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强敌。支持第一个办法的将军,占了多数。毕竟,冬天已经到来了。只等朔风一起大雪落下,长城以北就会变成一片难以活人的冰天雪地。但是薛绍并没有马上采纳这个意见,他说,容我三思。另有一件事情,从薛绍到众将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一定要把程务挺的遗体弄回来,举哀祭奠好生安葬。程务挺生前没有留下任何的遗嘱和心愿,除了给他报仇雪恨,这是他的袍泽们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了。但是现在两军的仇恨已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还随时有可能再次爆发一场你死我活的大血战。因此索要程务挺的遗体,恐怕还不是一件容易办成的事情。薛绍说,我来想办法。入夜之后,北风怒号,气温骤降。薛绍带了张成和吴远两个人走出帅帐,跟在巡逻的士卒后面,来到了监牢附近。隔着稍远,薛绍就听到了王昱的声音,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念些什么。于是他放轻了脚步走近一些,终于听听了王昱的口齿,“用兵上神,战贵其速。简练士卒,申明号令,晓其目以麾帜,习其耳以鼓金,严赏罚以戒之,重刍豢以养之”他在背书,卫公兵法。薛绍再走近了一些,朝监牢里瞟了一眼。郭大封缩在避风的一角,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秸草好像已经睡着了。王昱则是缩在另一角,裹紧了军袍仍在瑟瑟发抖,脸上青一块肿一坏,嘴里却在念个不停。张成和吴远都面露不忍之色,并用眼神向薛绍示以哀求。薛绍的脸绷得紧紧的,看不出什么表情。站了片刻之后,他走上前去踢了牢门两脚,王昱和郭大封同时惊起。“你们两个,带郭将军下去吃饭泡脚,安排下宿。”薛绍下令。张成和吴远接了令,连忙叫人打开牢门把郭大封放出来带走了。王昱站在牢里,低着头,一动不动。“书,倒是背得不错。”薛绍开了腔。“学生睡不着,又没做事,所以”王昱小声的答话。“书呆子。”薛绍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声,说道:“军律森严,弃帅而走独善其身,与临阵脱逃败军辱国,没有两样。按律严判,你该是死罪。”“学生知道”王昱轻轻的点了点头。“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薛绍说道。王昱的眼睛微微一亮,抬起头来,“请老师下令”“去把程务挺的遗体,要回来。”“是”夜深了,薛绍仍然没有半点睡意。他盯着一盏跳跃的油灯,已经看了足有一个时辰,一动都不动。帐前的部曲侍卫有点担心,便悄悄的把郭安请了来,让他劝劝薛绍。郭安走了进来,小声的唤了一声,“少帅”“别再叫我少帅了。”薛绍回过神来,淡然一笑,“我已经老了。”郭安轻笑了一声,“少帅还未满三十吧”“快了。但这跟年龄没有关系。”薛绍用指头,点着自己的胸口,“这儿老了。”“少帅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老了。”郭安放下了拐杖,挨在薛绍身边坐下,说道:“打一年仗,至少要老个十岁去。”“哪里啊”薛绍长叹了一声,“打一场仗,就像是已经活完了一辈子。”郭安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少帅是在为是否迁入城关的事情烦恼吗”“真的别再叫我少帅了,听着刺耳。”薛绍苦笑,“换个叫法,薛帅也行啊”“好吧,薛帅。”郭安笑道,“方才属下所问是否恰当”“你猜得没错。”薛绍点了点头,“军中众将,大多主张迁军入城,据城而守。因为冬天来了,风雪难挡。”“这倒也是,人之常情。”郭安说道,“但是,如果我们当真撤入朔州,再要出来,可就难了。”“对。”薛绍一点头,“还是只有你懂我的心思”郭安说道:“进了城关,有房舍可避风雪可烤火闲玩,有热汤热饭和温暖的被窝。不用打仗不用提心吊胆,安逸舒适的就能过了这个冬天。这想起来,都让人感觉舒坦。”“但是等这个冬天一过完,全军将士的斗志,也就会随着暴风雪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他们再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拳拳战意和报仇之心。”薛绍说道,“惰性,是我们自己最大的敌人。”郭安点头,微笑道:“属下仍旧记得那一年在丰州,漫天的大雪盖住了整座阴山。