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年才给几块钱自己回去翻翻工资单，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的是租金”秃顶中年人得意地笑了起来，“现在单位不想租房子给你们了，你们就得搬走。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职工家属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找不到反驳的话来。“那也不行啊我们为单位流血流汗几十年，单位不能赶我们走”“就是，当初说好了是福利分房，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现在赶我们走，我们住哪儿去桥洞下面吗”职工队伍里冒出几句反驳的声音，但全都零零散散，没什么气势、也没什么威胁。越说，越是显得气短、显得没有底气。秃顶中年人笑得更得意了，他挺了挺自己的“将军肚”，睥睨着众人，大有一副站于山巅、指点江山的意味：“听听听听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目光短浅、鼠目寸光、不知所谓你们怎么还敢说单位的不好你们现在落到这种地步，完全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自以为进了国营厂就是端上了铁饭碗，不思进取，不懂得学习、提升自己一旦情况有变，就全都傻眼了、没辙了你们清醒一点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们扪心自问一下，你们会几项国外的新技术，懂几个英给历史知道鼓捣摸你是什么意思吗知道提扯儿是什么意思吗你们啊，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住的房子是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清楚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个厂区宿舍的产权一直都是五二三机械厂的，你们只是暂时居住。现在厂里要收回宿舍的权利，那是合理合法你们要是敢反抗，那就是违法是要被抓去坐牢的”一听到“坐牢”两字，这些一辈子都老实巴交的普通人顿时两腿打颤、慌乱起来。他们就是还想继续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怎么突然就违法了呢这要是被抓进牢里，不就一辈子都毁了吗一时间，本来思想就没多坚定的职工队伍顿时乱了起来。秃顶中年人笑得一脸慈爱，露出一副“我现在说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但都是为了你们好”的嘴脸：“悄悄跟你们说吧，现在厂子打算把这块地的产权拿去卖。我今天这样还算是温和的。等过两天产权卖出去了你们还不走，过来的就是挖土机、打桩机了。你们觉得你们的血肉之躯扛得过那些钢铁机器唉，我今天在这里说了这么多，那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你们要是明白道理，就赶紧过来签名，快点搬走吧”职工家属们顿时更加慌乱。他们毕竟都是些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孩子，今天能拿着扫把、锅铲站出来已经用尽了勇气。要他们对上钢铁机器那不是要他们的命吗风云帆急得不得了，好几次都想直接冲上去，但被凤若鸣死死地拉住了。秃顶中年人话中的一个词引起了她的注意产权。八九年，正是华国推动住房改革的第一年。大部分人都还对“产权”这个词一无所知。但凤若鸣却明白，这个词在未来二十年将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缔造无数的财富神话。如果现在五二三机械厂在推进产权改革，那么自己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凤若鸣立刻有了主意。凤若鸣招过风云帆和张鹏，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三人面面相觑。张鹏有些迟疑：“这能行吗他们的态度好像很坚决，还有那些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姐，你这样太危险了”风云帆也在旁边劝。“要不然，咱们还是想想另外的办法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凤若鸣捏紧了拳头，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放心吧，我有分寸。”第61章 我是你祖宗将职工家属们的动摇看在眼里，秃顶中年人笑着向前逼近：“哎呀，大家都是五二三机械厂的职工，几十年的情分了，我也不想把关系弄得那么僵。大家过来签个子，签好了，我立刻走”话音未落，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秃顶中年人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噗嗤”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顿时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笑声连成了一片起伏的波浪。就连黑衣人那边也忍不住发出了几声闷笑。“是哪个龟儿子”秃顶中年人一抹脸上的水，铁青着一张连往上看。一个小姑娘从二楼探出头，手里还端着一个大铁脸盆，冲着秃顶中年人嘻嘻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小牙齿：“你祖宗”正是凤若鸣。秃顶中年人气得浑身发抖，大手一挥就带着黑衣人往里冲。一群老弱病残的职工家属哪儿见过这阵仗，顿时乱了起来。正乱着呢，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都往楼上走楼梯窄，只要两个人守着他们都上不去”领头的中年职工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立刻招呼着大家往二楼撤。除了几家住在一楼的职工家属，剩余的二十几个人都站到了二楼的走廊上。领头中年职工则带着几个男人守住楼梯口。到了这里，就需要介绍一下职工宿舍的结构了。五二三机械厂的职工宿舍是红砖楼，一共五层楼，整体呈现出一种抽屉型的布局。一楼的中间围出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头顶上就是每一层的走廊。每一个走廊都是开放式的，像一个长方形的大阳台。楼房的楼梯则正对着走廊的中部。老式的红砖房，楼梯很窄，只有四十多厘米宽。