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言佩儿能想到的,骂人最脏的话了。
不行,太脏了,不符合她的形象。
梁夏见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脸都憋得通红,于心不忍,不由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臂,顺毛一般,“不气不气啊。”
上回被炸了,估计也气成这样,听说在家当了几天的鱼呢,都没出浴桶。
太惨了。
梁夏摇头感慨,果子这干的都是什么事情!谴责她。
“嘤呜。”言佩儿跟个猫似的,嘤咛委屈一声。
要不是还不熟,她都能靠在梁夏怀里哭。她何时做好事还被人这么污蔑的啊。
梁夏眼睫煽动,默默收回手抱在怀里。
她怎么觉得言大人不对劲呢,是砸傻的,还是上回她们吓傻的?
众人也静了一瞬,再看向言佩儿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言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这才借着疯疯癫癫的状态说出这些积压在心里的话?
冯阮亏得没磕瓜子,要不然现在一口得咬在舌头上。
这是哪里来的小公主,她佩姐呢!
她铁骨铮铮的真女人,佩姐呢!
她那么坚韧那么中正的佩姐呢!
廉鹤断然没想到言佩儿会把这些事情抖落出来,整个人没有半分防备,上去捂她的嘴都来不及。
因为言佩儿还不老实,上个朝,都能从正中间走到她身边,又从她身边走到梁夏身边,来来回回的告状,像个娇惯长大没受过委屈的少年,恨不得哭给所有人听。
廉鹤只当她傻了,谁知道她疯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群臣的目光落在廉鹤身上,廉鹤心尖轻轻颤,抬眼看高位上的那人,正好对上她干净的眸子文气的脸。
梁夏温和一笑,靠在椅背上,无害的像个学生,熟悉的音调响起,“廉鹤啊。”
声音像寒冬腊月刺骨的冷风,直接吹到人心底。
“说说吧。”
廉鹤浑身血液从脚底板凉到头发梢,连呼吸都觉得疼。
她上次这个调调喊的是“梁佩啊”,看看梁佩如今是何下场。
“臣、臣实在不知道御史大夫在说什么,言大人身为御史大夫,觉得臣德行有亏要参臣,那臣认,可要是莫须有的罪名想安在臣身上,臣实在不从。”
“你是哪盘小点心,还值得我冤枉你。”言佩儿下巴抬到天上。
“皇上,言大人似乎有些反常,”有人混淆视听,“说得话,不能全信。”
“言大人反常与否,跟她参廉鹤一事有何关系?言大人既然说上次参齐敏齐大人一事是受人挑唆,那便要查实此事,还三位大人一个清白。”
“言大人若是受伤未愈,那说得话便不能算作清晰时所言。她参廉大人的事情,也可能是记忆混乱记错了,把自己做的事栽在别人身上。”
“这位大人,您在太医院身居何位啊?您这么会断病,来什么前朝,直接去后宫太医院任职便是。”
“你——”
“我实话实说,”开口怼人的是礼部尚书戴大人,原礼部侍郎齐敏是她的下属,“皇上,臣请求彻查此事,还齐敏齐大人一个公道,齐大人只是体恤贫苦学子这才提议发放津贴,绝无拉拢门生之意啊。”
关于言佩跟廉鹤的事情,争论比较大。
清流保廉鹤,权臣恨不得她们内讧打起来。
“冯相觉得呢?”梁夏看冯阮。
冯阮颔首,“臣自然支持查清事情真相,还清者清白。”
清流立马不干了,事情要是交给冯阮去查,廉鹤大人就是没事也能查出点事情来。
谁人不知道冯阮想借此次机会插手她们御史台的事情。
清流寻找自己主心骨——言佩。
大人您说句话啊!
言佩儿站在梁夏身边,跟李钱一个站位,对着廉鹤的方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副“小人得志”找到靠山的模样。
“……”
这事自然不可能让冯阮一人查。
梁夏看向言佩儿,“事情既然出在御史台,你做为御史大夫,那便协同冯阮查清此事。朕相信你会秉公执法,担起御史的责任,扫清奸佞还朝堂一片晴天。”
她说这话时,东方天际微白,些许光亮透过天空的缝隙斜着照过来,驱散原先的昏暗,映在梁夏白净的脸上。
她眉眼舒展,脸蛋好看,神色认真,眸光专注,一脸信任。
本来不想干的言佩儿犹犹豫豫,“那行吧,我试试。”
听起来就好难啊,但梁夏又很相信自己。
言佩儿走到冯阮身边,挺胸抬头,斗志满满,“咱俩要加油啊。”
冯阮,“……”
下朝时,冯阮借探讨公务为由,走到言佩儿身边,“言大人。”
是问三角函数呢,还是问巴啦啦小魔仙呢,这看起来年龄不像很大的样子。
冯相双手抄袖很是为难。
言佩儿侧头看她,认真的说,“我想先回去睡个回笼觉,有事情你可以跟我管家言五说,我睡醒了会知道的,如果很紧急,她会叫醒我。先就这样啦,拜拜~”
拔步床虽然没有八百米,但凑合一下也是能睡的。
言佩儿今天的精力消耗完了,需要回去休息。她说完人直接就走了,留下冯阮整个人呆在原地。
她一句话没问呢,又好像不用问了。
这一看就不正常啊。
是敌是友不清楚,且借着这件事情再看看吧。
下完朝,礼部就在准备接太君后进宫的事情了。
各项仪式摆完,去接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窦氏被安排坐着凤辇进宫,排场铺张阵势浩大。
而群臣会站在望水巷口迎接,护送凤辇,步行送至宫里寝殿门口才停下,皇上则在宫中等着。
窦氏本不想这么大排场,太铺张了,但梁夏坚持,晌午特意回来一趟,只为劝他:
“爹,只奢侈这一次,大不了我之后不娶夫了,把钱都省在这一次上。”
下午陈家两姐妹过来,陈妤果一眼就看中那凤辇。
两眼放光,围着辇车转,手摸来摸去,“乖乖,乖乖,这花车不错。”
陈妤松,“……”
能不能有点见识。
陈妤果见窦氏不好意思上辇,立马劝他,“叔,就这一次,风风光光一把!”
