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醒了”一片如释重负的声音。薛绍双眼失神满脸的木讷,只是不停的喃喃自语:“回去,跟我回去”第0892章 一将难求薛绍病倒了。军队的高层将领们全力封锁消息,以确保军心不会因此大乱,或被敌军趁虚而入。程务挺的葬礼办得很隆重,从而分散了将士们的一部分注意力。主帅病倒之事,因而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尽快治好薛绍,成了压在所有将军心头的大事。可是薛绍已经躺下三天了,不见半点好转。他很少进食,更少清醒。时而高烧不退,时而胡言乱语。张成和吴远已经尽力救治,但他们更加擅长医治刀剑外伤之类。像薛绍这样的症状,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之外。于是,将军们秘密派出了多路人马,四处寻觅良医。不幸中的大幸是,突厥人并没有趁这个时候发动攻击。但将军们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原本敌军就占了绝对人数优势,现在我军又没有了统一的号令指挥与薛绍灵活高超的战术铺排,想要抗住敌人的攻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薛绍一天不康复,全军覆没的重大危机就会一天存在失去之后才知道重要,现在将军们都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费尽功夫,将军们请来了几个远近都有点名气的老郎中,各自前来给薛绍诊治。然而结果却是差点吓傻了这些将军们。“莫非还是不治之症”老郎中们无不摇头,说从未见过此等症状,实在无能为力。然后,他们就卷起药箱火速开溜了。晴天霹雳张仁愿、郭大封和党金毗等等一些和薛绍感情深厚的将军们,都忍不住哭了。但是他们仍旧没有放弃继续给薛绍寻医。同时他们也开始紧急商量另一件事情:撤军入城关倒不是他们存心要对薛绍阳奉阴违,而是现在军队没有了领袖,在城外多留一刻,就会多一分全军覆没的风险。于是在程务挺的葬礼结束之后,全军趁夜悄然起营,撤入长城退进朔州。六部骑兵依次排定,做好了死战断后的准备。然而突厥人并未派来一兵一卒。恰好相反的是,就在唐军撤入城关的第二天,他们就也撤了。一众将军们站在长城之上,看着北方,都有点傻了眼。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突厥人其实也一直都在盼着撤军。无奈是被唐军紧紧咬住,他们不敢擅动分毫。一旦唐军趁他们撤军混乱之际发动猛攻,将是灭顶之灾。“我们错过了一次天赐良机”“此战若胜,平定草原指日可待”“突厥气数未尽。天意如此,人能奈何”将军们在长城上叹息不已的时候,一场大雪纷纷而下。只用了半天的功夫,长城内外千里疆域尽披银妆。当他们赶回朔州城来看望薛绍的时候,发现他的房间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这是一位生相俊朗举止优雅的青年道人,飘逸洒脱仿似仙人一般。张成和吴远像小药僮一样跟随在他左右,言听计从的忙前忙后。薛绍依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但是,他苏醒了“薛帅”众将惊喜不已,一拥而入拜在薛绍床前。青年道人站在床边,对众将道:“诸位将军,请不要高声喧哗。”薛绍虽是醒了,但仍旧非常的虚弱,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微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们。“那我们先行退下”众将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纷纷往外退。“都回来。”薛绍总算说出了一句话来。于是众将又都回转身来,依旧拜下。“这位仙长是我故交。复姓司马,讳承祯,道号天台白云子。”薛绍说道,“是他救了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先生”众将无不惊讶,连忙一同拜谢。“诸位将军不必谢我。”司马承祯微笑回礼,“薛驸马之事,贫道责无旁贷。何况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众将愕然无语或苦笑不迭,那么多号称名医的老家伙全都束手无策,还只是“举手之劳”“然而在医言医,贫道不得不多说两句。”