是不介意献出我的秘密武器,就当是回报你率军前来驰援。至于什么军功之类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但是王孝杰你这么一个态度,让我怎么跟你合作就算我能忍,我手下的这些人也接受不了啊“少帅,我觉得王孝杰可能是有点着急了,怕自己打不过突厥人。”吴远说道,“否则以他的个性,都不会正眼来瞧咱们,更不用说偷窥了。”薛绍微然一笑不置可否,心说连我身边的随从都看出来,王孝杰你的演技真是有待提高当晚薛绍前来探望养伤的郭安,并准备和他私下商量一些事情。他对郭安说,眼下王孝杰空有兵力却无破敌之策,我隐约有了破敌之策却又缺兵少将。那么除非双方达成合作共同抗敌,否则都有可能输掉这场战争现在你帮我想一想,该要如何促成合作郭安也感觉挺为难,他说道:“面对共同的外敌之时,属下觉得将领之间的私人恩怨和面子问题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但问题是,王孝杰可能不这么想。”“对,他一向死要面子,尤其是在我面前。”薛绍道,“现在以他的个性,一犟到底那是极有可能。”“他就没想过后果”郭安苦笑不已。“他一定想过。而且他现在也正在着急。”薛绍道,“但他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谁也拿他没办法”“依属下看,他分明就是没脑子”郭安气乎乎的说了一句,再道,“看来我们得要给他找个台阶来下。就像哄小孩子那样让他自己觉得有面子了,这事才能成”“说到点子上了。”薛绍也是苦笑不迭,“你说我们是造的什么孽,还千里迢迢的跑到边关来当奶娘了”两人正商量着,吴远匆忙前来附在薛绍耳边小声道:“阿史那忠节回来了”薛绍眉头微微一拧,“带进来秘密带进来”“少帅放心”片刻后,阿史那忠节穿着一身蒙头蒙脸的黑色大斗蓬进来了,像一个刺客盗贼一般。一见郭安在场,他还慌忙往外退走。薛绍一把将他捉住拉回来,说道:“这是郭安。我连自己都不信任了也会信任他,你顾忌什么”阿史那忠节吁了一口气,这才脱去了兜帽与郭安打了个照面。“事情怎么样”“妥了。”阿史那忠节答道,“明日,就有朝廷使臣前来宣旨。少帅只管做好接管军权的准备。”薛绍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会不会有哗变之忧”“不会。”阿史那忠节认真道,“少帅,就请你信我一回”薛绍咬了咬牙,“好”郭安在一旁笑了,“看来,这台阶算是有了。”薛绍也笑了,“只不过他得狠狠的摔下去,而不是心安理得的走下去。”“他会恨你入骨,杀之而后快。”郭安道。薛绍淡然一笑,“我早就习惯了。”阿史那忠节很是茫然,“二位,在说什么呢”“没什么。”薛绍呵呵一笑,问道,“谁是使臣”阿史那忠节犹豫了一下,“少帅明日便知,又何必再问问得太过清楚了,戏码也就失真了。”“有道理。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薛绍笑道,“明天,先和王孝杰一起大吃一惊再说”次日,薛绍军中刚刚吃过了午饭,王孝杰那边突然派人来请,说有朝廷使臣驾到,让他过去一同接旨。薛绍就带了几个人去往王孝杰的军营,一边走一边还在心中“彩排”接下来的戏码,甚至还把戏码穿梆之后的应对之策也给来回走了几遍,自觉已是万无一失。到了。还没有下马,薛绍就先吃了一惊因为他看到王孝杰的中军帅帐之前,居然整整齐齐的站着几十名衣甲光鲜特别打眼的千牛卫卫士太像了薛绍不由得心中惊道,若非早已知情,连我自己都要被眼前的景象给骗了下了马往里走,当薛绍刚要踏进中军帅帐之时,他的脚步愕然定住,连表情也都僵住了。王孝杰,带着他的麾下众将站在帅帐的两侧,整整齐齐。而在主帅的位置之上,一名白衣如雪的女子正双手托着一面杏黄色的制令,满脸庄严与沉寂的看着薛绍。玄云子薛绍怔了足有半晌,甚至可以说都有点失态了。“你还不过来一同接令”倒是王孝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