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商人送礼有原因,凡是送礼的,应该都有原因吧。哪怕本着周济人而送,也算是个原因。殷若已能稳住,一直欠着身子的她再次诚恳地道:“盔甲赠将军,方不辜负它铸造出世。沉积在箱子里,哪怕每天保养,它也一定会怨恨,不能痛饮敌人血”曲瑜又一回瞪大眼睛,黑心施居然还有男儿气概的时候真真太难为他了吧“呵呵,说得好”梁未笑上一声,语气里有激昂出来。就像殷若的哽咽带着不能作假,梁未无意中暴露在这笑声里的抱负,也让殷若心头一动,随即鼻又是一酸。有抱负的殿下不应该强夺民女才是,那么自己有救了如果能抬头直视的话,殷若看到梁未此时将军拔剑般的激情,又能更有把握。但没有吩咐,直视贵人是个罪名,殷若半垂着脑袋,就只能默默从话中继续揣摩梁未的为人。梁未已回到案几后面,觉得小施三愈发让他满意,对着殷若含笑:“好了,漂亮话也说了,你打什么主意,也直说吧。”这么重的礼物,决计不是“盔甲赠将军”这个目的。再热爱自己国土的商人,他的名头也是“商人”。经商之人,获利贩卖,是他们的本分。往这里来以前,关于梁未会怎么回话,殷若虽然聪明也不敢大意,加上青鸾的能干,主仆两个人一问一答过多回。面对梁未的再次追问,殷若大大方方道:“回殿下,我是从家里负气跑出来的。”“哦”梁未笑容加深:“你果然是有故事可听的。”微抬下颔:“坐下说吧。”又给青鸾和贺敬龙也赐下座位,曲瑜依然侍立在案几前。殷若坐下来,既然殿下喜欢,说的更加从容。她撇一撇嘴儿,有些小小的委屈:“我的兄弟们多,分铺面的时候,给我的铺面不如别人,我就和我爹吵,”梁未听到这里就忍俊不禁,又解开一个不明白,难怪校场上小泼皮撒泼耍赖,而在刚才却一举一动都不出格。京里的贵族子弟中有这样的人,跟他说正事,正经的好似老夫子。但在能撒野的地方,就成了没系笼头的野马。听他说,很多的兄弟分铺面,小施三算商人中的世家子弟出身。在与人交往的上面,应是有家教的。而和顶撞父母,这是个娇生惯养之人,一不顺心就四下里寻找出气的,这也是家教,他家里没教好。曾“欺负”殿下,与他在家里养成的这个性子不无关连。哦,他叫施三,不叫小泼皮。梁未再提醒自己一下。殷若还是个不敢超过尺度的看,就没看到,只感觉气氛忽然如沐春风,就更说的绘声绘色。“我爹让我滚我娘的,我就把我娘请出来,对她说,我爹让我们一起滚,我娘就帮着我跟我爹吵。我爹坚决不多给我铺面,我娘劝我一间铺面也不要,拿上她的私房出门去打拼,等我赚了钱,以后接她享福,把我爹丢给别的兄弟,”抬一抬下巴,忿忿然:“谁让他眼里没有我”曲瑜偷偷咧嘴一笑,他发现跟他家的父母差不多。他的爹也是总训斥,他的娘也总护短,就跟施泼皮说的他家娘相似。所以梁未打算往北市来的时候,曲瑜挤破脑袋跟了来。他也想功成名就以后,让他的爹好好后悔一下,当年不应该说太多的贬低话给儿子,是不是第四十一章 ,曲瑜和白眼一番的胡编乱造,引起小曲将军的共鸣,殷若是不曾想到,她正竭力沉浸在自己“经历”里,试图说的不要前后不搭,并且在以后重提的时候没有出入。她鼓起眼睛,像任何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一样,絮絮叨叨的抱怨着那不存在的爹。“我爹一听我出门,把他乐坏了。他说赶紧走,一天都不要再在家里停留,等你出门儿去,就知道给你铺面的才是爹,别的人哪有功夫理你”说到这里,殷若感觉是个机会,装着忘记的抬起头,按着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看对方一眼的惯性,把尧王梁未认真的看上一看,不乐意地道:“殿下您看,我爹糊涂吧。昨天我请房经济帮忙找铺面,难道以后要叫他爹”梁未和曲瑜一起笑了出来,除去觉得这个笑话可乐,曲瑜则觉得黑心施忽然憨厚了,挺招人喜欢。