司马承祯说道,“一年之内薛驸马数度负伤几次晕厥,所流之血足有两人之多。若非天赋异秉体质超常,又兼意志坚定非比俗类,他早该死上十七八次了。失血太多操劳过度加之殚精竭虑伤心太甚,换作是金刚下凡的神仙之人,也难保无虞。诸位将军力所能及之内,何不与他分担一些”一席话,说得在场众将不无羞愧难当低下头来。“司马先生,这些话就不必说了。”薛绍说道,“我问你们,现在我军是否已经撤入了朔州城中”没人出声应答,众将只敢点头。薛绍长长叹息了一声,双眼发直的沉默良久,再道:“突厥人,撤兵了是吗”“是的”薛绍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了。“诸位请回避,道贫又要施救了”半月过去。雪后初霁,天气却比下雪之时还要更加寒冷。至从那日吐血之后,薛绍第一次下地行走。张成和吴远非要搀扶,薛绍却是自己走着来到院子外面。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拐杖扔了几丈远。天地苍茫,入眼一片刺眼的白。薛绍只能眯着眼睛,打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司马承祯从另一间房里走了出来,穿着斗蓬背着行囊,一副远行的打扮。“仙长要走”薛绍问道。司马承祯上前拜了一礼,微笑道:“薛驸马已无大恙,只须安心调整十数日即可痊愈。贫道闲散之人过不惯军旅的生活,早该走了。”薛绍微笑点头,“救命之恩,何以为报”“薛驸马只须爱惜自己养好身体,便是对贫道最大的报答了。”司马承祯说道。薛绍笑着点了点头,“我尽量。”“如此最好。”司马承祯也是微笑的稽首拜了一拜,再道:“另外贫道想问一句,我那师妹去往何方了”薛绍微微一怔,然后茫然摇头,“诺真水之战时,她飘然而去。从此,我再没见过她。”“原来如此”司马承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薛绍皱眉,“仙长莫非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司马承祯说道,“只是算将起来,她与薛驸马的大婚之日,渐将近矣。”薛绍恍然一怔,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贫道这便告辞了。”司马承祯稽首一拜,微笑道:“贫道云游四方闲来也是无事,便代为薛驸马寻找师妹一番吧”“多谢仙长”“告辞请留步”司马承祯走了,踏雪而去轻如仙云。“真是个活神仙”张成惊叹不已。吴远道:“近日来我们兄弟俩跟着他学医,着实增长了不少本事。他很是大方又兼耐心,对我兄弟俩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只是可惜了,他就是不收门徒。”薛绍笑道:“人家是飘渺的仙人,你们是杀人的军汉,没那个福缘。”张成和吴远都笑,也都很遗憾的叹息。正说笑着,张仁愿和五六位将军一同来了。远远见到薛绍站在院子里,他们惊喜不已的跑上前来。“薛帅康愈,万万人之福啊”“别说废话了,我正好有事问你们。”薛绍道,“进屋说话”一行人进屋坐下,张成吴远升起一炉旺旺的炉土,煮了热汤。薛绍病后初愈,气色并不是太好。众将都小心翼翼的,不敢随意开口。生怕又说了什么让他太过操心的话,害他旧疾复发。因此,他们就像是一群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的小学生那样,安静到拘束。“郭安那边,可有消息传回”薛绍开口就问。众将都没吭声,张仁愿犹豫了一下,说道:“大雪封道信使难行,暂时还没有收到郭将军的消息回复。”薛绍不置可否,再问道:“朝廷那边呢”“李孝逸来过一次,当时薛帅正在昏迷之中。于是他又走了。”薛绍皱了皱眉,“你们跟他说了什么”“他倒是问起很多,但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更没让他进入薛帅的房间。”张仁愿连忙答道:“不过他回去之后,马上就发来了大批的帐篷、冬衣、山炭和酒肉,说是力助我军抗过严冬。”“他来的时候,我军已经撤入了城关”薛绍问道。众将点头。“那就对了。”薛绍轻叹了一声,“那是他最为期望的事情。狂喜之下他连裤子都能脱了送人,别说是一点过冬的物资了。”众将都想笑,但又不敢笑,只好死死憋住。薛绍面无表情,拿一根木棍随意的拨动着燃烧的木炭,沉吟了片刻,说道:“算起来,朝廷的使者也该来了。”