但是少帅薛帅亲自带着我们,光着身子在雪地里打拳。那一个冬天过完之后,朔方军从此无惧于天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但是现在这只军队,不是以前的那支朔方军。虽然他们也一样的对我唯令是从,但是毕竟不是亲生的”郭安呵呵直笑。薛绍说道:“其实往深了想,我们的将士们现在普遍有了这样一个心态。那就是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差不多了。”“是的。”郭安点头,“说来惭愧,连我都有这样的想法。当初我们两百部曲跟随薛帅离京的时候,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数万大军跟随随我们一同来到朔州的长城之外因此每走出一步,我都有一种意外收获的感觉。何时停下脚步,我也都不会感觉到奇怪。”“但我却感觉,这一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薛绍说道,“我们才刚刚第一脚踏上河北的主战场,不是吗”“薛帅是想,挥军北上一战而定”郭安的语气多少有一点惊讶。薛绍微笑,“我以为,你不会有这样的疑问。”郭安皱眉沉默了片刻,问道:“那薛帅现在打算怎么做”“不入城关,这是肯定的。”薛绍说道。郭安点了点头,“但是众意难违,又当如何”“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好恶和想法,人因此变得固执和叛逆。但是,当一件最不想接受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事实,那也就只能接受。”薛绍皱了皱眉,说道:“我不打算跟他们一一的解释或是说服,我会用我的行动,让他们看到我的坚决,看到这件事情的无可改变”郭安深呼吸了一口,展颜一笑重重点头,“赞成”薛绍颇感欣慰的呵呵一笑,瞟了一眼他翘起的伤腿,说道:“那么现在,有一件非常的特殊的任务,只能交给你这个死瘸子亲自去办。如何是好”“死瘸子,必不辱命”次日,北风凛冽。突厥大军没有动静,郭安带着几名随从离营而去,党金毗则从代州来到了营中拜见薛绍。再一日,突厥大军仍旧按兵不动。郭大封与党金毗离开薛绍各回朔代,王昱则是去了突厥的大营,担任唐军使者。很多人都替王昱捏了一把冷汗,他不会被突厥人切成碎片了装在盒子里送回来吧当天下午,有四个人远道而来,拜在了薛绍的麾下。他们都在阴山之南的那一场大战之中负了伤,然后被送到丰州养伤。所幸他们伤得并不太重,现在全都伤愈归队了。这四人就是独孤讳之和沙咤忠义这两员朔方大将,还有薛绍早期的随从唐真和潘奕,二人现在都已经是羽林卫的五品郎将。四员旧将的归队让薛绍心中甚感欣慰,但是他总感觉有那么一点开心不起来。直到第二天,党金毗和郭大封将自己的人马都带了过来的时侯,薛绍才微微露出了一点笑脸。因为,他又见到了洛水大军的五万兄弟。当天,薛绍设宴款待党金毗与郭大封。同时,也把全军诸将都请了来。这时侯将军们就都已经都明白了薛绍“不入城关野战抗敌”的用心。赞成也好失望也罢,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不得不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这一仗,该怎么打呢郭大封私下问薛绍:“万一王昱死在了突厥人手上,你回去之后,怎么向她姐姐交待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薛绍情不自禁的念出了这么一句。郭大封愣愣的直眨眼,“啥玩艺儿”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从离开洛阳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想过还能再回去。更没想过,要向谁交待的问题。”郭大封再道:“那现在,你总该想上一想了吧”“现在,更不会想了。”北风劲烈,呼啸之声响彻天地。郭大封突然感觉,身上有一点冷。第0890章 杀人见血而已大概是因为多喝了几杯酒,薛绍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失眠的症状得以减轻了不少。入夜不久后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倦意,于是准备早点睡觉。刚刚躺下不久睡得正模糊,薛绍听到帐外有声音,“薛帅可曾睡了”由“少帅”到“薛帅”,这一称呼的改变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不到。