不是个憨子,怎么会把自家爹的气话歪曲再当真曲瑜取笑道:“那你还是老实回家去吧,万一你以后生意做大发了,一间铺面换一个中人,岂不是有很多的爹回家去怎么面对你的爹”殷若对他怒目而视:“你才有很多爹,你才这样”曲瑜噎住以后,想起来黑心施是个殿下面前也敢撒泼的主儿,不是个肯吃眼前亏的人。而招来这句还击呢,也要怪自己不尊重,乱拿草民开玩笑。曲瑜板起脸,一个冰冷的眼神过来,示意殷若眼珠子乱晃,已经明晃晃的扫到殿下面上去了。让殷若坐下来聊天般的回话呢,就不可能一记眼光也不看梁未,毕竟她扮演的不是精通礼节的贵族子弟。而如果是贵族子弟的话,梁未格外加恩,不是罪人的话,倒也没有草民百姓的拘泥。殷若此时的身份,此时这种直白白的眼神,就太过大胆一些。殷若扁扁嘴,像任何一个顽劣的少年那样,把头重新低一低。梁未没有生她的气,反而又笑了一回。他见商人很多回,勾心斗角的居多,今天这样活泼有趣的还真从没见过。当然,这与殿下年纪不大,今年十七岁,参政日子不久,没见过太多的人有关。也与话本子里虽然爱写贵人爱顽劣,但遇到殷若这种有预谋的撒泼,把气氛掌握的很好,也有关系。见殷若在曲瑜责备之下气呼呼,余下的话她不肯再说,而梁未也以为自己全都明白了。殿下了然地笑道:“本王清楚了,你想在北市出人头地,离开家的时候就打算贿赂本王”“才不是”殷若既然看到梁未喜欢,哪能不抓住机会,从椅子上一跳起来:“我出门时恰好听到北市回来的商人说话,说殿下整顿北市,路上的盗匪也少很多,我这是感激的心,感激的心”曲瑜忍住笑:“你,又大胆了,快坐下来吧。”殷若狠狠的瞪他一眼,又一回报了“开销伤药让人怀疑”之仇,青鸾见到,附合的也给了曲瑜一记力度不错的白眼儿。骤然遭到两个重击的曲瑜傻眼,黑心施正来脾气呢,又和校场上那回一样了,上性子就要撒泼到底,曲瑜可以理解。他的随从是怎么回事小爷我哪里得罪你了,骂主人狗不答应吗真是岂有此理曲瑜傲慢的白眼回去,见青鸾已装老实头,垂面容硬是没看到。曲瑜闷气起来。见梁未没有发话,继续闷气而暂时的不去想着约束黑心施。这下子,殷若撒欢儿的撒泼了。她手舞足蹈、指手画脚,虽没有口沫飞溅,但是这种气势可没有少出来。“有殿下您在,北市的生意场重新有了规矩,我能不感谢殿下吗就是因为我打心里感激殿下,进城那天见到殿下练兵,我才挤到最前面。如果我不挤到最前面,就不会让这位小将爷怀疑,”曲瑜黑了脸,坏事全挨得着他,怎么没有好事呢,比如来一套盔甲什么的。“我伤一好,就赶紧来送东西,殿下,我是感激的心”殷若义愤填膺模样,面对梁未严肃的正视着。这一回没有朦胧的夜色,也没有校场杀声干扰,离的又不算太远,尧王梁未的面容仔仔细细的落入殷若眼帘。他正在笑,所以看上去顺眼些也就不奇怪。人的笑只要不带别的心思,永远是最美的那个。他是真的俊呐。又极年青。黑色大案几的衬托,梁未的肌肤玉般熠熠生辉。笑意让他似隔壁少年般的亲切,还有薄唇高鼻梁,饱满的额头,每一处都足以撑起整个人的精神。却都生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似一件无可挑剔的名家珍品。不管摆放在哪里,和什么摆放在一起,都先要惊讶于他的美才合道理。金丝这一回没有瞎眼。殷若的第一个想法还是这个,和校场上见到尧王的那一面时所想的一样。十四岁就赢得殷家大部分人的赞同,而成为少东家的殷若,在看人方面有自己的阅历。她看得出来面前这位殿下眸藏深邃,远非曾见过的纨绔子弟可以相比。其实早在陈本说尧王不好的时候,殷若就能知道一些。如果尧王殿下是个吃喝玩乐为主,早就让陈赵两家拿下来。又赠药给伤者,虽不见得是贵人的稀罕行径,但也表示年青的殿下是个有心人。总比勒索人要好。总比刺客在城中行刺,殿下大为震怒,责备城中居民要好。金丝总算让殷若高看一回,她相对了女婿。也明白另一点,金丝相中的这女婿如果相不中她的话,金家的三百万两银子打水漂儿不用奇怪。这是个有主见的殿下,也就变相解释了金家三百万两银子的去处。想把尧王殿下弄到手,多花银钱不稀奇。