众将默然无语。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朝廷的使者到来,很有可能就会意味着,这一趟征战之旅便要就此结束了。薛绍仍是面无表情的,轻轻拨弄着燃烧的木炭。“我的命令,还管用吗”众将先是斗然一怔,马上全像弹簧一样的站直了身体,抱拳齐喝,“末将听令”薛绍把手中的棍子扔进了炭盆之中,火星四溅。“打开城关,雪中练兵。”“是”第0893章 朝廷的力量因为薛绍这个没死成的病殃子的一句话,十万个生龙活虎的男人钻出了温暖的被窝离开了熊熊的火堆,来到了长城之外的冰天雪地之中,练兵冬季练兵,这是大唐军队的一个首要传统。从大唐开国之起,无论是皇城禁军还是各地府兵,都会在冬季举行长达两到三个月的苦训。但是敢在长城之外练兵的,薛绍是头一个。练兵开始的第一天,薛绍不顾张成和吴远的竭力阻拦,非要骑马到城外去亲自检阅军队。张成吴远阻拦不下,只好请来众将一同帮劝。无奈之下薛绍只好采取了一个折中方案,不骑马可以,我坐车也得去晃一圈众将无奈,只得接受。于是薛绍坐上了一辆制式古老的军用轺车四面敞露仅有伞盖,走到了长城之外。十万大军布列成阵山呼“薛帅”,排山倒海惊天动地。薛绍从不在乎这样的风光和排场,但是今天,他觉得自己非显摆一下不可。因为自己病倒已经太久,军中各种谣言四下乱飞,军心已然动荡不稳。自己再不露一下面,士气丧尽局面失控那是极有可能。当然最重要的是,薛绍想让其他某些人,看到自己病愈之后仍要北伐的坚定信念。以薛绍对武则天和朝廷的了解,他们的使臣必然已经在路上了,只是一个距离远近的问题。练兵开始了。各级将领都很卖力,因为他们刚刚体会过了失去主帅群龙无首的艰难滋味。现在主帅复出了,这支军队就如同是一个失魂落魄之人,又死里逃生的重新找回了魂魄。于是对待眼下的一切,他们都充满了新的热爱与激情。薛绍只在城外蹓了一圈,就被半强制的拉回了长城以内。最高限度,他只能站在长城之上远远的观望大军的操练。但有号令,都只能通过斥侯来传达。薛绍感觉自己几乎快要变成一个被胁迫被架空的“傀儡主帅”了。只不过,这个胁迫与架空完全来自于将士们对他的尊敬与关爱,于是他只能是痛并快乐着。大军苦训月余,绝对卓有成效。在众将和联合监督与张成吴远的悉习调理之下,薛绍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好。现在,他已经能够较为轻松的骑马和射箭了。除夕前一天,薛绍下令全军暂停训练休息五天,全体拉回城关一起过年。薛绍给他们准备了海量的好酒好肉和点心果子,还从相邻的州县请来了几批舞伎乐师,专在各营之中给将士们表演曲乐歌舞,既添过年的喜气,又能娱乐减压。于是三军振奋,感激涕零。某些将士趁着兴头壮起胆子,私下弄来了一批军妓或将自己的小妾,悄悄带入了城中一同过年。虽然大唐的军律对这种事情的管制相当松散,甚至还有专门的“官营妓”义务提供服务,但是薛绍向来治军严格。属下的将军们收到信报之后,只得赶忙上报。但薛绍的回答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他说:“这种小事,别来烦我。”言下之意,只要他们没把事情做得太过出格,睁一眼闭一眼算了。军中绝大多数的将士都已是数月不知肉味,薛绍的这个态度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法外开恩和意外的惊喜他们哪里知道,作为一名两辈子混迹于军旅的老兵,薛绍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军人所承受的精神压力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如果这个压力一直积压不得释放,内心再强大的人也承受不了多久。用古人的话说,会走火入魔。用现在的话来说,会患上“老兵综合症”这一类精神疾病。这既是军队的不稳定因素,也会对军人今后的正常生活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要想缓解军人内心压力的最好办法,当然是进行专业的心理疏导并配合药物治疗。这在大唐时代的朔州显然不可能做到,于是就只剩另一个简治快速又相当有效的“权宜之计”了进行性处理。张仁愿私下问过薛绍,为何这次对麾下将士如此纵容薛绍答说,再英勇无畏的将士也是活生生的男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