这种宽度只能一个人过，两个人想过就必须侧着身子、收紧肚皮。因此，一旦职工家属把手住了楼梯，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秃顶中年人不管这些，那盆冷水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现在的他，只一个劲儿指挥着黑衣人往上冲，誓要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给揪出来，狠狠打一顿泄气。职工家属们到底还是气力小了、也没什么经验，虽然站着地利，但也很快被冲得东倒西歪。“胡秃子，你还有没有良心”“大家都是机械厂的人，你就这么下狠手”“胡秃子，你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挤在走廊上的职工家属们又惊又惧，纷纷痛骂秃顶中年人。秃顶中年人扯出一丝冷笑：“谁叫你们不配合，非得弄出这么多事。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们给我上”顿时，黑衣人的冲击更猛烈了。见状，凤若鸣一个翻身坐到了走廊栏杆上，半边身子都探了出去。大喊：“你们不许过来再过来，我我就跳下去了”秃顶中年人越发得意，笑的如同胜券在握的大将军：“小兔崽子，你还敢威胁我你跳啊你跳啊我看你有没有胆子跳”凤若鸣大喊：“胡秃子，你别以为我不敢”说着，身体就往外边斜，吓得最近的职工家属慌忙拉腿的拉腿、抱腰的抱腰。“闺女，可别想不开呀”“若鸣，你还那么年轻，不能干傻事啊”“想想你妈妈，想想你弟弟”住在家属区的都是五二三机械厂里的职工家属，大家一起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好多人都是看着凤若鸣长大的，纷纷在旁边劝。凤若鸣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现在五二三机械厂垮了，大家都下岗了没有钱又被胡秃子赶出去，还叫人怎么活既然反正都要死，还不如早死了干净”说着，又是挣扎着往外扑。一时间，小小的楼梯走廊上乱成一团，黑衣人在往上冲、职工们在往外推、凤若鸣在往下跳、婆婆阿姨在往里劝。吆喝声、哭闹声、叫嚷声，充斥着小小的空间。而凤若鸣呢她是真的要寻死吗当然不是“寻死”只是她的计划而已。此时的凤若鸣外表稳如老狗，内心却慌得一逼。因为在她的计划中，此时“关键人物”早就该登场了。可她都闹了半天了，“关键人物”还是没有到。凤若鸣在心里默念：云帆啊云帆，姐姐这条命就栓在你身上了，你可得给力点，把“关键人物”带来啊当凤若鸣将这句话默念到第三遍的时候，一个尖利的女声穿云破雾，如同一把利剑瞬间刺穿了混乱的局面。“我的女儿”凤母仰着头，双眼通红，几乎快晕过去，“若鸣啊，你可别干傻事啊快下来”凤若鸣顿时来了精神，哭得更大声了：“妈，我活不下去了厂子到了、爸下岗了，家里都没钱了他们还要赶尽杀绝”“又是打又是砸还要把咱们都赶出去，这就是在逼我死啊”“妈，咱们都活不下去了女儿今天就先走了你记住，是他们逼死女儿的”说着，凤若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往下扑，半边屁股都要掉下去了。下面的凤母吓得啊啊大叫，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见着凤若鸣好不容易被拉回去，凤母这才精神一松，嚎啕大哭：“真是不让人活了把我们从厂里赶出来，还把我们从家里赶出来活不下去了”被凤若鸣这么一闹，楼上的防线顿时守不住了，秃顶中年人带着一群黑衣人冲上了走廊。对于秃顶中年人来说，再多女人哭、再多女人闹都是小事，只要能把职工家属从家属楼里赶出去，就是胜利而如今，他站上了走廊，将所有家属都逼入了死角。胜利，就在眼前了秃顶中年人彻底张开了嘴角，刚刚被泼水的郁气一扫而空胜利，是属于我的“太狠心了，一个大男人，这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还带这么一大群人，这些老弱病残的，怎么挡得住”“你看那些人，穿成那个样子，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机械厂里的人也是惨，都下岗没工作了，还要被赶出去这可怎么活啊”“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秃顶中年人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一个健到栏杆前。一低头，看见了一大片黑压压的吃瓜群众。这就是凤若鸣的计划，自己假装寻死，张鹏引黑衣人和职工家属们到二楼走廊，风云帆则跑出去给凤母通风报信从五二三机械厂宿舍区到槐树街，一边跑一边大喊“杀人啦”、“五二三机械厂职工宿舍杀人啦”、“职工宿舍有人跳楼了”等刺激性语句，一路上尽可能多地吸引吃瓜群众。现在看来，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秃子，你要怎么赶我们呢”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声穿进耳朵。一转头，女生狡黠的笑容映入眼帘。“是你”胡秃子怒火中烧，伸手要去拉凤若鸣的衣领。下面的吃瓜群众顿时大喊：“杀人啦”“我看见了，他在推那个女孩儿”“这是故意杀人”“为了把人赶出房子，他们还真干干”职工家属们也不傻，迅速自发地调整了防守策略。看起来有战斗力的男人都退到了墙角。颤颤巍巍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和孩子走到了前面，什么也不说，就是哭；要是黑衣人赶往前走一步，他们就往后倒。每倒一次，都能引发吃瓜群众们十二万分的热情这活儿干不下去了秃顶中年人和黑人的心里同时闪过这句话。最后，一行人只能灰溜溜地走了，并且不敢再来。“五二三机械厂的职工家属被暴力驱赶”的新闻不胫而走，一夜之间传遍整个蓉城。全市震动。一个星期之后，市里发出文件，明确表态此次下岗职工及其家属可以继续租住现在的房屋。五二三机械厂职工及其家属们，大获全胜第62章 转变的凤母五二三机械厂宿舍的驱逐风波解决之后，凤家人又重新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凤母依然在槐树街上卖小吃，生意红红火火。凤若鸣依然一边销售衣服一边设计服装，干劲十足。风云帆依然在服装设计师的道路上努力前行，在销售的道路上垂死挣扎。但是，风云帆的服装设计师之路走得并不顺畅。对于这一点，凤若鸣其实早有预感。毕竟在去到厉姐店铺的第一天，他可是强烈赞美过一条滞销连衣裙。直男审美展露无疑。但凤若鸣没想到，风云帆居然在这条路上走得如此不顺说实话，服装设计属于门槛比较低的一个职业。而九八年这会儿，华国国内至少八成的服装设计师都是野路子出生，但照样能干得不错。凤若鸣心想，风云帆就算再笨，学习一个月之后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