可是薛绍感觉,自己却是步入了人生的另一阶段。“薛帅好不容易早点安睡,张将军明日再来吧”吴远在回话。薛绍翻了个身,“叫他进来。”那人进来了,薛绍躺着没动眯着眼睛打量,是张仁愿。“叨扰薛帅,末将知罪。”张仁愿有点自责。“什么事”薛绍懒洋洋的问。“也不是什么大事。”张仁愿上前几步,说道:“近日来,末将一直奉命审问诺真水一战当中,俘虏的那几个假元珍。末将把诸般手法都用上了,也实在问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想必,他们是当真不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那就宰了喂狗。”薛绍闭上了眼睛,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是。”张仁愿应了一诺正准备走,斗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早前王昱来找我,要走了其中的一个俘虏,并且把他烧死了。当时他对末将说是奉薛帅之命行事,因此末将没有多问。”薛绍斗然睁开了眼睛并且坐了起来,“什么”“薛帅竟然不知此事”张仁愿吃了一惊,连忙又重复了一遍。“没错,他是在奉命行事。但是这小子”薛绍不轻不重的吸了一口凉气,“我大概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去要程务挺的遗体了”张仁愿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恍然顿悟,“他是打算用假元珍的遗体,换回程务挺的遗体”薛绍双拧紧拧的点了点头。“他怎么知道,元珍死了”张仁愿惊道。“猜的。”“那万一他猜得不准呢”张仁愿更加惊讶,“万一元珍本人就在骨咄禄的营中,如何是好”“那他就死定了。”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这小子,算是豁出去了。”张仁愿愣了半晌没吱声,后悔不已的道:“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阻止他,或者早点来向薛帅请示。”薛绍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不经历一点生死磨励,成不了大器。如果他当真因为此事而死,那也只能证明他的鲁莽和无知。你不必自责,我也不会怪你。”“但我看王昱,并非是有勇无谋之辈。”张仁愿冷静了下来,平静地说道,“他敢行此大胆之举,想必心中也是有所把握的。”薛绍不由得心中一亮,“你是说,他是根据自己收集的情报来推测,元珍很有可能已经死了”“若非如此,他此行便与送死无异。”张仁愿说道,“王昱,可不是恶来。”薛绍沉默的思考了片刻,说道:“这么说,如果明天王昱把程务挺的遗体带回来了,那就证明”“元珍已死”张仁愿说道,“至少也是行踪不明,没在骨咄禄的身边”薛绍点了点头,“仔细一想,突厥大军一直按兵不动,确是诡异。如果元珍已经回到了骨咄禄的身边,他们一定不会如此。”“末将也早有此感。”张仁愿说道,“就算元珍在诺真水战败了,也没有让他们的主力大军伤筋动骨。现在敌军数倍于我,刚刚又斩杀了我军大将士气正旺。如果我是元珍或者骨咄禄,趁我军初时立营未稳,早该一鼓作气的杀将下来。至少也不会,让我们轻松自如的调兵遣将凝聚力量。如今朔代二州的大军都一同汇聚而来,他们仍旧没有半点动静。由此可见,敌军内部很有可能陷入了一阵混乱之中。而这个混乱,很有可能是因为元珍引起的”“对”薛绍恍然大悟,缓缓点头,“就算是断手断脚,也不会让一个人神志不清行为失常。能导致这一现象的,只有脑子糊涂了”“而元珍,恰是突厥人的脑子”张仁愿说道。薛绍深吸了一口凉气,转而苦笑了一声,“看来,我们都是打仗打糊涂了。这么明显的破绽,居然视而不见”张仁愿也苦笑,“王昱,旁观者清。”“而他刚一露面,就被我狠揍了一顿。纵然再有见解,也不敢开口对我讲。”薛绍呵呵的笑了几声,摇了摇头,“我是不是严厉得有一点过份了”“严师出高徒。”张仁愿笑了一笑,说道:“如果他能活着回来,想必,会经历一番脱胎换骨的改变。”薛绍点了点头,“希望如此”两天过去了,突厥大军依旧是一动不动。王昱,也没有回来。到这时,军中众将几乎已经认定王昱是回不来了。再或者,他会变成了碎片躺在盒子里,被人送回来。薛绍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无法向任何人叙说。最近他总是频频的想到上官婉儿,不时还会感觉到心脏传来隐隐的痛感。不是诗人叙说的那种伤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