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终于走了。
不过许知意没动。
他们应该正沿着走廊往前,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洗衣房。
过了一会儿,大概寒商从房间里拿头盔出来了,他的声音隐隐传来:“我们去客厅吧,那边地方比较大。”
许知意又等了等,算着差不多了,才悄悄扭开门把手,把门打开一条缝。
走廊里终于没人了,强森的说话声在客厅那边,许知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猫过走廊。
从客厅的方向,可以方便地看到她的房门,但是寒商很机警,正指挥强森背对着这
边,戴上头盔。
机不可失,许知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潜回自己房间。
只不过亲一下而已,搞得像谍战片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那几位还没下楼,许知意照例起床去洗手间时,发现门口又摆上了一杯拿铁,拉花之复杂,令人惊叹,是一只舒展翅膀的大鸟。
咖啡还是烫的,不过寒商已经出门了。
白天上课时,夏苡安竟然来了。
她稍微晒黑了一点,头发也有点毛躁,一看就是从大堡礁玩了一圈回来的样子。
许知意惊奇:“你们已经回来了?我以为你们要多待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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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意:“啊?”
“尧尧什么都不肯玩,这几天哭着闹着非要回国,说一天也不在澳洲待了,我爸妈犟不过他,就带着他回去了。”
许知意心想,该不会是寒商死亡威胁的成效吧。
许知意问:“那你爸妈还要送尧尧来当小留学生吗?”
夏苡安吁出一口气,“尧尧说他讨厌澳洲,应该不会了吧。但愿。”
挺好。
夏苡安接着说:“可是他们还是在没完没了给我介绍相亲。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相个什么亲。”
她给许知意看手机,好几个人要加好友。
许知意不想她继续心烦这些事,问她:“你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现在每周去两次,坐火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有点远,等全职了就好了,我就住那边。”
夏苡安犹豫了一下。
许知意感觉到了,问:“怎么了?公司不好?”
夏苡安这才实话实说。
原来那公司不大,但是内部有点复杂,尤其是同部门的几个印度人,很抱团,夏苡安刚来,难免受欺负。
老板脾气也不太好的样子,动不动就暴跳如雷,似乎对夏苡安不太满意。
小公司没什么培训时间,几乎一上来,就希望她能接手负责一摊工作,压力巨大。
她欲言又止,“可是能找到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公司还愿意担保,要求不能太高。”
许知意只能说:“加油。”
夏苡安:“嗯,加油。无论公司什么样,我都会想办法坚持下来的,我是真的不想回去,想留在这边。”
她家里那种情况,当然是走得越远越好,许知意完全明白。
下午是动画课的tutorial,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准备期末要交的动画大作业。
这个时段的tutorial,是上课的那个金发马尾的伊森老师亲自带的,他巡来巡去,又停在许知意旁边。
许知意还在做她的沙丘和不停地滑下沙丘的小人。
那小人在烈日下挣扎,生死轮回,一遍又一遍。
伊森人长得高,弯腰看屏幕难受,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许知意椅子旁边的地
() 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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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高度倒是合适了,伊森好像跪得还挺舒服。
他说:“我看过你的storyboard了,很不错。”
许知意知道,他给她打了高分。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还有故事的内涵。”
伊森看着许知意的屏幕,“把它做得这么短,有点太可惜了。”
许知意实话实说:“其实我有长很多的版本。这是我以前自学动画的时候,做的一个故事里的片段……”
她又火速声明,“不过这次绝对没有照搬,我全部推翻重新做过了,这个小片段里,用了很多你在课堂上讲过的那些要点,不信我可以把原来做的动画给你看。”
伊森笑了,“不用这么焦虑,我相信你。”
他说,“不过我是真的真的很想看看你原来做的完整版的故事。”
许知意点头,“好啊,我传给你。”
伊森站起来,离开她的座位,去看别人的作业去了。
许知意望着屏幕上起伏的沙丘,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画这只小人的时候。
那是刚上大二的那年秋天。
寒商去德国了,杳无音信,裴长律在忙着准备申请去美国读博的推荐信和个人陈述。
许知意也在裴长律的推荐下,成功地进了他导师的实验室帮忙。
带许知意的是一个研二的师姐,拼命三郎的作风,实验做得不眠不休,许知意也跟着忙起来。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实验室里给师姐帮手,晚上很晚才能回寝室,回去后还有一摞摞的相关文献要看。
结果就是,完全没时间画画。
想画画,就得把已经很短的睡眠时间继续压缩。
许知意忙不过来,只得暂时停止接稿,先处理手上留下来的单子,夏彩和西秋的漫画也不再更新了,打算过了这一阵再说。
她更是很久都没再去过出租房那边。
人不过去,每月房租还要照付,很不划算,许知意准备退租。
周末的时候,许知意跟师姐请了半天假,又去了一次出租房,打算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再跟房东说退租的事。
小小的一室户像被人遗弃了一样,空气中有种没人住的灰尘的清冷味道。
桌子是她画画的桌子,椅子是她常坐的椅子,墙角还放着寒商买回来的电暖器。
这是她画画的地方,虽然破破烂烂,但是稳当安静,一来就不太想走。
许知意一样样打包,收拾东西,挪开床铺拆床罩的时候,床尾和墙的夹缝中,忽然掉下来一个纸团。
草稿纸揉成的纸团。
许知意有点纳闷,捡起来,刚想扔进垃圾桶,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夏天的时候,装空调的那天,寒商坐在她的椅子上,在草稿纸上乱画,画一张,揉掉一张,把纸团遥遥地投进垃圾桶。
这是条漏
() 网之鱼。
那天他和裴长律走后,
许知意好奇心起,
曾经鬼鬼祟祟地捡回纸团,想看看他到底在画什么。
结果纸上全是毫无意义的混乱线条。
手里的这个小纸团,像是寒商隔着时空,留给她的一样东西。
许知意把团得很紧的纸团小心地展开,抚平皱褶。
上面依然是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的混乱线条,但是在线条中,隐隐能分辨出一行字。
字体一如既往,龙飞凤舞:
【许知意,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许知意握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怔在原地。
装空调的那天,裴长律带来了不少他用过的托福资料,还打算介绍她进他导师的实验室。
她当时在说,那就没时间画画了。
寒商坐在旁边,全都听见了。
他现在隔着时空,在遥遥地问她:许知意,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眸仿佛正在看着她,眸子正中间映出她的影子。
就在那一刻,许知意忽然想明白了。
什么是她真正想要的。什么是她真正喜欢的。什么是她在这一生短短的几十年里,真的想做的。
许知意干脆坐下来,就着寒商的那张纸,列了几个问题。
【我喜欢画画吗?】
【我擅长画画吗?】
【我真的有足够的能力,靠画画养活自己吗?】
【我真的能付出比别人多十倍二十倍的努力,走上这条路吗?】
四个问题的答案全都是肯定的。
许知意小心地把那张揉皱了的纸收藏起来。
她没有退租。
当天下午,她就找到裴长律,跟他郑重道歉,再跟他一起去找导师道歉,说发现自己不太适合进实验室搞科研。
那天晚上,不用再去实验室,忽然空出了大块的时间,许知意在出租房里,第一次画了那只努力爬上沙丘的小人儿。
快乐无比。!