殷若的疑惑也就更深,颇似睿智的殿下,怎么会不问问自己定亲没有,就有圣旨下来莫非,他不知道有这道圣旨这样的想法让殷若心里升腾起希冀,她退婚有望,她极有可能在北市就把休书拿到手,省去太多的人力物力,和更多提心吊胆的日子。于是,殷若就更闹腾了,好似拼命的表达她的感激之心:“北市能规矩的做生意,这难道不是殿下在的原因吗我送套盔甲怎么了,这位小将爷在营门口的时候就看我不顺眼睛”曲瑜木呆着脸,无声喃喃的反驳:“检查是我的职责啊。”青鸾不放过这个机会,又抛来一个白眼儿。这一回的白眼比刚才的要大,曲瑜气怔住,他又招惹到谁了吗甚至没想到还击。梁未还是在笑,但笑的和刚才相比,多了一些沉稳。施三口口声声说着,北市的生意行当不规矩,这不正是殿下没出京城就有的担忧。如果不是因为北市边城种种隐患,梁未还不会往这里来呢。他静静的听着,直到殷若口若悬河中换气的时候,才插话问道:“你知道有哪些不规矩的事情,一一的说给我听。”第四十二章 ,请帖殷若随口说了两句“陈赵两家”的话,简直说到梁未心里去了。他对北市的整顿还没有完呢,能多一个渠道听听消息,在梁未看来,比送他飞虎盔甲还要丰厚。没有飞虎盔甲的话,殿下也好,将士们也好,打仗并不会耽误。但在北市多一个街头巷尾的细作,却对了梁未胃口。他对曲瑜轻声地道:“送茶水来。”曲瑜欠身一礼出去,也不用磨剑和砺刀,没一会儿由他双手捧着托盘,把三碗茶水送上来。送到青鸾面前的时候,青鸾站起来接,曲瑜虽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她过不去,但还是瞄瞄青鸾的眼神,青鸾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曲瑜低哼一声。此时此刻,正是陈赵两家密谈“见到银三姑娘就不放活的走”,银三殷若却已跻身成为尧王殿下的宾客,还有碗京城带来的香茶喝着,把陈赵两家狠狠告上一状。相隔一道白虎岭的两个世家,谁会不知道谁的底细如果不是殷若抱定祖训,也不会不自量力的杀人灭家。又因为施三的身份是个外来的客人,说出来太多的秘闻也不现实。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可以把二位家主陈之兴和赵得财脑袋摘下来。饶是这样只简单的说了一些陈赵两家欺行霸市的事迹,已足够梁未听得津津有味。殿下当然不会按“故事”来听,而是越听越掌握陈赵两家更多的证据,让他处置陈赵两家时更加的稳妥。换而言之,除去他答应曲瑜不再受“刁民”欺负以外,梁未也早就想给陈赵两家一点颜色看看。但他就需要更多的证据。殷若嘴里说出来的,听似捕风捉影的猜测,以殿下的手段,很快就能办到让陈赵两家心服口服无可反驳。陈赵两家结束杀人夺舍的密谈,各回各家,陈青急步对家里走的时候。在军营里的殷若喝下两碗香茶,结束她的“密报”。从她的神情上看,不如叫闲聊更为合适。梁未很是高兴,他自己就是个少年,所以并不小瞧施三是个少年。而唯其施三是个少年,虽然无赖点儿、有眼色点儿,但说出的话应该会比老商人们更可靠。这样盘查起来的话,就不会大多做无用功。他需要这个少年再报消息,而这个少年已表白过,和父亲置气出来的,又带上娘的私房,没有收效不会回家。既然施三会在北市再呆一段时间,梁未瞬间有了主意,对大案几上层层叠叠的公文、纸笺中看去。有一叠特别的整齐,能看到大红色的边儿,这是近百张请帖。梁未抽出一张来,提笔写上施三的名字,略抬一抬手,曲瑜会意的接到手上,对着殷若走去。梁未笑道:“我不白要你的盔甲,这个你拿着,先不要传扬。”殷若接在手上,见上面写着。“春风和暖,特宴请施三于本月某日,饮酒于校场之上。”下面盖着红通通的印章,上有尧王的字样。殷若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但想来应该是自己这第二回 的见面,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