她眼馋死了那凤辇,恨不得自己坐上去。
陈妤松也劝,“就是就是,大夏是大梁最尊贵的皇上,您这个当爹的就是最尊贵的太君后,您不坐这辇车,还有谁有资格坐。”
“最主要的是,让大家都看看谁是太君后。今日以后,往常咱们受的委屈,都会尽数洗清。”
那些骂过窦氏的人,说过父女俩坏话的人,梁夏私下里背着窦氏,带着陈妤松跟陈妤果都讨了回去。
这些年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小了很多,但并不是没有。
梁夏今日这般铺张,为的便是要窦氏挺胸抬头朝前看,他是大梁最尊贵的父亲,往后半个不好的字,都不会再砸在他单薄清瘦的肩上。
窦氏眼里露出笑意,“好。”
临行前,他看向季晓兮。
季晓兮好舍不得,她没有家人没有感受过爹的温暖,仅住的这几日,她都把窦氏当父亲了,要不是不合适,她都想认窦氏为义父。
季晓兮抬手抹了把泪,“叔您放心,这院子我住一日就仔细打扫一日,我会记得在锅里给艾草留饭的,也会每日给蔡夫子送饭,您说的我都记着呢。”
“哦,还有那两双鞋,等蔡夫子回来我就交给她。”
蔡甜出门了,清晨醒酒后走的,家门跟书院门都关上了,人不在家,至于去哪儿……
窦氏没问艾草。
他笑着摸摸季晓兮的脑袋,“好孩子,辛苦你了,我跟大夏有时间还会回来看你的。”
“那您可一定不能忘了我。”季晓兮泪含在眼眶里。
窦氏心软,上前抱抱她,“好~”
“我也要我也要,趁大夏不在,都抱抱。”陈妤松立马凑过来,带着陈妤果一起,抱成一团。
礼部的人说,“时辰到了。”
新上任的钦天监算了吉时,说是踩着点出发,可保佑后代福泽安康。
“走吧。”
陈妤松陈妤果跟季晓兮扶着窦氏上了辇车。
从窦家门口,经过小巷。
窦氏能听到很多人在窃窃私语:
“大夏,对就是她,那孩子瞧着就聪明,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她爹如今都是太君后了,以前还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不检点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现在全闭嘴了,鹌鹑似的不敢再说话。”
“就是就是,窦哦不,太君后为人和善,哪里像他们嘴里说得那般不堪。”
黄昏时分,彩霞满天,窦氏坐在高高的辇上。
他觉得自己此生最风光的时候,也就是现在了,他也是此刻,才明白大夏的用心。
她要他,往后余生,都如今日这般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过往的不易跟苦难,刺耳的流言蜚语跟污蔑指点,在今日之后,全如蝼蚁一般低到尘埃里,再也伤不着他。
宫中,留玥宫门口,梁夏端着手臂在等凤辇。
辇车还没来,她不由侧头看身边跟她并肩站着的沈君牧。
可能注意到她的视线,沈君牧面无表情,抬脚朝右平着挪了一步,离她远些。
梁夏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啊,她昨天晚上花了一晚上时间给他做糕点,才哄得他说了句“甜”,怎么今日又对她这么防备了。
梁夏悄悄问李钱,“是不是沈琼花又进宫说我坏话了?”
她对沈琼花都快产生心理阴影了。
李钱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不是沈将军,是罗萱罗头领,昨天炫耀了一晚上,说您亲手给她做了糕点,估摸着这事,被他听见了。”
何止沈君牧听见了,全皇宫估计除了梁夏,都知道了,说新皇给罗头领送了包糕点,亲手做的。
一包啊。
沈君牧才三块。
梁夏,“……”
罗萱这个显眼包!害得她白哄了。
梁夏学着沈君牧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朝他身边挪了一步,再次跟他肩并肩衣袂蹭衣袂。
沈君牧瞪她,又要往旁边挪,梁夏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手边沈君牧的袖子。
她看他,一脸认真,“糕点真是给你做的,真的,罗萱吃的是炸糊的那些,李钱可以作证,对吧李钱。”
梁夏眼睛求助地看过来。
李钱立马就想得瑟起来,但一想到梁夏没哄好沈君牧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他立马老老实实,“是的,醉酒都要为您做糕点,这份心简直感天动地,日月可鉴呐!”
说得,怪让人脸红的。
梁夏耳朵都热了,捻着沈君牧的袖筒,轻声说,“差不多这个意思。”
沈君牧半信半疑,袖子被人拉住都忘了,“真的?”
梁夏另只手对天发誓,“真的。”
“那我,那我再信你一次。”沈君牧低头把袖筒从梁夏手里抽回来。
别的不说,糕点至少挺甜的,所以他吃的不是炸糊的那些。
这么一对比,沈君牧心情又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